清舞見到月盈的時候,她的面前堆滿了散發着惡臭氣味的褻衣褲,那些都是宮裡粗使的太監換下的衣物,因爲閹割的緣故,太監們都有尿檔的現象,褻褲自是臊臭難聞,令人作嘔。
在西越,月盈也曾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尚書千金,即便關家獲罪遭貶,她入宮服役,也不曾做過這等骯髒低下的事情。
強壓下心裡的酸澀,清舞緩步走近那個雙手浸泡在污水中,吃力的洗着衣服的女子,低聲喚道:“月姐姐……”
月盈雙肩一顫,緩緩擡起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你來了……”多年的相處,她比任何人都瞭解眼前這個女孩,所以,也就並不奇怪她會出現在這裡。
清舞蹲下身,拉過她浸泡的有些紅腫的手,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在她的掌心裡,“對不起,月姐姐,是我連累了你。”
月盈抽回自己的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笑道:“傻丫頭,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我自己堅持要來陪你的,吃再多的苦,也是我心甘情願的,與你無關。”
她這麼一說,清舞心裡愈發的不好受,努力吸了吸鼻子,她拉着月盈遠離那堆刺鼻的髒衣服,坐到一邊的青石臺階上,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塞進她手裡,“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糕,是小泉子從御膳房拿來的,姐姐快吃吧。”
握着那還帶着她體溫的紙包,月盈的鼻尖也酸澀了起來,以前在西越的時候,總是她偷偷從御膳房裡拿東西給清舞,現下倒換成她是被接濟的那一個了。
“姐姐暫且忍耐一下,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這裡……”
“我沒有關係。”月盈打斷她未說完的話,“但你要記住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清舞,你一定要討得皇上的歡心,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討得那個男人的歡心?清舞暗自苦笑,他的心,那般深不可測,她又如何捉摸得透?
“清舞……”見她不語,月盈伸手晃了晃她的肩膀,擔憂的喚着她。
清舞下意識的低頭,正瞧見月盈衣袖滑落後,胳膊上露出的斑駁傷痕。
扯住她的手腕,清舞剛要細看,卻被月盈大力的抽了回去,“時辰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說着,她兀自起身,將手中的紙包放到一個堆放雜物的桌子上,便重新走回木盆旁,繼續洗起了衣服。
清舞仰頭逼退欲要涌出的淚水,她明白月姐姐的意思,求人不如求己,在這個波雲詭譎的九重宮闕里,沒有人會無條件的幫她們,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再次看了眼那個同樣倔強的女子,清舞終是沉默的轉身,離開了雜役房。
當她回到宣室殿的時候,天色已暗了下來。
遠遠的便看到小泉子伸長脖子向這邊張望着,在看到她後,面露驚喜之色,清舞趕忙加快腳步,走到他跟前,問道:“可是皇上找我?”
小泉子側身給她讓出路來,“皇上午膳的時候問起過姐姐,師傅說他讓你回縈碧軒休息了,姐姐快進去吧,皇上到現在還沒傳晚膳呢!”
清舞一愣,現在早已過了晚膳的時辰了,他居然還沒用膳,該不會是特意等她來試毒的吧!
再一想,也不對,他堂堂一皇帝,身邊伺候的人多不勝數,隨便拉個人就能幹這差事,又豈會巴巴的等着她來做,許是因着政務繁忙纔會誤了時辰吧。
被小泉子催促着進了大殿,清舞擡頭,一眼便看見御案後那個扶額沉思的男人,不由放輕了腳步,安靜的走到正在研磨的印公公身旁,還未開口,便聽到皇帝陛下語氣閒涼的問道:“去哪了?”
清舞擡眸,見他依舊保持着剛剛的動作,並未看自己,她偷偷瞄了眼神色如常的印公公,思量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的好,遂小聲回道:“奴婢去了雜役房。”
“只是去了那裡?”歐陽憶瀟輕揉了下眉心,依舊不看她。
清舞咬了咬下脣,繼續答道:“還去了緋煙宮。”她本就沒打算隱瞞,這裡是他的地盤,在他面前說謊,根本是自尋死路。
歐陽憶瀟合上手中的奏摺,終是擡眸看向她,“以後不準和瑞王爺說話!”
瑞王爺?清舞這才恍然記起她從緋煙宮出來,碰上的那個男人,原來他便是在外遊歷了五年,剛剛回朝的瑞王殿下。
見她眸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歐陽憶瀟冷言嘲諷道:“怎麼?只是一面之緣,你該不會就想着要攀附着他來翻身吧?!”
“奴婢沒有……”被他這一通諷刺,清舞有些無奈,他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羞辱她的機會。
“沒有最好!”歐陽憶瀟站起身,對立在一旁的小印子吩咐道:“去傳晚膳!”說完他便不再理會她,率先向偏殿走去。
清舞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愈加猜不透這個男人的心思。
見她站着不動,小印子用手肘撞了下她的胳膊,“愣着作甚,還不跟着進去!”
“哦……”清舞應了一聲,隨即快步跟上那個挺拔的身影進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