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該喝藥了。”洛凝梅端着藥碗走到牀邊,滿是哀求的看着牀上的女子。
慕流裳靠坐在牀上,目光依舊不離手中的東西,那是一件未完工的小衣服,如這般大小的衣物她做了很多件,可如今,統統都用不到了。
淚水再次不可抑制的溢出眼瞼,她以爲自己的眼淚早已流盡,卻不想此刻還是會氾濫決堤。
“讓門外的守衛傳消息給雲貴妃,就說本宮要見她。”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她伸手接過那碗散發着濃重氣味的湯藥。
“奴婢這就去。”洛凝梅開心的應道,只要主子肯喝藥,要她做什麼都行。
“等等……”慕流裳將藥碗放在牀頭的小几上,從枕下拿出一張折着的字條遞給她,“讓人將這個交予雲貴妃,另外,幫本宮找些胭脂水粉來。”
洛凝梅點了點頭,將字條收入袖中,便一刻也不耽擱的走了出去。
待臥室的門關上後,慕流裳掀開錦被,慢慢挪身下牀,緩步走到梳妝檯處坐下。
透過銅鏡,看到的是一張膚色黯淡,眼窩深陷的憔悴病容。
自那日誕下死胎後,她已纏綿病榻一個多月,竟是不知,自己已變得如此醜陋不堪了。
不知那個與她有着同樣容貌的妹妹,見了自己這副樣子,會作何感想?
傾雲宮中,慕流雲在看過慕流裳讓人帶給她的字條時,臉色驀地大變,纖細的手指狠狠的蹂.躪着那張已經褶皺不堪的字條。
她一掃往常溫婉可人的形象,對貼身侍婢冷聲吩咐道:“去讓廚房做幾道精緻的點心,稍後本宮要去冰泉宮看望皇后。”
說完,她便起身去了臥室,在櫥櫃裡翻找起來。
不稍一會兒,便尋出一個精緻的錦盒,她小心翼翼的打開,裡面皆是些有着不同標記的白瓷藥瓶。
她拿過其中最小的一瓶握於掌心,原本清麗的眸子裡閃過陰霾之色,慕流裳,她的“好姐姐”,她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個女人居然會跟她要這樣東西……
“娘娘,雲貴妃來了。”
聽到這聲通稟,慕流裳並未回頭,依舊對着銅鏡細細勾畫着眉眼,淡淡的開口:“讓她進來。”
慕流雲吩咐隨身跟着的婢女在外守着,便獨自進了寢殿。
她剛一踏入臥室,立刻被那股濃重的藥味刺激的呼吸不暢起來,“數月不見,姐姐竟成了個藥罐子。”她不無諷刺的說。
慕流裳停下手上的動作,轉身冷睨着那個只比她小一炷香時間的孿生妹妹,“本宮不與你廢話,喚你來,只是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慕流雲不由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兀自不屑道:“不知姐姐身上,可還有值得妹妹交換的東西?”
不在意她的冷嘲熱諷,慕流裳只是隨手拿起梳妝檯上放着的一本冊子丟向她。
慕流雲下意識的接了過來,打開只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立刻石化,“孃親果然偏心,她的心裡從來就只有你一個女兒!”
“是你自己執迷不悟……”慕流裳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額角,“孃親雖是苗域中人,但自幼討厭蠱術,而你卻偷了她的秘傳蠱書,偷偷研習,要她如何不防你?”
“所以,我修習蠱術,她便傳你解蠱之術,我煉製□□,她便教你療毒之法,就是爲了讓你永遠凌駕於我之上,對麼?!”慕流雲攥緊了手中的冊子,眸中閃爍着駭人的寒芒,那是母親的親筆手札,上面一字一句記載的都是解蠱療毒之術。
慕流裳撇開眼眸,語氣依舊淡漠,“蠱能害人,亦可傷己,孃親只是不想你愈陷愈深,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只想與你交換一樣東西。”
“什麼?”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與不甘,慕流雲眸光陰沉的看着她。
“你的身份!”慕流裳輕輕道出自己的條件。
“你做夢!”慕流雲已是忍無可忍,怒聲道:“在他的眼中,你已是個骯髒不堪的女人,你憑什麼要本宮替你承受那樣的惡名?!”
“我骯脹不堪?”慕流裳轉眸,冷笑的看着她,“慕流雲,有些事,我不想去追究,你是因爲我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願意用我一生的幸福,甚至是我的生命去補償你,但你不該傷害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你怎麼下的了手?”
“那個孽種的死,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你休要給我亂加罪名!”
慕流雲出口反駁,然話音剛落,迎面便飛來一物,她本能的躲開,待它落地後,方看清,那竟是件未完工的小衣服,她心中駭然,面上卻依舊盛氣凌人。
“你很聰明,居然想到在針線上動手腳,這無色無味的劇毒,宮中除了你之外,沒人配的出來!你還想否認麼?!”慕流裳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裡的恨意,繼續說道:“可你忘了,我自幼體弱,曾服過上百種草藥,對很多□□都有一定的抗性,你下的毒只能刺激我早產,卻傷不了我的性命!”
“既是如此,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爲那個孽種報仇,就去找皇上,是他一心不想要那個孽種活,本宮不過是想爲他分憂罷了!”慕流雲一步步逼近她,笑的愈發張狂,“但現在看來,本宮倒是有些多事了,皇上原來早有準備。”
慕流裳心裡一陣刺痛,她的話何其傷人,但不可否認,那卻是事實。
閉上眼,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次睜開時,眸光已恢復了清明,“本宮自會去找他,但本宮需要你的身份,若是剛剛那樣東西不夠份量,再加上本宮的命,如何?”
“以我的身份見他?”慕流雲走到桌邊坐下,警惕的問道:“你意欲何爲?”
“不過是想了一樁心願罷了,只需一夜,你所有的秘密都會跟着我一同消失在這個世間,如此,你還要猶豫麼?”慕流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果見她眼中閃現一抹異樣的光芒。
慕流雲秀眉微挑,心下已妥協,但見眼前的女人雖上了妝,面容卻依舊憔悴,忍不住嗤道:“你就以這副尊容見他?”
慕流裳不答,只是從衣櫥中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放在她面前,“把你身上的衣物換下來,另外,把我讓你帶的東西給我。”
慕流雲一時怔愣,這才憶起,她在字條中討要的東西。
沉默半許,她遲疑的拿出那個白瓷藥瓶遞與她,問道:“你要這個作甚?”
慕流裳依舊不答,輕輕旋開紅色的塞子,一股奇異的幽香瞬間溢滿整個房間,在確定此物正是她所要的東西后,她便當着慕流雲的面,仰頭飲下瓶中那透明的液體。
“你……”慕流雲驚詫的看着她,“你瘋了嗎?明知道那是……”
“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麼?!”慕流裳將空了的藥瓶重新丟給她,冷言道:“欠你的,我今生已經還盡,但願來世,你我不要再爲姐妹!”
來世不要再爲姐妹?慕流雲喃喃自語着,伸手扯開腰間的絲帶,機械般的脫着身上的錦衣華服。
姐姐,天知道她有多恨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爲她,自己怎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這輩子,她都無法忘記那個漆黑絕望的夜晚,那是她永遠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