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瑤迎了上來,雙手揹負在身後,似笑非笑的繞着溫諒轉了一圈,少女的身體透着這個年紀纔有的窈窕和清香,長長的黑髮沾染了夕陽的柔光,甩動之間,彷彿帶了幾分不屬於人間的超凡脫俗。
溫諒面帶微笑,乖乖的站在那裡,任由她行注目禮,心底卻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單單爲了此刻許瑤天真的笑,昨天也許應該退讓的更加徹底……
“等半天不見你出來,我還以爲傻小子臉皮薄了,被葉老師訓斥一頓,羞愧的跑掉了呢。”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溫諒早對一中的八卦流傳速度絕望了,道:“古人說事以密成,語以泄敗,看來確實很有道理,早晚非找到你安插在三班的奸細不可!”
許瑤呵的一聲輕笑,道:“等你找出來再說吧……趕緊走了,華山那片新開了一家香積廚,聽說素齋做的挺好,我託人訂了房間,咱們先打的過去,我哥還有事在忙,過一會也就到了。”
溫諒抓了抓腦袋,試探道:“其實我今晚……”
“嗯?”許瑤歪着頭,細而長的雙眸眯了起來,握着小拳頭放到嘴邊吹了一口氣,冷笑道:“今晚怎麼着啊?”
溫諒有苦難言,心底一發狠,早死早超生,反正只要不跟許瑤斷絕來往,總有被許庭發現的那一天,道:“其實我今晚太餓了,等下要是吃的太多,不會被你哥哥打吧?”
許瑤這段時間有感於跟溫諒的關係止步不前,從身邊的一羣小跟班那裡學了不少馭夫之術,見溫諒大有近鄉情怯,醜媳婦去見公婆的惴惴不安,羞澀竊喜之餘,卻也懂得如何安他之心,立時化拳爲掌,拍了拍溫諒的肩頭,笑嘻嘻的說:“放心吧,我哥也是飯桶一個,每次回家都要搶我的龍井蝦仁,討厭死了。嗯,兩個討厭鬼,說不定你們相見恨晚,吃完這頓飯就變成朋友了呢。”
許瑤提到哥哥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孺慕崇拜,真是連瞎子都能看的出來,溫諒苦笑道:“但願如此吧!”
香積廚在華山區繁華地帶,門面很大,裝修的十分雅緻,進了門一路水榭亭臺,雕欄畫棟,盡顯古色古香。穿着旗袍的迎賓小姐引着溫許二人走過幾道彎折的迴廊,來到一間名爲“且飲且醉”的包房前,溫諒左右打量一番,讚道:“好地方……”
許瑤晃着小腦袋,忙表功道:“快誇我有眼光!”
溫諒笑道:“我話還沒說完……吃貨的好地方!”
許瑤呸了一下,自去落座不提。
香積廚的名字來源於寺僧的齋堂,店內的菜名也文氣十足,溫諒純肉食性動物,雖然兩世爲人,卻還是第一次踏進這種專做素齋的飯店。他翻了翻菜譜,看“正月家書”、“素到住”、“太乙六合湯”等等,不說一頭霧水,也是懵懂兩可。等滿面笑容的服務生一解釋,才知其中奧妙:正月家書即臘肉,擺成書冊樣式,臘肉是農曆正月的時令菜,故名之;素到住,即素到極致,老南瓜、二豇豆、綠豆用米湯熬製,油鹽少許,一素到底;太乙六合湯即六種湯汁,湯料不定,隨時令而變化,“太乙”二字頗具玄妙,湯未上口,就好像與道家始祖老子同堂其飲。凡此種種,無不見此地用心之妙,立意精巧,溫諒同許瑤打趣道:“這店的老闆要麼是個和尚,要麼是個道士,絕不可能是第三種人了。”
許瑤星眸一轉,跟溫諒打起擂臺,道:“要我說,這店肯定是一位國色天香的美女開的。你不是常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見色與空總是連在一起的,既然素食代表着空,那麼老闆定是個大美女無疑。”
面對如此驚世駭俗的理論,溫諒的節操頓時掉了一地,翹起大拇指讚道:“三人行必有我師,許瑤同學,你就是我人生的燈塔,照亮了求佛的路……”
拿着紙筆侯在一邊的服務員實在受不了了,道:“對不起兩位,可以點菜了嗎?”
“哦,我們還有人沒來,你先出去吧,點菜的時候叫你。”
打發走服務員,溫諒有意先跟許瑤打一下預防針,斟酌一下語句,猶豫道:“許瑤,你有沒想過,要是你哥哥不喜歡我該怎麼辦?”
許瑤正在好奇的撥弄用竹簡做成的筷桶,聞言輕笑道:“安了,我哥哥又不是老虎……就算他是老虎,我也是降虎的武松!”
說着瞄了溫諒一眼,見他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隨手抽了兩根筷子,一上一下啪的一打,揚眉側目,昂首挺胸,竟然來了段天津快板:“哎,竹板兒這麼一打呀,別的咱不說,說一說武松打虎,武、二、哥。
話說那麼一天,武松抄傢伙,
直奔景陽崗,他心裡樂呵呵。……”
溫諒震驚了,傻傻的問道:“這啥玩意?”
許瑤搖頭晃腦,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並不搭理溫諒,繼續唱道:“這山上的老虎它到底多大個兒?
是公還是母兒?是高還是矬?
是一個,是兩個,還是一大窩兒?
一個還好辦,我跟它能比劃。
要是上來七、八個,我可打不過。……”
她說歸說,還擠眉弄眼的做了個“打不過”的表情,溫諒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高舉雙手,道:“停,STOP!你一個小丫頭,學什麼天津快板啊?”
許瑤白了他一眼,收了筷子,道:“你忘了元旦晚會了?今年輪到我們一中去十九中做表演,現在全校都在徵集節目呢。聽高年級的同學說,我們已經連續輸了四年了,要是今年再輸,十九中那羣壞蛋就準備送我們一個外號……”
一中和十九中的恩怨糾纏是一筆糊塗賬,不過溫諒還真忘記有這麼一出,問道:“什麼外號?”
“四不像!”
溫諒自認不算天才,可也絕不是蠢蛋,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比賽輸了”跟“四不像”兩者間的邏輯關係,道:“這是我的智商有問題,還是十九中那邊的智商有問題?姐姐,你能一次把話說完嗎?”
“唉!”
許瑤嘆了口氣,摸了摸溫諒的頭頂,道:“無知是人類最大的悲哀!弟弟,明年是亞特蘭大奧運會對吧?”
溫諒點點頭。
“奧運會是五環對吧?五環就是五個零對吧?”
溫諒有點明白了,連輸五年,不就是五個零蛋嗎?趕緊猛點頭。
“知道明年奧運會的吉祥物是什麼嗎?不知道?是用電腦模擬出來的動物,叫‘IZZY’,意思是‘what is it’,因爲沒人知道它像什麼……翻譯成中文,不就是四不像嗎?”
溫諒恍然大悟,仰天長嘆:“能想出這招來罵人的同學不上清華都白瞎了這份才華……”
經過許瑤這麼一說,溫諒才知道在他身陷現實社會各種紛爭無法自拔的時候,而屬於這個年紀纔有的熱血和衝動已經在校園的各個角落裡精彩的上演,所有同學爲了捍衛學校和自身的榮譽紛紛獻策獻力,一向積極熱情的許瑤更是不可能置身事外。
“可你一個粉嫩粉嫩的小美女,去說快板也太沒格調了。”
快板這個東西,沒有十幾年的浸淫,實在很難說的出彩,尤其在十幾歲的小孩子中間沒什麼影響力,許瑤想要倚之爲勝,只能說成功率爲零。
許瑤雙手支着下顎,趴在桌上鬱郁道:“這不沒什麼稀奇的東西麼,唱歌我唱不過謝言,跳舞又跳不過紀蘇,除了唱歌跳舞,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溫諒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唱歌跳舞,雕蟲小技爾!給我點時間,一定能想出一個完勝十九中的法子。”
“真的?”許瑤從不懷疑溫大叔的能力,只要他答應,肯定就能做到,頓時大喜,拍着桌子豪爽的叫道:“點菜點菜,今天放開肚皮吃,有我哥付賬,咱們吃窮他!”
她翻了翻桌上的菜譜,突然擡頭問道:“都是素食你吃的下吧?”
“說起吃素,倒讓我想起孟子的一句話,”溫諒當然不會像許瑤那樣貪玩,在許庭來之前點滿一桌子的菜,隨口轉移了話題,“孟子說君子遠庖廚,原句是這樣,君子之於禽獸,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這話裡的意思是心存善念,不忍殺生,跟佛家吃素是一個道理,可到了後世,學子們斷章取義,竟變成君子要遠離廚房等賤役所在,真是可笑可嘆。”
縱然不想承認,可不知從何時起,許瑤都會悄然沉浸在溫諒的身旁,呆呆的看着他的臉,耳邊飄蕩着溫和的聲音,眼眸倒影着從容的樣子,心底滿是甜甜軟軟的情意,甚至在他目光掃過來時,都會忍不住的涌上幾分羞澀。
這就是愛嗎?沒人知道答案,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也許,這纔是曾經相愛的人,爲什麼會彼此傷害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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