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堯早就注意到柳慕汐了。
林家莊雖然是個極大的村莊,即便不是每個人都非常熟悉,但也基本都會認識。
這種情況下,村裡來一個外人,就會非常打眼。
何況,柳慕汐容貌氣質絕佳,絕對不容易被人忽視。其實,可以說,當柳慕汐踏入林家莊的時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但是,只有林宗堯上來詢問了。
林宗堯根本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但是,當他看到柳慕汐時,心裡突然有一種想要上前詢問的衝動,好像他不這麼做,就會覺得後悔一般。
而當柳慕汐果真回過頭來看向他的時候,林宗堯心裡電光火石一般,忽然想起了一個可能,眼睛驟然一亮,但隨即,他的眼睛又黯了下去。
那人是什麼身份,他又是什麼身份?她怎麼可能因爲自己那封信,就萬里迢迢跑這一趟。
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
想到自己那個已經完全成爲廢人的天才弟弟,林宗堯的心中升起一絲苦澀。
以柳慕汐的觀察力,自然發現了林宗堯的神色變化。
從一開始的驚詫,到激動,最後又到黯然和自嘲,全都盡收柳慕汐眼底。
第一次見到自己,竟然露出了這麼複雜的情緒,柳慕汐覺得心中有趣,但面上卻不露分毫,微微頷首道:“敢問兄臺,這裡可是林家莊”
“正是。”林宗堯的簡潔地說了一句,儘管他對柳慕汐印象不錯,但對於外來人,他本能地有些戒備。
“那兄臺可知道林宗堯的家在那兒嗎?”柳慕汐問道。
林宗堯見她竟是詢問自己的名號,看向柳慕汐的眼神頓時鋒利了起來,心中比剛纔更加戒備。
他冷冷地看着柳慕汐,柳慕汐坦然跟他對視。
林宗堯見柳慕汐沒有絲毫的心虛和閃躲,坦坦蕩蕩地含笑看着他,心裡的戒備放下了許多,面上露出一絲赧然,同時心裡又升起了一絲希望,試探地問道:“姑娘找林宗堯做什麼?”
柳慕汐見到林宗堯的目光又亮了起來,甚至隱隱帶了一絲期待,突然就對他的身份有了幾分瞭然。
她不着痕跡地觀察了他一番,發現他雖然衣衫破舊,但容貌端正,修爲已經到了後天中期,最重要的是,他的身後揹着一個揹簍,裡面盛着各種各樣的草藥,她對他的身份又確定了一些。
柳慕汐本想再逗他兩句,但是,見到林宗堯殷殷期待地表情,卻又有些不忍心了,便說道:“我是一名醫者,林宗堯請我來爲他弟弟治病,我便來了。”
林宗堯聽了這話,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呆呆地看着柳慕汐,腦袋裡只有一句話在不住地循環
她來了,她真得來了……
他突然有一種置身夢中的感覺。
當這一天真的來臨,他反而有一種不真實感。
直到了過好久,他才醒過神來,只是神色還有些恍惚。
他一點也沒有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周圍的醫館,他們早就看過了。甚至,因爲沒錢的緣故,已經沒有大夫願意上門了。弟弟閉的病,一直都是靠他上山採藥來支撐。
最近一個月,他也只給柳慕汐謝過求醫信。而且,是在走投無路之下,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來寫的,心裡從來沒奢求過,她真的會來。
因爲在給柳慕汐寫信之前,他還曾經給清夢齋寫過信,可惜,那封信就宛若石沉大海,再也沒有了任何消息。
以清夢齋的作風,如果她們真得來了,一定會有很大的排場和動靜,恨不得整個拾州都知道,絕對不會像柳慕汐這樣一個人悄悄地來。
“你……你真的是柳……柳……”林宗堯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我!”柳慕汐打斷了他的話,微微打量了一下四周,輕輕點了點頭。
柳慕汐很清楚,明裡暗裡,都有不少人在注視着她,因此,她必須要小心謹慎。
林宗堯也是個通透之人,也壓制了自己的激動和感激,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一樣。
他知道柳慕汐的身份,的確不宜暴露。除了清夢齋和普濟觀不和之外,還有一點,柳慕汐現在實在太出名了。
就連他們林家莊,都知道柳慕汐是誰,甚至有不少少女,整天把柳慕汐掛在嘴邊,做着不切實際的夢想,期待着有一天,也能夠嫁給某個大人物,從而一飛沖天。
若是有人知道柳慕汐到了林家莊,柳慕汐恐怕也比別想安寧了。
“神醫請跟我來!”林宗堯只說了這一句話,就不再多說了,沉默地在前面爲柳慕汐帶路。
柳慕汐隨着林宗堯到了一座十分陳舊的院子前,這座小院因爲是籬笆圍起來的,所以,一眼就能看到裡面的情景,房子已經有了些年頭,斑駁不堪,院子倒是很大,只是裡面光禿禿的十分荒涼,而且某處還能看到雜草,好像已經很久沒人住過的樣子。
而且,這一帶的建築都十分陳舊,好像都是已經廢棄的房子,
林宗堯見柳慕汐打量院子,神色有些複雜地解釋道:“這裡以前是老宅子,已經荒廢很久了,爲了給弟弟治病,我們賣掉了那座新蓋的二進院,搬到了這裡。”
以前,他們家在林家莊也是中等以上的人家,尤其弟弟出生後,聲望更是大大提高,如今,他們卻成了村裡家境最窘迫的人家。
若說他心裡沒有不甘,他自己也不相信。
只要弟弟能夠好起來,他們家肯定能恢復以前的榮光。
“爹、娘,我回來了!”林宗堯進了院子之後,就高聲喊了一聲,臉上帶着一絲壓抑不住地興奮。
屋子裡走出來一位頭髮花白的女人,見到林宗堯,臉上露出一絲慈愛的笑容,道“堯兒,你回來啦……咦,這位姑娘是……”
曹氏看着柳慕汐,眼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驚奇,她也算是有些見識的,可是像這般出色的人物,卻從來不曾見過。
就連小時候偶然見到的清夢齋的弟子,都比不上眼前這個人。
林宗堯卻沒有打算將柳慕汐的身份告知父母,只是說道:“娘,這是柳姑娘,是我爲弟弟特意請來的神醫。”
他見到曹氏臉上帶着一絲猶疑,便解釋道:“柳姑娘醫術高超,醫者仁心,得知我們家的情況之後,特意來爲弟弟治病的。”
曹氏聽了這話,又是感激又是激動,眼睛微紅,上前拉住柳慕汐的手道:“柳姑娘,多謝你能來!無論能不能治好犬子,您有這份心,我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以前,林家富裕的時候,誰都願意跟自家交好。可惜,當他們家敗落了,每個人躲得遠遠的,就怕他們會找他們幫忙。
而這位柳姑娘跟他們無緣無故的,竟然肯出手幫助他們,這讓曹氏心裡十分動容。
但是,她心裡,其實並不看好這位柳姑娘能將她的兒子治好。
儘管如此,她也非常感激她。
“伯母言重了,我是一名醫者,救死扶傷本就是應該的。何況,我也不想看到,以爲武學天才就這麼夭折。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救治病人的。”柳慕汐亦是認真說道。
“好,好,好!”曹氏心中感動,卻只是哽咽地拍着柳慕汐的手,其他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曹氏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她是一名先天中期的強者,無論如何都不該這麼蒼老,其實,幾個月前,她還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只是,突如其來的災難,一下子將她催老了。
“娘,爹呢?”林宗奇問道。
曹氏輕嘆一聲道:“你爹去莊主那裡了。”
林宗堯的臉色頓時一變,道:“爹又去莊主那裡借錢了?”
曹氏默然點頭。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們家已經快揭不開鍋了,偏偏奇兒還身患重病,不得不請醫問藥,他們不去借錢怎麼行?
母子倆的情緒又低沉下來。
“光顧着說話了,倒是忽略了柳神醫。柳神醫,快裡面請!”曹氏回過神來,立即對聽柳慕汐說道。
想到柳慕汐已經來了,小弟的病可能就有救了,林宗堯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神采,期望地看着柳慕汐。
曹氏請柳慕汐喝水,柳慕汐卻推辭道:“我還是先看病人吧,畢竟,病情拖延不得。”
曹氏和林宗堯自然不會不答應,領着柳慕汐去了裡間。
屋子裡有些昏暗,裡面只有一張牀,一張牀頭櫃,一把椅子。牀上往裡面躺着一個人,聽到動靜,他也沒有回頭,直接說道:“我說了,不用跟我找大夫了,也別在我身上浪費錢財了,我的身體好不了的,你們就讓我死了算了。”
這種話,曹氏和林宗堯已經聽了無數遍,但是此時聽來,還是覺得心中難過。
但是,該勸過的話,他們都已經勸過了,此時說什麼也沒用。
林宗堯苦笑地對柳慕汐道:“他已經自殺了好幾次,若非我們發現得早,恐怕他現在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曹氏也對柳慕汐道:“那就拜託柳神醫了。”
柳慕汐對兩人安撫一下,走到了牀前。
林宗堯和曹氏的目光都緊緊地盯在了柳慕汐的身上。
曹氏雖然不相信柳慕汐能治好自己的兒子,但是,她還是對她抱了一絲希望,希望奇蹟能夠發生。
而林宗堯就對柳慕汐有信心多了,心裡反而是激動居多。
林宗奇聽到柳慕汐走近,也不翻身,直接道:“我很感激你能來爲我治病,你還是走吧,我的病治不好了,何必來自取其辱?”
“能不能救,只有我親自試過才知道。別人治不好的病,不一定我也治不好。”柳慕汐說完,就去探他的脈。
林宗奇暴躁地翻過身來,正要再諷刺幾句,突然整個身體都動不了了,他不由對柳慕汐怒目而視,卻又被她的容貌晃花了眼,失神了一瞬間。
就在這時,柳慕汐已經探上了他的脈,過了一會兒纔將他的是手放下。
林宗奇此時也已經回過神來,想到自己竟然看着她發了一會兒呆,臉上有些掛不住,不由狠狠地盯了柳慕汐一眼。
“柳神醫,我弟弟的病,還能不能治?”
見柳慕汐收回了手,林宗堯迫不及待地問道。
曹氏也急切地盯着柳慕汐。
柳慕汐正要說話,卻聽林宗奇突然嘲諷地開口道:“怎麼樣?我的病你根本就治不了吧?我就知道會如此。多少名醫都束手無策,何況是你?我看你也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還是早早回去吧!”
柳慕汐聞言卻是勾起一絲微笑道:“怎麼會?你的病,對我來說,簡直就是舉手之勞,最容易不過了,也不知道爲什麼那麼多人都治不好你的病。”
三人聽到柳慕汐的話,一下子就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就連知道她的身份,對她抱有極大希望的林宗堯也都呆住了。
她說什麼?
小弟的病能治?而且還是舉手之勞?這……這怎麼可能?
曹氏更是問道:“柳神醫,你……你說的是真的?我兒的病,真的能夠治好?您沒有騙我吧?”
林宗奇回過神來,卻是激烈地反對道:“娘,大哥,你們別聽她胡說,我纔不相信她說的話。她纔多大,怎麼可能治得好我的病?我的丹田可是被毀了呀?就連普濟觀的神醫都不可能治好吧,她怎麼有則能耐?你們可別被他騙了。”
“小弟,休得胡說!我相信,柳神醫絕對不會騙我們的。她既然說能醫治,就肯定有辦法治好你。”林宗堯怒斥道。
以柳慕汐的身份,根本就沒有必要騙他們,林宗堯說服自己相信柳慕汐。
林宗奇氣鼓鼓地看着柳慕汐,不再說話了,臉上寫着滿滿的不信任。
柳慕汐見狀不由笑道:“你的病情,沒有看上去那般嚴重。你的丹田之所以被毀,是因爲中了毒,讓你的丹田受到了腐蝕,後來雖然又遭到了人的重擊,可那人修爲不夠,並沒有徹底摧毀你的丹田,讓你的丹田保留了一絲生機。”
林宗奇目瞪口呆地看着柳慕汐,她的意思是,他的丹田,這真的還有救?
果然,柳慕汐又道:“只要解掉你身體的毒,我再施針修復你的丹田,然後,再用藥材溫陽丹田,過不了一個月,你的丹田必定能恢復如初。”
“你……你說這些都是真的?”林宗奇不敢置信地問道,同時,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柳慕汐,生怕她只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因爲太過激動,他的身體竟然開始微微發抖。
柳慕汐還未說話,就見曹氏砰地一聲跪在了她面前,咚咚咚地向她磕頭道:“柳神醫,求求你可一定要救救他呀,我給你磕頭了。”
林宗堯見狀,也立即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快點起來,我說了會救他,就一定會救,你們這不是折煞我了嗎?”柳慕汐上前攙扶兩人
兩人又執意給柳慕汐叩了頭,才眼圈紅紅地站了起來。
林宗奇是他們一家人的希望,只要能治好他,磕幾個頭又算得了什麼?
林宗奇穴位依舊被點着,動也不能動,見到娘和大哥下跪的行爲,心中難受至極,眼圈泛紅。
爲了他這個廢人,娘和大哥都多少次給人下跪了。
他真得不值得他們這麼做啊!
他緊緊地攥起了拳頭,如果他還能像以前一樣修煉,他的家人何至於如此低聲下氣,沒有尊嚴
他想要活下去!他想要再次成爲家人的驕傲,讓他們再也不受這等委屈。
林宗奇的神情慢慢堅定起來,他看向柳慕汐,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真的能治好我嗎?”
柳慕汐點了點頭。
“那好,如果你能治好我,我一輩子都給你做牛做馬,向你效忠,決不食言!”林宗奇的眼神裡透出堅定的光芒,他絕對不能再自暴自棄下去了。
就算是給人做狗,他也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曹氏見狀,想要說什麼,卻被林宗堯攔住了,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弟弟能跟在柳神醫身邊做事,也是不小的造化。
曹氏卻不明白這些,微微嘆息一聲,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柳慕汐說道:“我要你做牛做馬乾什麼?你放寬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林宗奇卻說道:“你救我是你的事,我要報答你,是我的事,兩者不能混爲一談。”
就算柳慕汐是醫者,但也沒有平白無故救他們的道理。他們不能別別人的好心,當成理所當然。
他們家沒有診金可以付給她,他也只能賣身了。
柳慕汐不知道林宗奇的想法,拿出紙筆,筆走龍蛇,寫下了一副方子遞給林宗奇,又給了他兩錠金子,道:“你去鎮上的藥店照方抓藥。”
林宗堯沒有拒絕金子,他們家的確買不起藥材了,只能將她的恩情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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