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同化身着藍色西裝,皮鞋擦的鋥亮,翹着二郎腿,等在京西製藥總廠的會客廳裡。
他的心情是很不錯的。看着楊銳撞的頭破血流,對他來說是一件愉快的事,當然,蔣同化並不是單純的幸災樂禍的人,他看到的還有莫大的機緣與資源。
京西製藥總廠在尋找政界和學界關係的時候,遇到了不少的麻煩,這主要來自於楊銳的完美學術履歷。
而政界和學界的問題,歸根結底,就是有本事的,位置高的,要麼不想管,要麼在觀望,而想管的想入局的,相對於楊銳來說,又顯的弱小。
如果說幾個月前,楊銳還只是發表了好多篇論文,有一間獨立實驗室的學者的話,現在的楊銳,卻是首先掛上了gmp委員會的委員的名頭。
普通的學者,面對楊委員的淫威,還真得仔細思量一番才行。
畢竟,你反對的是gmp委員會的委員,言之有物是最起碼的。
而在律博定的話題上,既沒有做過這款藥,又沒有做過抗心律藥物研究的學者,基本是無法做到言之有物的。楊銳作爲監管方,可以在承受壓力的情況下,執行了否決權,而想贊成律博定的學者,就不能如此了。
按照體系原本的設計,贊成律博定的學者,哪怕不是律博定的研究方法,也應該是相關方,所以,言之有物是理所當然的,而監管方要監管多種藥物,自然不能像是研究了它十年的學者那樣,瞭解的深入。
這個照搬歐美的體系,在它剛剛使用了幾個月的時候,就遇到了重大挑戰。
京西製藥總廠比楊銳更不懂律博定的研究,事實上,中國懂得抗心律藥物的學者沒有幾個,甚至,參與過新藥研發的都沒有幾個。除非中成藥也算新藥。
如此一來,就是談言之有物,能談得過楊銳的都沒幾個,他做的去鐵酮新鮮熱辣,業界沒有不知道的。
偏偏京西製藥總廠想要解決問題的心態是如此的迫切。根本不想等美國的三木公司過來,或許,他們就想自己解決問題。
蔣同化便是來提供解決方案的。
當然不是免費提供。
能膈應膈應楊銳,又能賺到一筆好處,蔣同化自然開心。
別人因爲楊銳的學術履歷,或者楊銳的委員身份而有所顧忌,蔣同化纔不在乎呢,他本人就是gmp委員會的委員,身份足夠,至於水平,蔣同化並不覺得自己比楊銳差。
一會兒,秦翰池帶着多名班子成員,出現在了會客廳。
前呼後擁的架勢,讓蔣同化生出一瞬間的羨慕,和國企的廠長相比,他這個研究所所長的威勢,是遠遠不及啊。
不過,蔣同化很高興有這麼多人一起出現,這讓他感覺到了重視。
“秦廠長。”蔣同化站了起來。
“蔣所長,久聞大名了……”秦翰池是天生的領導,有很強的個人魅力,三兩句話,就恭維的蔣同化眉開眼笑,而京西製藥總廠還什麼實質的東西都沒拿出來呢。
不過,蔣同化總是不會免費幫秦翰池做事,就是現在答應了,之後也會反悔。
兩人客套一番,秦翰池提道:“我剛聽小張說,蔣委員不贊同楊銳的觀點?”
“楊銳在醫藥領域還是新人,提出意見是應該的,有不同意見也是正常的……”蔣同化稍微繞了一下。
秦翰池卻不想聽這個,他現在正忙着找關係呢,時間緊迫,於是直接了當的問道:“蔣委員是支持我們的律博定入市的,對吧。”
如果蔣同化回答不是,這樣的牆頭草,他也是用不上的。
蔣同化總歸是做研究的,不是秦翰池這種國企大鍋裡煮出來的滾刀肉的對手,想了想,道:“我認爲律博定沒問題,最起碼,沒有什麼大問題,完全卡着不允許上市,這是錯誤的,也不符合gmp委員會的遵旨。”
秦翰池滿意了,笑容滿面的道:“總算,總算有蔣委員您主持公道,這樣……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先吃飯,吃完飯再聊。”
蔣同化拍拍肚子,笑道:“剛吃過飯。”
“吃過飯就喝點酒,不是我說,我們京西製藥總廠的酒可是有了名的。”秦翰池熱情洋溢。
蔣同化“咦”的一聲,道:“難道你們還有釀酒分廠?”
醫藥食品不分家,西堡肉聯廠有一個生化車間,京西製藥總廠這樣的企業,有一個釀酒分廠也不稀奇,就是不賺錢,給領導們自己享受也是不錯的。
秦翰池卻是搖搖頭,笑道:“60年代是有一個釀酒分廠,後來收糧食太麻煩了,老廠長一拍板,給撤掉了。不過,我們京西製藥總廠的酒,出名就出名在了撤掉。”
“有存貨?”蔣同化眼前一亮。
“蔣所長猜的準。”秦翰池哈哈一笑,再道:“而且啊,我們不光有陳釀20多年的京西老窖。”
“哦?”蔣同化是真的好奇了。
“走,咱們見了貨,再聊。”秦翰池說着,拉上蔣同化就走。
平常時間,這樣的動作對於初見面的兩名陌生人來說,是有些過於親密了,但是,兩個男人談到了20年窖藏的酒,又怎麼能說是陌生人呢。
京西製藥總廠的招待所,就在廠區西門,面對的是個僻靜的巷子口,若是公開做生意的酒店,裡面幾十號人妥妥是要拖欠工資跳樓的節奏。但作爲國企的招待所,生活就輕鬆的多了,他們巴不得外面人找不到自家招待所,也免得麻煩。
而對京西製藥總廠的幹部們來說,在招待所掛單吃飯就再方便不過了,除此以外,招待所常年招待的也就是廠子的供應商和提貨商,內裡清靜且舒適。
蔣同化再次羨慕了一番,心裡隱隱有個念頭,等我弄翻了楊銳,再找樑家運作一番,也出去做國企算了。
“蔣所長,我給你展示一下,我們京西製藥總廠的窖藏。”秦翰池將蔣同化領到了酒桌前,這次沒有再賣關子,轉身打開偌大的包間,靠裡間的一個櫃子。
只見滿滿一櫃子的老茅臺,出現在了諸人面前。
“我們京西老窖,當年是照着茅臺來做的,也想弄個52度的濃香型的酒。當然了,酒廠是沒弄成,正因爲酒廠沒弄成,所以,當年爲了學習進的茅臺,就全都留下來。”秦翰池說的很是自豪:“不是我吹牛,就京城的地界,除了軍區,我估計就我們廠的茅臺最多了。當年,我們可以是弄了指標,用火車皮運回來的茅臺。”
蔣同化聽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秦翰池從櫃子上面,拿了兩瓶茅臺,又從櫃子下面,拿了三瓶,笑道:“窖藏的喝了20年,剩下的不多了,咱們今天開兩瓶,等喝到位了,再喝新出的茅臺。”
說着,一瓶茅臺就被服務員給打開了。
市場上,一瓶新出的茅臺就要八塊錢,蔣同化的工資也買得起,但平常喝是喝不起的。研究所的經費也不足以讓他喝茅臺——利益均沾的原則哪裡都一樣,不能光是所長喝茅臺,副所長就喝白醋。
至於20年的茅臺就稀罕了,蔣同化看着有些泛黃的酒液,心情無比的期待。
“喝。”
“碰了。”
“再來一杯!”
酒過三巡,秦翰池放下杯子,摟着蔣同化的肩膀,笑道:“蔣老弟,我的蔣委員,我們京西製藥總廠,可就靠你了。”
“沒問題,交給我吧。”蔣同化拍着胸脯保證。
“您有啥辦法,透漏給咱們聽聽。”秦翰池問。
“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們的入市申請,還得楊銳通過才行,其他委員,包括我在內,說的再多也沒用。現在,我估計楊銳說不定也後悔了,我幫你們做一個安全性的測試,你們再拿去給他,讓他有個臺階可下。當然了,背後的工作也不能少,我介紹一位衛生部的朋友給你們,讓他找楊銳去談。”蔣同化說的煞有介事。
秦翰池聽的不錯,覺得這個方案似乎是挺有成功率的,於是問道:“蔣所長做安全性的測試,需要多長時間。”
“快有快的做法,慢有慢的做法,看你怎麼做了。”ji蔣同化端起杯子抿着。
秦翰池笑問:“快是怎麼做,慢是怎麼做?”
“快的話,我發動全所同仁,一起加加班,大概三五天,能有成品吧。慢的話,我安排一個實驗組,大約一個月左右。”
“五天還行,再久,我們就等不住了。”
蔣同化點頭。
秦翰池再問:“五天做出來的東西,能通過入市申請嗎?”
“這得看是誰做出來的東西,是吧。”
“說的也是。”秦翰池笑了一下,道:“也不能讓你們白費力。這樣,貴所的加班費,我們全包了,如果能通過入市申請,我再加一筆茶水錢。”
秦翰池給的答案彈性很大,蔣同化倒是滿意,他還藏着兩手,隨時都能用起來,到時候,秦翰池怕是要搶着給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