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聽說你要提前畢業了。”白玲闖入了宿舍,引的房內諸人一陣慌張。
沒穿上衣的趕緊穿了上衣,沒穿褲子的趕緊圍上個毛巾,沒穿內褲的……暫時還沒有這樣的變態。
楊銳偶爾纔會宿舍一趟,與幾名同學聊的正歡,見到白玲先笑:“你就這樣撞進來了?消息收到的有點遲了呀。”
“我去歌舞團排練了,今年的迎新晚會要在工人體育館裡舉行,規模比以前都大的多。”白玲快速的解釋了一句,又問:“你怎麼突然就要畢業了。”
“楊銳他本來也不上課了啊。”旁邊的班長劉安平露着笑容。從大一到大二,從大二到大三,學生們的知識在增長,閱歷在增長,社會經驗也在增長。
大一的時候,班長劉平安還會細細的爲同學們的爭執論對錯輸贏,如今到了大四,他早就不做這樣的傻事了,楊銳上不上課根本不重要了,楊銳能提前畢業,他更是隻會支持。
白玲卻不免有些鬱郁的,勉強笑道:“我知道楊銳上課的時間少,但是,這就提前畢業了,還是挺突然的。”
楊銳笑着站了起來,找了個杯子給白玲倒上水,道:“乾淨杯子,之前放在宿舍都沒用的。提前畢業提前分配,你們得爲我高興啊,再說了,不管我提前畢業不是提前畢業,咱們的同學關係又不會變。”
“說的好。”
“就是這個意思。”
宿舍裡的同學紛紛贊同。
楊銳在宿舍裡呆的時間短,甚至與同班同學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但這並不意味着大家與他的關係就生疏了。恰恰相反,因爲楊銳與大部分人都沒有利益衝突,來的少反而建立了更健康的關係。
許多大學同學在一個宿舍裡呆的久了,往往會因爲做值日,提開水之類的瑣事而鬧的不可開交,而在80年代,還有更緊迫的事情影響着學生們的關係——決定未來的榮譽,決定現在的補助金,影響到考評的班級職務和學院職務等等。
在包分配而分配崗位截然不同的年代裡,80年代的大學並不是單純的象牙塔,也免不了有種種鬥爭。
想想看,同樣是一個班的同學,到了畢業的時候,有人去了中央部委,十年就升到了正處級,有人去了市縣一級,拼搏十年好容易得到正科的職務,副科還是國家送的……
如此現實的推動,又怎麼可能不讓學生們的競爭意識大大增強。
楊銳卻是超脫了這些新手村的鬥爭。
現如今,他提前畢業,更是省去了與同年紀同學競爭的可能,等於爲大家省下了一個更好的名額。
沒有利益衝突,又是相處四年的同學,大家的情感就變的親切而誠摯了。
不管是否曾經有羨慕,曾經有嫉妒,曾經有恨,楊銳對大部分同學都是友好而坦率的。大家一同上課和見面的時間雖然不是很多,但是每年上個幾十堂課還是有的。尤其是數學、物理、化學等基礎課程,楊銳加起來去了上百節。
朋友之間,能見上百面的,又能有多少呢。
臨別的氣氛,與大四的迷茫混合在一起,讓宿舍裡的氣氛趨於傷感。
“其實,我就算是提前畢業了,也還是在京城,在北大的,不會說一下子就消失了。”楊銳有意的提高聲量,笑道:“正常情況下,我還是會申請留校的,如果北大不要我的話,我也會留在京城的其他學校或者研究所的。大家以後見面的機會不少的。離子通道實驗室,大家不是都去過的,我人不在教室裡,就在實驗室裡嘛,大家都知道的。”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
白玲也從慌亂的情緒中脫離了出來,露出一抹微笑,道:“你如果真的想留校的話,學校一定會同意的。”
“說的是,你如果想留校,學校肯定準的。”班長亦是贊同。
同宿舍的毛啓明嘿嘿的笑了起來,道:“你們這個話說的太低了,楊銳不是想不想留校,北大給不給留,是他要不要留,北大能不能搶的上的。”
“別胡說啊,我還是爭取留校的,學校能不能給安排,我都是服從的。”楊銳趕緊打斷毛啓明的話。他的性格謹慎,是不會在這種時候留下話柄的。
另一方面,北大固然需要楊銳,楊銳也是需要北大的,這種時候,自然是要互相吹捧而不是相愛相殺了。
毛啓明在學校裡面,向來是對楊銳馬首是瞻的,聽他這麼一說,就明白過了,立即點頭道:“我說錯了,是咱們積極向組織靠攏,申請留校。”
“沒錯,就這個意思。”楊銳一口咬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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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玲被楊銳給逗的笑了起來,嬌嗔道:“口是心非。”
她的聲音清脆,又隱隱的有點小女兒式的憨態,卻是一羣男生從未見過的。
班長劉安平因爲組織活動的緣故,經常與白玲打交道,卻沒見過白玲如此模樣,竟是忍不住吞起了口水——二十三歲的單身漢子,哪裡受得了這個。
“哎,楊銳,我們組織個活動吧。”同寢的蔡桂農雖然是外系的,與偶爾回寢的楊銳卻處的不錯,沒少吃他帶回來的小零食,此時也是一抹口水,道:“你做發起人,就以歡送會的形式,我們集資,願意去的出份子錢,怎麼樣?”
“你是想趁機吃大戶吧。”楊銳笑了出來,道:“既然是歡送會,就得期望全員到齊,想去還得自掏腰包,我有那麼大牌嗎?”
“我這不是爲你着想,你是土財主沒錯,也沒有請一個班的道理,是不是?”蔡桂農說完,又故意來一句:“是不是?”
一羣人被蔡桂農逗的笑了起來,都學着他的強調問:“是不是?”
“你別說,我真請得起。”楊銳摸摸下巴,卻是一笑道:“可惜不行,我怕你們來的太多,最後弄成新聞了……”
大家一聽有門,這是能吃到免費大餐的節奏,連忙喊道:“別介,我們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能請得起,可就不能放過了。”
“對呀,聽說楊銳你自己都有錢做實驗了,吃一頓飯算什麼……”
“出錢做實驗能產生研究成果,吃一頓飯能產生什麼?酒囊飯袋嗎?”白玲呼的站了起來,一副維護楊銳的架勢,道:“有這麼打土豪的嗎?楊銳對同學那麼好,臨走了,你們好意思把他給吃空了?”
怕楊銳抹不過面子,白玲又大聲道:“楊銳,你也不許請客。同學之情,原本就應該平平淡淡的,你有錢也不能這樣花,好好攢起來,做點有意義的事,以後有用得上你的時候。”
她說“平平淡淡”的時候,聲音反而有些微顫,卻是誰都沒聽出來。
不過,她的話是被大家給聽進去了,劉安平一想以後還有用得上楊銳的時候,亦是贊同道:“白玲說的是,楊銳雖然是大戶,但咱們也不能把他給吃空了。”
楊銳咳咳兩聲,道:“也不至於……”
“吃不空也不行。”白玲斷然道:“如果是白請客,被請到的同學固然高興,沒有請到的同學呢?或者有的同學那天正好有事來不了呢?再說了,蔡桂農不僅不是咱們班的,都不是咱們系的,到時候請了他,是不是要請外系的同學。要是有外系的同學不請自來,我們又怎麼辦。”
楊銳啞然失笑,道:“你想的倒是夠全面的。”
“是爲了你好。”白玲咬牙道。
“沒錯沒錯,我想的不對。”楊銳拍拍手,道:“我覺得這樣子,咱們就用以前的招怎麼樣?”
“以前的招?”好些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蔡桂農和毛啓明卻是一起跳了起來贊成。
楊銳這才解釋道:“我們大一的時候舉行過一個聚會,就是搞一堆酒過來,散白酒、便宜的黃酒和紅酒之類的,地點就放在校園某個區域,然後隨便大家來去……”
一羣人紛紛表示贊成,這樣一來,就很容易控制成本,也不用承擔邀請之責了。
白玲見楊銳已經確定了,也就不再表示反對了,轉而道:“那也不能讓楊銳一個人出錢,我們大家都捐一點好了,我捐100塊……”
“別別別……”楊銳連忙打斷她,想了想,道:“我有個主意,我找家企業捐款好了,請他們出錢,就說辦一個我的歡送晚會什麼的,總有願意出錢的。”
“會不會違法什麼的?”劉安平聽的有些心虛。
楊銳搖搖頭,道:“小事情,我有辦法。”
在大學校園裡搞一個聚會,實在是用不了多少錢,無論是華銳公司出錢,還是請別的什麼公司出錢,都是很輕易的。
幾句話敲定了聚會,衆人的性質也被挑了起來,一個個興奮的大聲說話,很快引來了更多的同學。
楊銳也是笑着參與了進來,對他來說,這也是激昂的大學生涯的最後時刻了。
待到答辯結束,大約是很難再有機會,融入一羣年輕人中,如此自由而熱情的表達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