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亞洲國際大都會,世界著名的金融中心,同時,也是著名的風水名城。
八月初,正是香港多雨的季節,航班降落在機場的時候,天正下着小雨,灰濛濛的天色跟霧氣將這座國際名城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陰霾中。
在這陰霾的小雨天裡,一名身穿黑色連衣裙的女子拉着不大的行李箱,步伐優雅。與下了飛機匆忙走進大廳的旅客相比,姿態顯得極爲悠閒從容。這讓走出機場大廳的她十分顯眼。
一名年近六旬、管家打扮的男人舉着一把黑傘,朝她走了過來。男人傘沿兒壓得很低,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李小姐?”
女子淺笑,輕輕頷首,管家打扮的男人便立刻恭敬地彎了彎腰,手勢一引,不遠處便開過一輛勞斯萊斯來。爲女子打開車門,請其上了車,管家坐去副駕駛座,車子便緩緩發動了。
車上只有三人,老管家、女子和一名司機。
天色陰沉,小雨淅淅瀝瀝打在車窗上,更顯得車裡安靜。老管家坐在前座,透過反光鏡不住地觀察女子。
女子一雙鳳眸,眼角輕輕上挑,脣角含笑,韻味神秘而淡雅,帶着些古韻。她容貌不算傾城,氣質卻讓人一眼難忘,有一種介乎少女與女人兩者之間的韻味,淡而深,叫人一時品不透,更不敢妄自猜測她的年紀。
這樣一名女子,就是老爺爲孫少爺從南非一家軍事職業資源公司請來的保鏢?若非她這一身黑衣,僅憑她含笑的臉龐,還真看不出是從事這樣危險的職業的。
老管家對着反光鏡不停地注意後座,後座裡安靜坐着的女子卻擡起眼來,衝他看來。
管家一愣,頓覺失禮,趕緊低下頭,女子卻是開了口。
她音色意料之中的乾淨好聽,慢慢悠悠,帶着幾分優雅,“請問,車子的路線經過維多利亞港麼?”
“經過。李小姐有什麼吩咐麼?”管家答過之後問道。
女子淡雅一笑,“也沒什麼。既然經過,那就勞煩司機在經過的時候車速放慢些。”
她也沒說放慢了車速幹什麼,但但凡是去維多利亞港,除了看風景,估計也沒別的。管家口頭上應了,心裡頭卻在皺眉頭。老爺正在本家大宅裡等着呢,連忙着公司事務的孫少爺都被打電話叫了回來,這女子還有閒心看風景?到底誰是僱主?
儘管管家心裡嘀咕頗多,但卻是恭敬地應下,沒有多說什麼。老爺吩咐了,這位李小姐的要求,一定要滿足。這次繼承人之爭,老爺特地爲孫少爺聘請了職業保鏢,看來真是要將孫少爺定爲繼承人了。
孫少爺在這麼多李家子孫中,算得上人中龍鳳了,老爺選定他成爲集團的繼承人,必然是英明的,但……豪門無親情,想必是一場家族大戰……
唉!老爺必定也是預見到了這一點,不然不會把這位李小姐看得這麼重,要他這個總管親自來接,態度還得恭敬,不得怠慢了。
老管家搖搖頭,他在李家幹了一輩子,早對這個家族有了感情,想想家族子孫會爲了繼承權父不父、子不子,他就忍不住嘆氣。
車子在路上一路平穩地行駛着,到了維多利亞港的時候,司機果然放慢了車速,緩緩行駛。管家提醒了一句之後,女子就轉頭看向了車窗外。
這女子自然是化名李夏的夏芍,而她讓司機放慢車速,並非是像管家想的那樣要看風景,她要看的,是風水。
夏芍前世也因公來過香港,在維多利亞港欣賞過世界三大天然良港的美麗,但那時候她是專門看風景的,風水她是不懂的。
而這一世,她再看這美麗的港灣,一山一水在她眼裡都已經全然不同。
風水學上,山主貴,水主富,香港很難得的竟然佔全了。
山脈方面,香港地處嶺南山系,山勢在新界形成了不可多得的“九龍下海”的風水格局。這九條龍的氣勢穩健壯闊,到了新界即頓住結穴。與香港本島的“雙獅戲球”的回朝格局,和大嶼山的“鳳凰回巢”的格局相呼應,形成了一個不可多得的陰陽交合的風水貴格,主運勢昌隆。
而香港在水上的格局更妙,珠江有近一半的水氣被收住納入維多利亞港,而南方的香港島本身是一個蟠龍地局,與九龍半島朝案的格局將涌來的水氣緊緊收聚,整個水局形如喇叭,極爲罕見,極爲殊勝。
山與水合盛,確立了絕佳的富貴之局。
怪不得都說香港是風水名城,看過之後夏芍眼神都亮了亮。但沒過一會兒,她便垂了眸。
再富貴的格局也不是永遠的,總有起伏漲落。
珠江水是從西北方和西方匯入維多利亞港的,在風水學上,西北方屬乾卦對應於六運,西方屬兌卦對應於七運,據此可以推斷,六運與七運香港必成富地。事實上也正如此,1954年到1974年運入六運時代,此時回算,正是香港經濟開始奮飛的時期。而1975年到1995年進入七運,香港則進入極盛時代,一躍成爲亞洲國際都會和世界金融中心。
但……
夏芍的目光往東北方瞥了一眼,又掃了眼附近建築大勢,頗有深意地一笑,緩緩閉上眼。
她這副閉目養神的姿態,看起來應是不想再看風景了,管家看了司機一眼,車速便加快了起來,一路駛向李家大宅。
李家的本家大宅在半山腰上,車子從大門開進去,現出的竟是一座豁大的莊園,西式的建築和園子,很是莊重肅穆。
車子開了一段時間纔到達了主宅,外頭雨還在下,管家下了車,爲夏芍撐起傘來,屋裡來了僕傭恭敬地爲夏芍接過行李箱,也不多看,垂眸躬身地就跟在了後頭。
“老爺在書房等您,請隨我來。”老管家邊說邊指引夏芍走進了客廳。
畢竟是華人世界裡很有影響力的國際財團,李家大宅裡處處透着體面闊氣,金碧輝煌。上了樓梯,李伯元的書房在二樓,管家帶着夏芍來到門口,敲了敲門。
“老爺,李小姐到了。”
“進來。”書房裡傳來李伯元的聲音,比往日聽起來多了分沉斂威嚴。
管家開了門,將夏芍領了進去。書房裡是中式裝修,書架、書桌雍容大氣,帶着古韻,更置了博古架,上頭古董瓷器收藏頗豐,可見老爺子的愛好。
李伯元坐在書桌後頭,見夏芍進來,並未站起來,而是穩穩當當地坐着,儒雅的氣質裡透着威嚴,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夏芍走過去,點頭一笑,從隨手帶着的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李伯元,“李董事長,這是我的身份證明,請過目。確認無誤的話,這次工作,我便正式接下了。”
李伯元接過看了看,這才笑着起身,與夏芍握了手,“貴公司的人才我自然是相信,這次的事就勞煩李小姐了。我孫兒卿宇在公司有事忙,我已經讓他回來了,應該一會兒就到。李小姐先坐一會兒吧。”
夏芍一笑,轉身坐向旁邊的椅子。這時,傭人敲門進來,上了茶來,李伯元便給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躬身退了出去,守在了門外。
書房裡只剩李伯元和夏芍兩人,房門關上的一刻,李伯元纔鬆下了那一身威嚴的氣度,笑呵呵地看了夏芍一眼,說道:“還真是看不出來了,跟以前差別不小。”
他說的自然是夏芍改裝易容這方面,她以前愛穿白裙子,從不穿黑色,這次爲了香港之行,可謂十分敬業了。而且眼部改裝之後,她的眼睛被拉長了,一雙鳳眸,黑色的衣裙又壓沉了她的氣質,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成熟了些,但韻味沒變,依舊是那邊淡雅從容,反而因爲一身黑色使得她略帶些神秘。
“一路上還順利吧?”李伯元問。
“很順利。”夏芍點頭,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粉彩瓷的茶器上,會心一笑。這粉彩的瓷器是華夏集團和嘉輝集團合作出產的,早在一年前第一批問世的時候,就在華人世界引起了轟動。不少專家學者紛紛找上常久,詢問制瓷工藝,發表文章,引發了對傳統技藝傳承的關注。華夏集團籠絡了這樣的人才在手,卻不拿着作僞,而是發展傳統工藝,弘揚傳統技藝和瓷器產業,頓時在業界讚譽一片。大華夏制的瓷器在這一年內藉由嘉輝集團的渠道早已出口國外,在上流社會受到追捧,風頭無兩。
如今,常久已在研究其他方面的瓷器,走自己的風格,儼然往工藝大師的道路上發展,在華夏集團的資金支持下,每天做着自己喜歡的事,奉養母親已是沒有經濟方面的壓力,生活可謂天翻地覆。
端着茶盞,夏芍心中自然是感慨的,但她卻沒提粉彩瓷的事,她另有事情要說。
“李老,你們公司在東北海岸線上可有產業?”
“有。”李伯元一聽夏芍問這些事,直覺就是風水上的問題,趕緊傾身問,“世侄女問這些的意思是?”
“那就要注意領導者政見分化、員工凝聚力、人才散失的問題,另外,李老還得注意資金外流的情況,您的健康也要注意。”夏芍擡眸說道,“我說的這些問題,應當是九六年後出現的吧?”
李伯元聞言想了一會兒,公司政見分化其實一直都有,只不過前些年繼承人的問題還沒迫切地需要擺上桌面,因此有他壓制着並不明顯,人才流失最近倒是有。而且夏芍有一點說的很準,他確實是在九六年後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院,好了之後就去了內地,投資陶瓷產業。見到夏芍的時候剛好是九七年,那時候他身體剛剛轉好,她給他看面相還看了出來。也正是那時候看出卿宇有大劫的。
“我來的時候,經過維多利亞港,順道看了看風水。”不待李伯元說話,夏芍便說道,“香港不愧是風水名城,山水之勢都爲貴格,十分罕見難得。但民間有句話,叫風水輪流轉,在過去的四十年裡,這種風水格局是很不錯的。但可惜九六年之後,進入下元八運。八運屬於艮卦,艮卦對應的方位是東北,蟠踞於東北方的一連串的高闊山脈就變成了一條劫氣之山龍,主兇。這條龍脈劫奪了進入九龍半島的西北方龍氣,還好凶的是山,不是水,富貴仍在,只可惜進入滯否期,競爭、人才、資金、健康方面的問題,李老都需要注意。”
李伯元一聽,目露驚異。他倒不是驚異夏芍說的這番話,而是同樣一番話,他從香港第一風水大師餘九志那裡也聽說過!前幾年,餘大師在電視臺上做過節目,預測了香港近二十年的格局,不少富商怕投資失誤,資金流失,這些年擠破了頭請他做投資預測,香港風水師在近幾年股票、投資這方面的預約很是緊俏。
嘉輝集團自然也找過餘九志看這方面的問題,就算找到了唐宗伯,香港社會還是餘九志的天下,嘉輝集團也不能得罪他,因此表面上還是維持友好的關係,而事實上,李伯元知道,唐宗伯遲早會回來找餘九志清算當年的賬。但唐宗伯消失在香港社會有十年了,這期間早已是餘九志的天下,那些風水師大多是他的弟子和助手,就算唐宗伯回來,李伯元也擔憂他能不能報仇。
李伯元也是爲了報答當年唐宗伯指點他的恩情,才冒險讓夏芍來香港。但他對她的本事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她年紀輕。但今天聽了她這番預測,他反倒放下了些心,這小丫頭在這方面確實厲害!而他的孫子李卿宇的大劫,這次就靠她了。
“你的身份,我沒告訴卿宇。我想你來這裡的事,少一個人知道,對你就少一分危險。而且……卿宇這孩子揹負的太多了,他有大劫的事,我不想讓他知道。這孩子自從生下來,沒過過一天自在日子,家族、公司,他爸媽又是那樣的……唉!眼下公司爲了繼承人的事少不了一通大鬧,他要是再得知自己日子不多了,我真怕這孩子撐不下去……”李伯元說着,垂下眸,老人身上哪裡還有一分威嚴?怎麼看都是一位爲了自己的孫子着想的長輩。
夏芍對此表示理解,李卿宇的資料她已經看過了。他父親是李伯元的三子,遊戲情場,玩女星、包情人,風流浪蕩,十足的紈絝子弟。而他的母親是港姐出身,當初也是用了些手段才嫁入李家,只可惜婚後並不幸福。錢有了,李家兒媳的名分也有了,可是丈夫風流成性,她年復一年地在丈夫的花邊緋聞裡生活,性情尖銳,十分不好相處。
而就是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的李卿宇,卻從小就懂事,接受一切爺爺給安排好的路,成績優異,並在經商一途表現出過人的天賦,能力十分出衆。李伯元對此很是欣喜,重點培養他,他從小就在國外讀書,今年二十三歲,剛從美國畢業,就被召回公司。資料裡看,李卿宇的私人生活方面也很低調檢點,跟他的父親很是不同。
這樣的家庭長大,他能有如今的性情成績,確實很不容易。
李伯元不告訴他他會有大劫的事,夏芍很能理解,這是人之常情。而且就她本身來講,確實是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暴露的危險。
正當兩人聊着的時候,書房的門又被敲響了。
“老爺,孫少爺回來了。”門口傳來管家的聲音,隨即傳來一名男子深沉的聲音。
“爺爺,我回來了。”
“快進來。”李伯元道。
門外停頓了一下,房門才被打開了。走進來的男人一身深灰色的阿瑪尼西裝,英挺深邃的五官,鼻樑上架着金絲眼鏡,身材修長,一開門窗戶的光線照上他的臉,頓時有種帝王般沉斂的氣度。
二十三歲的年紀,三十歲的成熟氣度。
李卿宇,香港嘉輝國際集團的繼承人。
他走進來,看到夏芍的時候並不驚訝,只是看了一眼便走到李伯元書桌前,恭敬地輕輕頷首,“爺爺,您找我回來?”
“呵呵,卿宇啊,爺爺找你回來,就是爲了讓你見見這位李小姐。未來一段時間,她會跟着你,負責你的安保工作。你們來認識一下吧。”李伯元笑着站起來,在孫子面前就像是位慈祥和藹的老人,十分熱情地爲李卿宇介紹,“這位就是李小姐,爺爺從南非一家軍事職業資源公司聘請的職業保鏢,李小姐很厲害的。”
李卿宇顯然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他輕輕一怔,但眼神並不驚訝,似乎一聽說這件事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只是衝夏芍點點頭,伸出手來,神色沉斂淡漠,“李小姐,你好。”
“你好,李先生。”夏芍淡淡一笑,垂眸。這男人自始至終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沒超過兩秒,但她卻有種已被他審視過了的感覺。果然是嘉輝集團的繼承人,打量人都不着痕跡,神色不露。
而且兩人握手時,男人的手勁兒明顯一重,夏芍挑眉,暗勁輕輕震回去,隨即便見男人金絲眼鏡下目光一沉,兩人便鬆了手。
一切都在一瞬間完成,李卿宇看起來是接受了李伯元給他安排保鏢的事,但實際上卻自己檢驗了一番。
“謝謝爺爺,希望能跟李小姐合作愉快。”兩人短暫地握過手,李卿宇便轉身對李伯元說道。
李伯元笑着擺擺手,一看牆上的時間,笑道:“這都快晚上了,你也別回公司了。晚上不是有晚宴麼?就讓李小姐陪着你出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