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錦在另外的包裡翻找,把他跟駱飛所有的銀行卡都揣進口袋,接着大步走到門口。
“小錦,你要去哪兒?”駱飛的心裡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放心,我不是去搶銀行。”黎錦把手機關機,遠遠地拋給駱飛,“等我回來。”
駟馬路是這座繁華城池中最熙熙攘攘的所在。
這裡似乎晝夜不眠,即便凌晨兩三點,也依舊人潮鼎沸,燈火通明。全球各大奢侈品都在這裡常駐專賣店,LV、Lancome、Hermès……巨大的廣告牌彷彿層巒的山峰,在人們頭頂耀武揚威。隨處可見手拿星巴克咖啡的人們匆匆而過,每張面孔都行色匆匆,似乎一絲不苟的精緻着裝下是超人的紅藍制服,他們趕着找一處電話亭,好內褲外穿,拯救世界。
黎錦站在巨大的GUCCI標誌下,怔怔望着那略顯黯啞的金色LOGO。
他曾經以爲,自己永遠也不用再走這一步。
直到站在這裡,他才知道,曾經的自己有多麼天真。
這是他唯一的辦法。
臨近正午的日光彷彿有某種蠻橫的力量,將本來深沉的金色照耀出跋扈的光線,刺得他雙目生疼。
唉,他忽然自嘲地嘆了一聲,果然年紀大了人也開始磨嘰起來,瞧瞧當初,自己挺身而出的時候哪裡猶豫過一時半刻。
擡腳走進門去,門內裝修典雅大氣,一臉微笑的導購小姐淡妝相宜,迎上前來,熱情道:“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我要去參加酒會,麻煩您,幫我出出主意。”他回之燦爛微笑,笑容奪目,不啻《時尚先生》雜誌新一季封面男模。
導購小姐禮貌應聲,將他細細打量片刻,然後閃身扎進商品間。黎錦好整以暇坐在沙發喝茶,順便翹着二郎腿欣賞新出刊的《財富》雜誌,不過十分鐘光景,從上到下,一整身男士西裝已然預備妥當。
“多謝。”他放下茶杯,揚着嘴角嚮導購小姐道謝,進試衣間換下POLO衫牛仔褲。這世間,最合襯男人的果然是燕尾西裝,尤其GUCCI本季新裝設計師倡導法式風格,每道裁剪之處染盡法蘭西百年浪漫情懷。
黎錦推開試衣間大門,徑自走到鏡子處,鏡子裡的男人西裝筆挺,身形修長,活脫脫高檔寫字樓內的白領精英男。他皺着眉頭將自己上上下下看了三四個來回,仍不滿意,隨手扯下脖子上的藍灰條紋領帶。衣領處釦子沒有扣好,這樣的動作一扯,釦子也隨之鬆開,露出一小截突出的鎖骨。
導購小姐輕輕嚥了口口水。
她也沒有想到,自家衣服竟然有如此魔力,能將一個進門時還仿似大學畢業生的男人瞬時包裝成外企精英。
黎錦信步在店中逡巡——白灰格子領帶?不好;純黑領帶?過於沉重;紅色條紋?他取下這條領帶,立起襯衫衣領,手指翻動,打一個漂亮的領帶結。
“好看嗎?”他歪過頭,對導購小姐微笑。
“好……好看。”導購小姐聲如蚊訥。
當然好看,黎錦本就一張俊臉,腰窄肩寬,身材正好,一身純黑西裝彷彿爲他定做,穿在身上,就連人人抱怨的收腰設計都紋絲合縫渾然天成。何況,如今哪個男人還會打領帶結?又有哪個男人打領帶結時嘴角微微上揚,彷彿這是戀人內衣搭扣,每次手指飛動,都浸染着無數曖昧味道。
導購小姐輕聲喟嘆,這店中來來往往,富家子弟不少,樣貌優秀者更加比比皆是,哪個與面前人物可比?
黎錦將領帶打好,又換下腳上那雙從地攤上50塊錢一雙拎回來的廉價皮鞋,在店裡柔軟地毯上走了一圈,卻仍舊覺得哪裡不足。
究竟是哪裡呢?
他皺着眉頭,手指託着下巴苦思冥想。
導購小姐心中朵朵桃花並蒂盛開,正兀自美得出神,忽然間,只覺得有道輕微得讓人不可探查的風緩緩而來。她下意識擡起頭,卻發現面前正站着那讓自己浮想聯翩的男人。
“啊!”導購小姐倒抽一口涼氣。
那人站到自己面前還不算完,竟然微微俯身,手掌眼神,全都奔自己而來……
呀呀呀,你……光天化日,你要做什麼……
導購小姐只覺得心跳都要停止,一顆心越脹越大越脹越大,那塞得滿滿的,竟說不出是羞澀還是緊張,抑或隱約的期待……
兩分鐘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導購小姐猛地睜開眼睛,面前哪還有人?
她有些失落地直起身子,那人站在離自己不遠處,正手持領帶夾,專心致志別在領帶上。
原來剛剛,他只是來取領帶夾,並不是……
黎錦小心地調整好領帶夾的位置,目光上移,從鏡子的倒影中,靜靜觀察着導購小姐的悵然若失。
如今看來,這副樣子,是的的確確的好看了。
“麻煩,結賬。”他把信用卡遞給導購小姐,“我刷卡。”
導購小姐應了一聲,接過卡來。卡片在POS機上刷過,卻發出“滴滴”的聲響。
“抱歉先生,您這張卡……”導購小姐像是有些不確定,“額度不足?”
黎錦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
額度不足是很正常的。
他跟駱飛能有多少積蓄?又能憑此向銀行申請多少信用額度?
這一身西裝價格非凡,他今天付得起一身衣服的錢,明天只怕就沒錢吃飯。
可他還是要買,非買不可。
因爲接下來的這局豪賭他必須成功,而這身衣服,是他重要的籌碼!
誰說不能傾家蕩產去賭一場?
黎錦將另一張卡遞到導購小姐眼前。
“麻煩你幫我拆成兩單。”他微笑。
海諾大廈。
段正龍三十五歲創業,到五十歲上才積累出過億家產,勉強躋身富豪之列。半月前,當他的秘書將蔚天集團酒會的邀請函轉交到他手中時,段正龍心中除了激動,更多的還是感慨。
蔚天集團蔚氏,豪門中的豪門,竟會發邀請函給他,這是否證明,老段同志多年艱苦奮鬥已然得到上游社會承認,今後也可在子孫後代身上打一個“世家”烙印?
他激動萬分,特地叫秘書帶唯一的獨生子去米蘭選購一套定製西裝,酒會當天,親自帶兒子出現,下車時擡頭望一眼海諾大廈高聳入雲的塔尖,幾乎心潮澎湃得說不出話來。
老段剛要低頭囑咐兒子,眼前忽然多了個黑壓壓的身影。老段年少家貧,營養不良,活了五十來年也只有一米六八的毛身高,那身影幾乎將他牢牢罩住,讓他不自覺擡起頭來。
“先生您好,我叫黎錦。”西裝筆挺的青年微笑着招呼,“是蔚先生的貼身助理,特別來迎接您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