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幻璃很想回顧家老宅,她想跟顧天熙說,哥哥,我是真得怕了,
可我還不想就此認輸。可是,顧天熙人在杭州,而顧幻璃知道,哥哥懂得她的膽怯,但他更希望看到她踏着血路走向最高處。
所以,她做完訪問後,順路去了趟陵園,便連夜趕回拍攝基地。就像桑洛雲說得那樣,當顧幻璃決定執着的時候,她會不顧一切的往前衝,哪怕有無數堵鼻,也都會讓她一一撞穿。
其實,給予她力量的不僅僅是尊嚴和驕傲,還有粉絲的熱情。她的心中是欣喜,是激動,是感恩……
雖然語言貧瘠,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感謝之情,是無比真摯的。
因爲知道自己不夠好,所以,才拼命努力,希望不負厚望,不負喜愛。
顧幻璃甚至對自己的生活助理甄兒說道“木頭不好麼?實心的,眼裡心裡只有一個目標。若真能做這樣一個純粹的人,倒真是一樁好事。”
有時候,她悲觀起來能讓人抓狂,同樣,若是她樂觀起來,就算天塌下來,她仍是會輕輕笑着,心情竟似十分愉快。
甄兒是蕭縝宇推薦,姜承影擇選的,自然對顧幻璃是忠心耿耿,只是感情豐富了些,哭起來能讓人頭皮發麻。可她絕不是那種嬌小柔弱的女孩子,曾經的全國散打冠軍,顧幻璃有時候都覺得,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跑來給她做生活助理實在是屈才了。
可誰都知道顧幻璃身邊那個叫蘇靜華的助理,那可是一位光拿薪水不幹活的姑奶奶級人物,只能供着。
顧幻璃甚至都開始井算再租一間公寓了,因爲她離開家是爲了獨立生存,不是爲了給人當老媽子,順便成天擔驚受怕。
所以,她仍舊是早上四點鐘爬起來跑步,然後對於在河堤偶遇歐陽聿修並且隔着七個石墩的距離習以爲常。
晚上,這個不大的城市依舊是霓虹豔影11流不息的燈光匯成車河。落地窗面向深深的黑夜,沉悶的天氣叫人從心裡煩熱。
暴雨將至。
顧幻璃在房間裡擺了三塊大鏡子,她需要在每個角度細緻的看到每一個動作的變化。雖然甄兒有時會和她對劇本搭戲,但是絕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孤獨的在鏡前練習着。
孤獨?
意料之中。
因爲孤獨是一種獨特的心境,它與生俱來,直到死亡。某些人某些事會填補一部分的孤獨,就像是一個沒有盡頭的相框,總有一部分是無法填補的。
所以,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痛苦,有時這份痛苦甚至是自己給予的。可她想要嘗試,哪怕只是一個鏡頭,她想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細節去表達喜怒哀樂。
面對鏡子,她不需要對手,不需要搭檔臺詞早已在她的心裡迴響燃燒。她想象着,創造着,眼神激烈。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值得爲之去追尋,搏鬥,付出一切,哪怕最後是毀滅,也絕不退縮。
她開始表演,激烈的,平淡的細膩的,粗獷的。忘掉自我,忘掉束縛,忘掉一切的一切,她只是南宮月。
身體在任憑意志而動,還有吳魂。
窗外雷聲震動,她卻完全聽不見。
對屋檐下的歐陽聿修而言,他很少這麼狼狽過。他的手臂被指甲抓出一道口子,能讓他在這種時刻倉惶逃離的除了“怕雷”的醉酒女人,還真難想出其他。
剛纔在餐廳時他已經覺得有些異樣,如果不是他反應快,估計某個女人已經撲上來,妄圖借酒裝瘋。
所謂的酒後亂性,不過是藉着醉意壯着膽子去做一些平時敢想不敢做的慫事。而醒來以後,酒精就成了推拒一切的藉口和理婁。
嘲諷的笑笑,他擡頭看了眼自己的房間,燈依舊,這也就意味着他依舊不能回房間。靠在牆壁的背後背後感覺到一陣陣潮溼,這裡的牆生了青苔,周圍一股後巷特有的腐臭味道。雖然清涼的雨讓人感到絲絲涼爽,但是白天的疲憊,以及之前四個大夜戲,讓他的胸口悶得甚是難受。
老天還在一個一個的落雷,他眼睛尖,在閃電的電光中看到有人開了窗子在張望。吸了一口氣,他轉身離去。既然住的地方被人佔了,他就只能換個地方暫時湊合一宿了。
“不對!不對!不對!”顧幻璃頹喪且疲憊地癱坐在地上,不對,不是這種感覺。
她劇烈的喘息着,看着頭頂的燈光。抓起手中的劇本用力地扔出去,然後靜靜地坐在地上,抱住頭。
那種比死亡還壓迫,比火山爆發還強烈的感覺,沒有!
沒有!
沒有!
顧幻璃猛地拉開門,風一般的衝了出去。大雨在黑洞洞的天空狂瀉,路燈亦穿不透這夜色。
一直跑到河堤邊,顧幻璃一動不動地看着水面。她的眼睛透過雨幕看着別的什麼地方,就像是一隻貓對着玻璃,裡面什麼都沒有,但它卻能一動不動的看上幾個小時。
渾身溼漉漉的,連睫毛都蓄滿了水珠,直到承受不住,才重重的墜落。就這樣靜止不動的她,彷彿與黑暗融爲一體,但這種寧靜的表面下涌動着陰鬱的怒氣,帶着一種激烈和狂暴。
“喂,姑娘”雨聲中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她微微一怔。
記憶中,彷彿也有誰,曾經這樣喊過她,那是多早以前,那究竟是誰?
“喂,小妹妹!”背後忽然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
誰在喊她?雨絲和夜風撩撥着她的髮梢,揉碎子臉上的水滴。顧幻璃轉過頭來,飄潑大雨讓她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許久之後,她愕然道“嵐哥哥?你怎麼在這裡?”待對面那人走近,兩個人都愣住了。
“顧幻璃?”歐陽聿修上前幾步,似乎在打量顧幻璃,又似乎在思忖她一個人站在此處的原因。如果不是他在前面幾家酒店都沒有找到空房間,也許就會“你不在房間裡休息,跑到這兒做什麼?”“我只是”顧幻璃猶豫了一下,半晌之後,笑道“如果我說我只是來淋淋雨,靜靜心,歐陽先生會信麼?”
“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不一定非要選擇這樣極端的方法。如果,明天你感冒或是發燒,到時,必然會懊惱此刻的莽撞。”笑容不經意間從脣角一縷飄散,歐陽聿修緩緩走到她身邊,傘靜靜地遮在她的頭頂,爲她擋住悽風慘雨。
“也許是因爲我覺得這裡足夠安靜。”顧幻璃苦笑着,對於自己這麼狼狽的模樣雖然很在意,但是也沒有辦法改變了。
畢竟,這個人看過自己更倒黴的模樣,像個破布娃娃似的。
都是在影視基地裡拍戲,工作人員彼此之前也不算太陌生,一點點小事都會被傳的沸沸揚揚,何況是被劇組惡整吊在威亞一個多小時這種事。“很少看你有如此頹喪的模樣,遇到什麼自己難以解決的問題?”顧幻璃搖搖頭,略微想了一會兒,又點點頭“是遇到一點問題,雖然可以解決,卻不是我滿意的方式。,…
歐陽聿修心下明瞭,不由得扯動嘴角,似笑非笑的說一句“沒有誰能夠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膽怯,甚至是恐懼都是最正常的情緒。”
“…歐陽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顧幻璃有些躊躇,可是這種問題她真得不知道問誰纔好。
“這麼嚴肅的表情?”歐陽聿修有點吃驚,但他的語調仍是軟軟的,帶着一絲溫情和關懷。他雖然和顧幻璃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知道她的脾性,也知道她在心無旁鶩的追求夢想。所以“如果遇到演技方面的瓶頸,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或者說,該做什麼事才能突破它?”顧幻璃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鬱悶之極。她明白自己有些焦躁有些急於求成,可在她內心深處,她只是希望能夠呈現一部好的作品,一部她用盡全力的作品。也許一年之後再看時,會自嘲此時的自己太過青澀和稚嫩,但她不想在此刻就有這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
“你是說這些日子每天清晨你站在河邊發呆,包括下雨夜跑到這裡來冷靜,是因爲你的演技遇到瓶頸了?”歐陽聿修看到她一副很是氣惱卻想不出辦法邁過這道坎兒的表情,他看顧幻璃的表情越加溫柔。
是啊,她或許會爲人際關係而覺得孤獨,但絕不會爲了它的複雜而改變人生的態度。所以,她纔會一次次的讓他心軟,讓他爲她的倔強和執着所感動。
尤其是在這樣的雨夜,在經歷了醉酒與逃離的無奈,面對着靈魂清澈猶若琉璃一般的顧幻璃,他突然笑道“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排練廳,我和那裡的老闆認識,想不想去那裡接受一下特訓?”顧幻璃眼睛一亮,她重重的點點頭“想!”歐陽聿修認真道“或許嚴格到會讓你崩潰。”
“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而我也會照應爬起來繼續去拍戲,哪怕今夜讓我跌破頭!”
“跌破頭就算了,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了。”歐陽聿修想,他是真得怕了,心有餘悸的那種怕。甚至直到現在,血留在他手指尖的記憶依舊是枯稠和苦澀。
他不想距離她太近,卻希望能幫助她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