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孤兒。
師傅說,他撿到我的那一年,北斗西移,赤星入駐心宿,月如火燒,那是大凶之象。
我是一個不祥之人。
自此,師傅不讓我出慈悲城半步,要我潛心修煉,普度亡靈,期望有朝一日,能夠得道成仙,從此脫離這輪迴之苦,衆生悲歡離合,都與我無關。
在我的記憶中,我很小的時候,師傅是年輕的,他長得很好看,我常常覺得,師傅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等到很多年後,我長大了,師傅還是那個年輕的模樣。
我很奇怪,問他爲什麼不會老。
他笑了笑說,待在這慈悲城之中,便能留住時間,讓青春永駐。
我以爲,師傅一定會在慈悲城之中陪着我,一生一世都不會老去,也不會死去,我們在慈悲城之中收納亡靈,完成他們未完成的夙願,吸取他們的靈氣,送他們入輪迴。
可是有一天,師傅突然說要走了。
我慌了,拉着他的手問他,爲什麼要走呢?
其實我是害怕,那個時候,我才十三歲,慈悲城之中一個人都沒有,黑暗冰冷,整日整夜的,只有鬼靈在徘徊。
師傅摸了摸我的頭,他說,他有自己渡不了的劫,不能留在這慈悲城之中。
我問他:”什麼劫?“
當時我很疑惑,師傅那樣一個功力高深的人,有什麼劫,是自己渡不了的呢?
不管過去了多少個年頭,我還是記得當時師傅的神色。
他站在摘星樓上,背對着我,白色的衣襬被風吹得撕扯,目光看得很遠很遠,他卻只是淡淡地說:“情,便是我這一生,最難渡的劫。”
情?
我不知道情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是這個東西讓師傅離開我,我覺得,情不是一個好東西的。
師傅轉過身來,他的眼裡有一種類似悲傷的情緒,他和我說:“記住,今後,你便是慈悲城的城主,我要你跪下來發誓,永遠不得離開慈悲城半步。”
他的臉色是那麼的嚴厲,我不敢違背,跪下來發誓。
永生永世不得離開慈悲城,不然,便要遭受萬劫不復的罪孽。
師傅這才放心,臨走的時候,他和我說:“這世上,唯有情最讓人消沉,蓮生,記住,無情便能無悲喜,不要碰它。”
我當時年紀太小,又沒有接觸除了師傅之外的別人。
覺得師傅說的一定是對的。
所以,我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後來師傅便走了。
他這一走,便是好多年。
慈悲城裡永遠都是黑暗的,只有一盞我永遠都到達不了的燈,時間似乎都靜止,永恆的黑暗和冰冷,我不知道師傅具體走了多久。
反正他走後,沒有人和我說話。
我便和那些前來求我普度他的鬼魂說話,聽他們的故事。
他們有些鬼魂不願意入輪迴,讓我把他們留在慈悲城。
我覺得,把他們留在慈悲的話,便有人陪着我了。
所以,我修煉出來了人偶術。
把不想入輪迴的鬼魂的軀體拿來,封印準靈魂,讓他們待在慈悲城之中陪着我。
但是,我逐漸發現,他們不再會說話,只知道在慈悲城裡遊走。
那些個無數失眠寂寥的夜晚,我很想念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