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公司的代表名叫趙山，人相當圓滑。坦然告訴葉天：“我們看重的並不僅僅是養老院，而是臥龍山獨特的環境。收購養老院只是第一步，以後還能進一步合作。你把心理價位告訴我們，我向老總彙報。”
葉天能夠告訴對方的，就只有一句話：“暫時養老院是非賣品，有出售意向再聯繫。”
他的所有行動，都落在李先生的助理眼中。晚餐之後，那位助理過來邀請：“李先生有些話想跟你聊。”
葉天到了李先生的起居室，對方臉上滿是笑容，眼神充滿欣賞。
“葉天，這幾天你做的事我都聽說了，果然孺子可教。告訴你幾句話，你就明白我的全部意思。”
葉天微笑着點頭，謙遜的致謝：“謝謝李先生啓發，讓我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李先生輕輕的點頭：“過去見過很多聰明的年輕人，他們善於揣摩我的意思，卻聽不懂我說的話。這二點有根本的不同，就像你現在聽懂了我的話，並且願意執行，讓我很感欣慰。”
葉天有很多問題請教，就像張勇那樣。
他不知道養老院爲什麼值這麼多錢？本來那裡只是一片空地，空地不值錢，隨隨便便蓋起這麼一座養老院，就能達到一百三十個億，有點匪夷所思。
類似的問題太多太多，他想經過自己獨立思考，確實解答不了，再向對方請教，而不是隨口就問。
“葉天，有人出到一百三十個億，你爲什麼還不放手？”
葉天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他當然是遵循李先生的說法，奇貨可居，待價而沽，絕不輕易鬆口，讓對方繼續加價。
今天從兩大公司代表口中，他也明白，人家看中了臥龍山的整體環境，養老院只是其中的一個交易項目。
“李先生，我只是覺得，對方能夠出這麼高的價格，後面肯定還會繼續加價。”
李先生笑了：“做生意就像彈琴，一根弦繃得太緊，容易斷掉，斷了的弦毫無價值。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根弦繃到最緊，卻不要斷掉。在商業活動中，你要知道對方的底線底線在哪裡？價格就在那裡，並且要有一個明智的判斷，因爲任何人都不會告訴你底價。”
葉天低下頭，認真思索李先生這些話裡的含義。
從張勇跟他老闆通話的過程，他就知道，那位老闆買下養老院，只是左手倒右手，轉賣給另外的人，價格再高，只要對方有利可圖，就一定動手。
他沉默了很久，李先生也沒再開口，靜等着他的頓悟。
平心而論，葉天不是一個很成功的商人。重生之後他憑藉着對比特幣、以太幣曲線的先知先覺，賺到了第一桶金，後續的這些商業行爲，完全憑着自己的第六感進行。
其中很多謬誤，在那些商場老手來看，非常可笑。至少在李先生面前，他永遠處於學生地位，靜等着對方教會。
“李先生，對於養老院的項目，起初我只是覺得張總說的很有道理，纔會簽訂合約，對它的估值沒有把握。到如今，您住在臥龍山，並且馬上就要入住養老院，才讓它的價值一夜之間飛昇。”
李先生笑了：“葉天，我們不如玩一個遊戲？”
葉天有些奇怪，正在談論大事，怎麼會突然轉到遊戲上去？
“我們這個遊戲就是叫扯虎皮，做大旗，我爲什麼要入住養老院？很明顯，當我入住，它的價值水漲船高，任何人都能看到亞洲首富，入住臥龍山養老院，它的價格至少提升一百倍。然後有更多的頂級富豪入住，價格繼續提升，這都是接盤者能夠想到的。他們考慮的不僅僅是臥龍山的房子、地皮、環境，更多的是它的影響力。”
李先生一邊喝茶一邊給葉天分析形勢。葉天認真聽講，把李先生的每一句話都印在腦海當中。
“葉天，過去有很多房地產項目，請大明星做廣告，或者是把開盤第一期的房子，免費贈送給名人。爲什麼？就是因爲它要形成名人的凝聚力。普通百姓爲了跟明星成爲鄰居，不惜高價購買那裡的房子。當他們把房子買到手，才發現明星不過是噱頭，普通老百姓入住，明星已經變現逃離。我舉這樣的例子你能明白嗎？”
葉天當然明白，假如養老院也是這樣一個項目，就證明李先生已經籌謀很久，把其他人全都算計在內。但是作爲亞洲首富，李先生的境界不應該是這樣。
果然，李先生笑了：“這只是我們討論的第一層含義，也就是遊戲的表面現象，那些無良的房地產商纔會這樣做，做爲你我，當然不會走這條路。養老院很快就建起來，我當然會第一時間入駐，在這裡修身養性，遠遠勝於港島那裡的別墅。你大概知道，我在英倫三島住過一段時間，那裡的冬天，不但潮溼，而且霧氣很重，簡直是人間地獄。”
媒體報道過，李先生在英國，過得很不如意，纔會重返港島。
“來到臥龍山，我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這裡適合頤養天年，將來每一個相中了臥龍山項目的人，你都可以這樣告訴他，這些話是我親口說的。甚至於，見到媒體，我也會這樣說，達到這種效果，養老院能不能值100個億、130個億？”
葉天想了想，深深點頭：“沒錯，以您的影響力，親口在媒體上這樣說，肯定能夠達到這個價格。”
李先生長長地嘆氣，走到窗前，望着夜色。
“葉天，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困惑。關於養老院的價值和價格，關於臥龍山的靈氣和仙氣，麥大師以前說了很多話，我記得清楚，臥龍山缺少的不是投資，需要的也不是開發資金，而是一名中興之主。來到這裡，我感覺，自己不是臥龍山需要的人，看到你，我有一種預感，你纔是臥龍山真正需要的。”
這些話晦澀難懂，葉天聽了，至少沉思三分鐘，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有些惶然，畢竟自己跟中興之主沒有半點關係，誤打誤撞才進入這裡，而且是在朱振海的啓發下，對臥龍山進行開發。
如今遇到李先生，等於是見到一位最明智的老師，能夠爲他指點江山。
“先生過獎了，對於臥龍山，我還是一知半解。”
李先生笑了：“像你這樣謙遜的態度，才能夠最終登頂，掌控全局。我看過你的團隊，他們每一個人都對你忠心耿耿，緊密團結在你周圍，形成一個緊密的團體，當今的商品社會，很少有人做到這樣，畢竟我們已經遠離了古代那些講義氣的大環境。現在想找一個忠心的人都很困難，更不要說是一羣人。”
“他們的確忠心，但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下屬。”葉天淡淡地說。
“這幾天我曾經打電話給麥大師，她告訴我。以前見到的年輕人當中，有的聰明，有的狂妄，有的天賦過人，有的天生異稟，只是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讓她看不透。她總覺得你的身上籠罩着一層五彩霞光，每次她想探個究竟，就被這道霞光擋住。過幾天，她也許會來臥龍山，再次跟你詳談。做爲地理師，遇到這樣的奇特景象，肯定念念不忘。”
葉天也希望麥大師能夠再次光臨臥龍山，給他最明確的指導。
當然，他不肯承認自己是中興之主，也沒有那種自負。
他只希望在養老院的項目上，自己能夠得到真正的啓迪，看清商業運作背後的邏輯關係，而不是始終矇在鼓裡。
“葉天，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聰明人，只有一步一步總結經驗的傻子。我被人稱爲亞洲首富，並不是因爲我聰明，而是因爲我能坦然接受被人當槍頭的命運。那些媒體，每年都會發布富豪排行榜，把我放在第一位，然後向我索要高額廣告費。有些聰明人，不會支付這筆冤枉錢，所以他們被雪藏了，即使身價萬億，不會登上那個榜單。只有我聽任媒體的擺佈，從這一點你應該感悟更多，知道怎樣跟媒體打交道，如今臥龍山、牛角嶺在互聯網上的排名相當之高，一定要利用這種優勢。”
李先生說了很多，核心就是——臥龍山是商品，牛角嶺是商品，養老院是產品，天下萬事萬物，只要能夠產生商業利潤的，都是商品。
“一定要記住，商品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夠達到利潤最大化，就可以捨棄。”
說的越多，葉天的思想越混亂，他甚至覺得，不管是把臥龍山當作商品，還是不當作商品，都是一種錯誤。
面對李先生。任何時刻，他都覺得自己的思想受到碾壓。
“李先生，我需要回去思考，現在你說的話，給我形成了很大的困擾。”葉天直截了當，告訴對方。
李先生睿智都笑了：“當然可以，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就是希望你在未來少走彎路。你雖然沒有投入我的門下，但我看到天降奇才，總是忍不住出聲指點。再有困惑，你可以去找陳總，她比我更善於教會別人。”
葉天從李先生的房間出來，站在走廊裡。有些頭昏腦脹。
他直接下樓，上山散步，一邊走路，一邊消化李先生傳達給他的知識。
他跟朱振海討論過，要把臥龍山當做自己的大本營，樹立永久的根基，如今這種思想正好跟李先生說的相牴觸。
按照李先生的說法，臥龍山整體轉讓都不是問題，只要價格合適，達到雙贏，雙方就可以進行交易。
不知不覺，他又走到臥龍廟前，下意識地點起三炷香，插在香爐裡，然後深深鞠躬。
每次經過這裡，他都感嘆，當代人根本沒有臥龍先生那樣的智慧，能夠破除一切思想上的迷霧，最終達到智慧的巔峰。
他雙手合十，低聲禱告：“臥龍先生，您一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創造了豐功偉績，如今後生小子葉天，願意向先生請教，懇請先生在天之靈，能夠大發慈悲，指引我走向光明未來。”
那尊石像永遠沉默，不可能告訴世人隻字片言，但他只要屹立在這裡，就能給所有臥龍山的人無窮的信心。
“如果把養老院賣掉，就會造成臥龍山支離破碎，無法統一管理——”
他幡然猛醒，李先生告訴他的是一種理念，而他自己將來要做的事，必須結合實際，甚至是結合自己的人生準則、道德底線，進行自由發揮，絕不能墨守成規。
忽然之間，他感覺自己的思想境界又升高一層，跳出了李先生教給他的技巧，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
賣與不賣之間，完全在他自己決定。
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動態發展，遇到的每一個人，也處於一種永遠的運動狀態，所以今天和明天、昨天和今天，採取的措施完全不同，必須動態思考問題，才能永遠處於智慧的上風。
站在臥龍廟前，冥冥之中，他感覺到了石像對於自己的啓迪。
今天晚上，他的思想變得無比敏銳，彷彿計算機的程序自動運行一樣，沒有任何障礙。
他終於明白李先生說的話，不是規矩，而是道理。
既然是道理，每個人對它的解讀完全不同。
他向養老院的方向望去，那裡燈火通明，工人們還在幹活。
看見燈光，他覺得未來充滿希望，不管養老院的歸屬如何處理，更不管其它公司出價多少，他纔是掌控大權的人，甚至就連陳總或者李先生也左右不了他的意志。
那些合同上註明的是聯合開發，權力共有，臥龍山是他的，任何時候，他說是或者不，就能決定一個項目的生死。
“這江山永遠是我的，臥龍山永遠是我的！”
當他在內心發出這樣的吶喊，就知道，自己已經有了霸氣，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仰人鼻息、唯唯諾諾的紅塵俗世中人。
站在這裡，遠眺辦公樓，他看到了李先生房間的窗戶，其實他應該感謝對方說出了“在商言商”的真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李先生、陳總這樣的商場高人在一起，他的進步，一日千里。
這一切都是臥龍山帶給他的，所以他要感謝這座寶山，讓他插上了騰飛的翅膀。
李先生雖然沒有直接指點他應該怎麼做，但是，那些醍醐灌頂一樣的大道理，卻讓葉天的心境陡然間上升一步，進入超凡境界。
面對靜夜羣山，他想仰天長嘯，胸中充滿豪情，彷彿一覽羣山，皆在腳下。
“葉天，未來已來，看你的了！”他在夜色中揮舞雙拳，彷彿要擊碎一切桎梏，打破阻礙自己向上的天花板，直至無窮高處，無窮遠處。
“葉天——”孫小柔從養老院那邊走來，夜色之內，亭亭玉立。
她柔聲招呼葉天，一張笑臉，如深夜開放的優曇香花。
兩人並排下山，走到陡坡處，葉天自然而然伸手攙扶，而孫小柔也落落大方，抓住了葉天的手臂。
“電影的事，多謝你幫忙。”
“牛角嶺是大家的。”葉天淡然迴應。
他從來沒覺得，有了那道軍令狀，就把振興牛角嶺的大事，全都壓在孫小柔肩上。
“有時候，我過於激進，總覺得，國內團隊做事拖沓，總想跳過這些人，直接選擇與國外專家合作。這一次，沒想到會弄得不可收拾。”孫小柔慚愧地說。
葉天不想誇大大導演的地位，但圈子裡都知道，大導演在國內一言九鼎，不容忽視。
比起國外二流導演，大導演如同泰山北斗一般，不可撼動。
“不要着急，臥龍山和牛角嶺的資源就放在這裡，慢慢來。”葉天攙扶孫小柔，但毫無男女私情，只限於朋友關係。
“葉天，李先生和陳總談起你多次，都讚不絕口。不過，他們實在看不透你，李先生要招你入門，你卻婉言謝絕……葉天，這是多好的機會？連陳總都爲你感到可惜。”
關於這件事，葉天從未覺得可惜。
更何況，有些本事，不是老師教的，而是自己悟的。
就像剛纔，李先生告訴他很多，幾乎讓他迷惘困頓。幸好，在臥龍廟前，他經過幾個小時的苦思，終於頓悟。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如果他迷信李先生的能力，只求拜師而不思進取，最終，只會變成巨人腳下的傀儡。
“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決定，與李先生只做朋友。”
孫小柔無奈地笑了：“你這人……你這人——果然很了不起，或許過幾年再看，李先生未必趕得上你了。陳總說過，她曾經閱人無數，你是唯一一個超乎她想象的。”
朱振海曾向葉天報告，陳總和孫小柔之間，雖然名爲老總和助理，其實情同母女。
葉天差人調查，最終結果，孫小柔正是陳總唯一的女兒。所以，在陳總麾下，孫小柔的權力才無比巨大。
“孫小姐，養老院項目如今炙手可熱，讓我覺得，高處不勝寒。今天又有人登門求購，對這件事，你怎麼看？”
孫小柔笑了：“開價幾何？”
“130個億。”
孫小柔搖頭：“太少了太少了，你知道嗎？李先生和陳總私下裡聊過，爲養老院定了個很特別的價格。我測算過，全球富豪排行榜前一百位的人，大概能勉強買得起。”
葉天輕輕皺眉，如果達到那種標準，國內恐怕無人問津。
“那個價格——會不會太脫離實際了？”
孫小柔搖頭：“巨人之爭，天下無人能懂。我覺得，李先生做爲亞洲首富，他做的決定，超乎世人想象，但卻完全正確。你以爲呢？”
葉天無法回答，只好默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