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青年嘴角淌下一絲鮮血,卻是哼也不哼一聲,冷冷看着武植道:“貴王真是好大的名氣,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
旁邊侍衛大怒,還欲上前毆打,武植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笑看布衣青年道:“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此時旁邊小跑過來一名遼國官員,被侍衛攔下後急急道:“貴王,下官有話說!”正是耶律淳派來爲武植開路的親軍統領,喚作蕭嬰。
原來那些追逐布衣青年的遼軍到了宋使團馬隊前,呼延灼一聲令下,鐵甲馬軍嘩啦排成陣勢,長矛斜舉,把遼軍擋在了外圍。
遼人頭領見近不得使團,只有跑去和蕭統領求助,蕭統領這才硬着頭皮趕了過來。
武植聽得蕭統領話語,轉頭看看蕭統領,附在石秀耳邊說了幾句話,石秀會意走了過去,和蕭統領嘀咕了一陣,蕭統領不情不願的看了布衣青年幾句,悻悻的迴轉,在圍捕布衣青年的那些遼軍面前他馬上神氣起來,大聲呼喝了幾句,遼軍垂頭喪氣的拔隊回返。
見遼人離去,武植才笑對布衣青年道:“衝撞本王車駕自然要由本王處置,說吧,你叫什麼?”
布衣青年哼了一聲道:“你卻是不配問我的名字!”
這次石秀都忍不住想上去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不過武植沒有表示,也只有按捺住火氣,衆侍衛都怒目瞪視布衣青年。
布衣青年不爲所動,大聲道:“以前也多聽聞你的名聲。卻也不過徒有虛名。遼人無道。各地義軍紛起,更有女真崛起於黑山白水,你不趁這大好時機收服華夏故土,反而做起什麼勞什子的親善使,哼哼,真是好笑之至!”說着話冷笑不已。
武植好笑的看了他幾眼。小傢伙兒毛都沒長全就大言不撕的教訓自己,這時也懶得和他廢話,回頭對石秀道:“好好看管,過幾日閒下來問話!”見石秀連連點頭,又笑道:“要善待他!”
石秀看了布衣青年一眼,無奈地點點頭。
小插曲過後。大隊緩緩起行,趕到中京大定府地時候已經傍晚時分,大定府城門大開,一隊官員按品階高低排列在門前,周圍遼軍層層列隊警戒。
此次遼帝遣來迎接大宋親王地是蘭陵郡王蕭奉先,可見遼帝對此次武植使宋相當重視。蕭奉先四十歲左右年紀,生得面目俊美。風流倜儻,正是後世那種中年美男子的類型。
武植下了馬車。一眼就見到隊列前風度翩翩的蕭奉先,心中一陣苦笑,怎麼宋遼的佞臣都是一表人才,和自己以前的認知也差太遠了吧。
武植雖沒見過蕭奉先,但王進和蕭家可是有生意往來,那次奇襲幽州更是利用了蕭家旗號,事後蕭管家也未把事情報到蕭奉先那裡,畢竟還是自己的榮華富貴最重要。
見武植下車,蕭奉先親熱地迎了上來:“哈哈;六費王開歲,蕭某可是與您神交已久啊!”
武植當然也笑着走了過去:“郡王千歲客氣了,在下也久聞郡王大名,今日一見,幸何如之!”
二人笑着攜手進了大定府,把“兄弟之邦”的兄弟情演繹得淋漓盡致。
在大定府只待了一晚,第二日,武植的使團就和蕭奉先迎使衆官員啓程前往上京,武植對蕭奉先並不怎麼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爲遼國力挽狂瀾的耶律越,王進在遼國的情報網怎麼也查不出耶律越此人地來歷,只知道此人得遼帝寵信不過數月,如今更是被遼帝委以重任,總領對抗女真事宜。
這一路武植都在套蕭奉先的口風,想從中打探出些耶律越的消息,誰知道蕭奉先這廝卻是奸猾的很,總是輕輕把話題轉過,從不談論遼國中的大臣將相。
一路無話,幾日後武植一行人到了上京,眼看已是初冬,北國甚冷,武植早已換上了厚厚的皮氅,即便如此,剛剛從捂得嚴嚴實實地馬車中下來時武植還是打了個寒噤。
初到上京遼國官員迎來送往不必細說,第二日,武植就被遼帝召見,遼帝在宮中大擺宴席,酒宴間武植盛讚宋遼友誼,稱宋遼正進入高速發展的仝面合作階段,此次使遼就是爲和遼國建立戰略合作伙伴關係云云,把遼國衆官員聽得暈暈乎乎,迷迷登登,酒宴自然是賓主盡歡而散。
送武植回驛館地路上,蕭奉先饒有趣味的看着武植微笑,武植笑道:“蕭大哥爲何看我發笑?”來上京一路上,武植已經與蕭奉先稱兄道弟,蕭奉先自也樂得和武植結交。
“呵呵,兄弟真是好口才啊,莫說今日在座地文武百官,就是哥哥我也暈頭轉向……呵呵……”,蕭奉先乾笑幾聲,不再說下去,二人表面再親熱,也不能拿兩國關係開涮。
武植笑道:“蕭大哥以爲我說得不是真心話?”
蕭奉先笑道:“假假真真,真真假假,有何干系?”
武植笑笑,轉頭去看窗外上京夜景,說了幾句閒話後才漫不經心的問道:“今日耶律將軍怎未到場?”
蕭奉先愣了一下,轉而恍然道:“耶律將軍?哦,兄弟說的是魯國王麼?”
武植不在意的道:“魯國王?這卻不知道了。”心中卻是詫異萬分,使遼後,有遼人日夜跟隨,自然不能再和王進排遣的細作聯繫,卻是想不到耶律越已經封王了。
蕭奉先笑道:“今日有資格參加國宴又沒來的耶律將軍也就魯國王一人,恩,魯國王如今在龍化州和女直人作戰,又怎會有暇分身?”遼國爲避諱前朝皇帝,稱呼女真爲女直。
武植點了點頭。說話間馬車緩緩停下。卻是到了驛館。武植一笑:“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明日再同大哥敘話。”
蕭奉先哈哈一笑:“明日哥哥卻是不能來看望兄弟,小女生日,哥哥要在家陪陪寶貝女兒。”提起女兒蕭奉先一臉喜悅,顯見得對這女兒十分喜愛。
武植笑道:“如此改日再和大哥相聚。”下車和蕭奉先拱手作別。
遼人驛館因爲大宋貴王到來好好裝飾粉刷了一遍。整個驛館的三重院落,七八棟閣樓會部粉飾一新,武植住所是館中最高大華麗的迎賓樓,其餘官員和衆侍衛分散住進了迎賓樓旁的閣樓房屋。至於鐵甲馬和金槍班當然是不能入城地,在上京二十里外紮營安置。
武植和前來伺候地驛館主事官員寒暄了幾句,這才走入迎賓樓所在地院落。從院門到迎賓樓是一條筆直的青石板道,兩旁栽滿花草樹木,初冬時節,花草凋零,顯出幾分蒼涼。
留在驛館中的石秀匆匆出來迎接武植,武植笑着問了幾句驛館招待衆侍衛飯菜之類的瑣事。忽然想起前些天抓到的那布衣清年,問石秀道:“那傻小子怎麼樣了?”
石秀支支吾吾道:“還好吧。”
武植笑笑。看了石秀幾眼道:“有什麼事就說,莫瞞着我!”
石秀嘆。氣道:“王爺。年輕人這幾日定要吵着回家看看,兄弟們實在不勝其煩,每日只好堵了他的嘴。”
武植奇道:“回家?”
石秀點頭道:“是啊,原來他卻是家住上京,只是出外勞力賺錢,後來不堪遼人欺壓才糾集了一幫兄弟殺了遼人一個大戶,如今爲了能回家去看上一眼已經什麼都招了。”
武植“哦”了一聲道:“回家?也好,明日無事咱們在上京轉悠轉悠,有他帶路也是不錯。”
石秀愣了一下道:“王爺地安危?”
武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以爲上京是龍潭虎穴麼?”
石秀不敢再言語,只有回去佈置,回了東跨院,進了捆綁韓明也就是那布衣青年的廂房,韓明雖然被捆得結結實實,嘴也被用黑布堵住,但見到石秀進來馬上掙扎,怎奈越是掙扎,麻繩勒得越緊,韓明恨恨看着石秀,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石秀哪在乎他的目光,走過去把韓明口中的黑布拽掉,笑道:“王爺開恩,明日帶你回家走上一遭。”
韓明剛要破口大罵,忽聽得石秀話語,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你說地是真的?”
石秀道:“我騙你作甚?”
韓明想想也是,人家騙自己又有什麼好處?不過兀自有些不信貴王有這般好心,不由得疑慮起來。
石秀拔出腰刀,把韓明身上繩索砍斷,見他神色不由得搖搖頭道:“想什麼呢?明日磕頭謝恩就是了,咱家王爺看來是沒生你的氣,老實和你說吧,敢當面罵咱家王爺的也就你能保住小命兒!”
韓明將信將疑的點點頭,雖然對這些“親善遼國”的官員仍然厭惡至極,但此時也不是自己胡鬧地時候,真惹惱了貴王,明日卻是不能回家看望老孃和哥哥嫂嫂了。
第二日一大早,武植換上便裝,只帶石秀和穆弘隨行,由韓明在前引路,出了驛館,沿大街一路溜達起來。
上京大街上人流如織,市面相當繁華,雖比不上汴京,在異族掌權的北國來說也屬難能了。
跟在韓明身後一路向南,過了幾條街,眼前景物陡然一變,就彷彿分界一般,方纔高大豪華地房屋消失不見,眼前皆是低矮簡陋的草房,武植回頭看看,確信自己眼睛沒有毛病,大街北邊房屋確實是華麗富貴,和南方地草屋形成鮮明的對比。
韓明看出武植眼中的疑惑,冷笑道:“城北是契丹人,城南是漢人!”
武植奇道:“漢人就都這般窮苦?”聽說遼國漢人契丹人混居,也不怎麼歧視漢人啊。
韓明冷笑道:“那些抱着契丹人大腿的自然是富貴榮華!”看向武植等人的目光裡滿是蔑視。
武植笑笑不語,“帶路吧!”看來什麼不歧視漢人也不過是官面文章,骨子裡契丹人自然是覺得自己是統治者,又哪會把遼國境內的漢人看在眼裡。
韓明幾次譏諷武植。卻見人家似乎毫不在意。心裡也有絲慚愧。畢竟貴王的名聲遼國地漢人多有耳聞,雖然契丹人禁止傳播關於大宋地消息,貴王幾次戰勝遼國地事更是禁忌,凡是當衆談論者被舉報後全部抓起來問罪。
但世事就是這樣,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遼人越禁。消息反而傳得越快,小道消息是滿天飛,貴王更被說成了三頭六臂一般,韓明也是整日把貴王掛在嘴邊。
不想和他的“偶像”第一次會面卻是在遼國,更想不到的是貴王會做什麼親善使出使遼國,韓明只覺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騙。自己日夜唸叨的貴王卻是和那些抱契丹人大腿的漢人也沒什麼兩樣,是以才一再對武植惡言相向。
但見人家堂堂大宋親王,對自己惡劣地態度絲毫不在意,韓明不禁覺得自己有些過份,但他畢竟小孩心性,走了幾步。想起這些年受得契丹人欺壓,那絲愧疚馬上化爲烏有。看起武植等人的眼神又厭惡起來。
跟在韓明身後左拐右拐,穿行在污水垃圾遍地的貧民區。武植看着左右那些搖搖欲墜的草房,心中一陣嘆息,若不來遼境,如何知道大多漢人生活這般困苦?也難怪女真人在遼境如入無人之境,除了契丹人,想必北國其它民族是再不會爲遼人賣命的。
嘆息中幾人來到了一處破落的院子前,低矮地泥牆倒塌了大半,早沒了院門,院中更是爬滿了荒草,韓明愣了一下,大步走入,口中喊道:“娘!娘!大哥!大嫂!”
武植站定身子,嘆口氣道:“回頭給他家留些銀錢。”石秀和穆弘點頭應是。
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韓明出來,武植回頭道:“咱們走吧。”當日命侍衛拿下韓明也是爲了保全他,若是被那些遼人抓到,韓明是必死無疑了。
武植本也爲如何安置韓明犯愁,既然他在上京有家,那就此放了他也好,至於以後他怎麼生活,如何安生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又不是救世主,雖說機緣巧合救了他一次,但總不能管他一輩子。
石秀二人跟武植久了,自然知道武植心意,當下跟在武植身後向東走去,武植剛走沒幾步,就聽韓明大吼一聲:“狗日的契丹狗,我和你們拼了!”隨着吼聲,韓明雙目赤紅,手中提一把菜刀從院中瘋子一般衝了出來。
武植還未說話呢,穆弘一個箭步躥到韓明身前,揮臂間韓明的菜刀飛出,人也被穆弘一個掃堂腿放倒在地,韓明摔得頭暈眼花,欲待起身,已經被穆弘死死按住,口中喝道:“大膽!”
武植無奈的搖搖頭,韓明雖說不是要砍自己,但拿把菜刀衝過來自己的侍衛又怎會放過他。
韓明大聲吼道:“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把契丹狗殺個乾淨!”直喊地聲嘶力竭,穆弘卻是動也不動,這時卻見韓明猛地以頭搶地,在地上嘭嘭的磕了起來,韓明磕得極爲用力,雖是泥地,卻也馬上血流滿面,韓明邊磕頭邊吼道:“放開我!!!!放開我!!!!!……”
穆弘愣了一聲,拎着他脖頸把他拎了起來,韓明在他手裡就如幼童一般,無絲毫反抗之力,只有狂吼亂叫。
石秀大步過去,照準韓明就是幾個嘴巴,口中喝道:“吼什麼吼?!有什麼事就講!貴王在此,你吼個什麼名堂?!”
韓明被石秀抽了幾個嘴巴,猛地清醒過來,悲憤地對武植喊道:“貴王千歲,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啊!”
幾人的喊聲自然驚動了附近地居民,但他們見到武植等人雖着漢服,但服飾華貴,自然不敢圍過來觀看,都偷偷從門縫向外看動靜。
武植對石秀招招手,石秀急忙跑過來,武植在石秀耳邊吩咐了幾句,石秀點頭而去,卻是直奔韓明家的鄰居,那家鄰居本來從門縫偷偷觀望,見石秀走過去,嚇得噌一聲跑進了屋中,石秀叫了好半天門,更往他院中灑了一把銅錢,那漢子才畏畏縮縮的出來開門,石秀進去和那漢子嘀咕起來。
這邊的韓明嗓子都喊啞了,仍然在那裡拼命掙扎,武植見這樣不是辦法,對穆弘道:“送他回驛館看管!”
穆弘點點頭,一掌劈在韓明脖頸,韓明的喊聲噶然而止,頭一歪,顯是暈了過去,然後穆弘拎着韓明風一樣而去。
過了老半天,石秀才從那家鄰居家出來,臉上一副憤憤不平的神色,武植問道:“怎麼了?”
石秀嘆口氣,給武植講述起來,原來這韓明是韓家的老二,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喚作韓清,給人做短工過活,韓明的嫂子金氏在家縫縫補補,兩口子合力贍養老母,日子還算過得去,誰知道數日前金氏不知怎的被一名契丹人看中,定要韓清休妻,自己好拿回去做妾,韓清自然不從,不幾日就來了一羣契丹人把韓清狠狠毆打了一頓,把金氏直接搶走,言道既然金氏不識好歹,那就送進飛鳳樓供人玩樂。而韓清事後嘔血不止,不幾日就命喪黃泉。
說到這裡石秀微微停頓,爲武植解釋起飛鳳樓,飛鳳樓在上京名頭極響亮,裡面女子據說都是江南宋人,各個生得溫婉嬌小,和北國女子比起來別有一番風味,乃是契丹達官貴人玩樂最喜歡去的場所,而且飛鳳樓只接待契丹人,漢人無論多麼富貴都不得入內,聽說曾經有位遼國統領逞強,非要領他的漢人朋友進飛鳳樓,結果被痛打了一頓,最後事情也不了了之,由此可見飛鳳樓定是有極深的背景。
武植聽着石秀講述,眼睛漸漸眯了起來。石秀見得貴王的招牌動作,心下一凜,再不敢講下去。
“韓老婦人呢?”武植淡淡問道。
石秀看了看韓家那敗落的庭院,嘆口氣道:“韓老夫人雖然還在,卻是哭瞎了雙眼,若不是左右鄰居接濟,怕早就餓死了。”
武植點點頭:“去囑託鄰居好好照看韓母,咱們去飛鳳樓見見世面!”
石秀猶豫半晌,終於還是硬着頭皮道:“這裡畢竟是遼國,要不要知會遼國官員……”
武植擺擺手:“去做事!”石秀不敢再說,轉頭又奔進韓家鄰居完
等石秀把事情料理妥當,穆弘也飛一樣跑了回來,跑到武植面前時那青臉已經變成了紫色,見過禮後彎腰在那裡大口大口的喘氣。
武植面無表情,當先走去,石秀和喘息不止的穆弘急忙跟在後面。
走出破落的南城貧民區,進入了繁華的北城,石秀走過去找街上行人搭訕,打聽飛鳳樓所在,行人聽得石秀一口南話,詫異的打量石秀半晌,苦口婆心告訴石秀飛鳳樓漢人是進不去的,最後見石秀執拗,也只得把飛鳳樓的大概方位告之。
飛鳳樓在北城的東城區,不過東城甚大,繁華店鋪又多,武植三人一時間也找不到飛鳳樓所在,只有再找人詢問,不想街上行人十之八九是契丹人,有的根本聽不懂石秀話語,有那聽懂的也面露鄙夷,嘰裡呱啦用契丹語訓斥石秀,想是警告石秀飛鳳樓不是他可以去的,若不是武植在此,石秀怕是早就大打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