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無悔很清楚,深度頓悟在武道中要觸發的機率,堪比無聊中隨手扔出一塊石頭,卻巧合的砸死了一個天賜戰神一般,機率小得近乎爲零。
這沒有任何捷徑可尋,完全是在逆天的領悟力基礎上靠機緣觸發,別無二途。
極限深度頓悟,能讓他人在很大程度上將頓悟者忽視;能進入忘我忘境,無念無想,無色無嗅的極致空明之境;能屏蔽外界一切干擾,自閉六識而隨天地萬物進入至深感悟;能與周遭的環境融爲一體,似與天地同體一般虛無空靈。
蒙無悔震驚的感受到,臺上的文一鳴幾乎符合了大部分這樣的條件。
這位老人多年不心生期盼的心,在這一刻顫動了起來。
‘叮~~~!’
一聲細微的輕鳴,卻讓所有人都清晰的聽聞到。
應着那一聲鳴響,透明的聖賢碑上,光柱的顏色已轉化爲暗金。
天級!!!
全場震動,卻盡皆死死的按住了想要尖叫的嘴脣。
因爲,那暗金的光柱還在上漲,仍然穩定!
夜舞霜轟然發懵,那暗金的天字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令她腳下一軟重重的跌倒在地面,面色在瞬間蒼白如紙。
一片激動的氛圍下,廣場卻沉靜得可怕,天級測評的誕生,在場人見證了一個奇蹟的誕生,這是讓所有人銘記終生的一刻。
然而,就在一片安靜中,演繹場上卻突兀的發出一聲戰鼓的沉悶音。
衆人不明所以,均是齊齊怒目轉移視線,這才發覺他們崇拜的霸王還凝立場中,並且莫名的有所動作。
只有吳忠和蒙無悔看到了這一幕,他們看到文一鳴在雙目微閉中,反手將一直在左手中的兩柄桴槌扔了出去,齊齊砸在了身後那面豎立的戰鼓之上。
‘咚隆!’
看似輕描淡寫,蒙無悔卻看出了這一手的非凡之處。兩道鼓聲同時發出一輕一重的和鳴,無絲毫別捏的融爲一體。
那道輕聲鼓鳴彷彿是用桴槌在撫摸鼓面一樣,勁力柔和之至;而沉重之聲卻疾勁霸道,形如重砸出聲,剛猛至極。
一剛一柔在同一手中發出,同時抵達戰鼓鼓面,剛柔並濟之音契合得完美無缺。
蒙無悔眉頭不斷顫動,這種剛柔之力很多人都能達到,但卻需要兩次出手;如文一鳴這般揮手間將並生剛柔之力直接體現,可以說,和水火相容一樣艱難。
但是,文一鳴卻做到了,且無可挑剔,猶如千錘百煉一樣嫺熟自如。
其他高層雖無蒙無悔的深刻體會和認知,卻也能察覺到剛纔那兩點合一的鼓鳴不簡單。
而外圍的觀摩者儘管無一衆高層的眼光,但那別樣的鼓點震顫所帶來的聽覺衝擊,仍然讓他們隱隱有了另一種期待。
就在鼓點震出,餘音顫鳴環繞之時,他們發現文一鳴右手之劍猛然翻起,劍尖向下反插地面,同時單膝蹲身下潛。
‘鏗------!’
鋒銳紫焱直灌地面半截,一圈塵土成震盪波般向外炸開數十米。
煙塵消失之時,文一鳴的身影從中顯現,右臂緊握劍柄半跪於地,左臂塌掌如柱般撐着地面,頭顱深埋看不清容貌,一頭染血的白髮微微波動着。
這一次,連外圍的觀摩者都發現了冷酷身姿的文一鳴之不凡處。
銳利的鋒刃插入地面,在地面上僅會留下一道劍孔,這是銳器的特點。
但此刻,地面竟然從劍刃插入的邊緣延伸出無數道龜裂紋路,周圍地面成片碎裂,要知道,這是鈍器才能產生的效果。
蒙無悔伏在扶手上的大手再次緊了一緊,被文一鳴這一手剛柔並生的演繹再次震動。
此時,文一鳴雖然睜開了雙眼,但是眼中卻空無一物,他感覺彷彿自處在一片廣闊無垠的大地上。
他僅僅知道自己進入了一種奇妙的頓悟境界之中,就在《霸王別姬》狂歌轉柔情之時,因爲自主的炸開了一滴精血,令他在之後幾處剛柔音調的轉化中變得越來越自如。
演繹結束後,他便感覺整個人進入到一種玄妙的境界,彷彿世界只有他一人,在孤獨的行走。
他靜靜的感受着風起雲涌,雷鳴電閃,陽光雨露...
他看到大地滋生萬物,植被蒼翠叢生,樹木瘋長成林。
他眼中閃過崇山拔起、峻嶺連綿,他看到溝壑縱橫,萬涓成水匯流成河...
好像經歷萬載,又似短暫眨眼之間!
他經歷無數晝夜,在黑暗光明中交替;一隻蛹破繭成蝶...
環首處,蟲嘶蟬鳴,鳥飛雀躍,魚蝦戲水,野獸成羣。
彷彿生命不息,又似在生死中徘徊,無限輪迴。
無數的畫面他好似身在其中,感受至深。
當一切景象緩緩消失,他感覺置身虛無,一絲明悟緩緩浮現...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道之化生萬物,因其蘊涵陰陽。
宇宙萬物都包含着陰陽,陰陽的互相運化、互相作用,而形成中和。
和,乃萬物的本質,生存的基礎...
那絲明悟越來越清晰而深刻,在緩緩隱入腦海中爲己所用;這一刻,一直未曾退去的專注在極致增益。
他感覺到體內的傷勢在緩緩化卸,憑空生出的劍意似乎如琴瑟般在合鳴;就連靈墟空間的精血也似乎變得有了一絲靈性。
文一鳴心如不波的水面,靜得落下一粒塵埃都會引起動盪,無數的至深的感悟彷彿從天而降,紛紛落在水面上而後化爲虛無,四散成溪一般細流在周身循環不息...
道生一,太極也;
一生二,天地也;
二生三,三才也;
皆自無而生!
道者,萬物之始,自然之理,三極既立,而後萬物生焉。
萬物之生,皆負抱陰陽之氣,以沖虛之理行乎其間,所以爲和也。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文一鳴睜開了雙眼,在揮手間聽到了剛柔和鳴的鼓聲,在翻手俯身插劍之際,看到剛柔並濟的體現。
他看不到瀰漫的煙塵,聽不到鏗然作響的劍鳴,在塵土消失顯現出身形之時,卻依然單膝跪地,把劍撐掌不起。
一聲鼓響,緩急相隨,剛柔和韻!
一道劍鳴,奇正相生,銳鈍同存!
風輕雲淡的兩次出手,卻讓他明白了太極的真正精髓和道意真諦。
所謂,上下相隨,隨屈就伸,沾連沾隨不丟頂,講的就是萬物生衍的真意。
文一鳴恍然明悟,一道低語在腦海中升起。
這種天人和諧的狀態,就是天地間最完美的境地!
------陰陽!
就在這瞬間,聖賢廣場陡生驚變,導致現場不再平靜。
透明的聖賢碑,在文一鳴感悟到陰陽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衆人無法忍受這種視覺帶來的衝擊,不分先後的驚呼出聲。
連一衆高層都瞬然起身,大睜的眼球彷彿都在顫抖般。
夜舞霜就那麼跌坐在地上,已然麻木得忘記所有種種,凸眼張口而渾然不覺。
然後,心底卻一直響起一個聲音,‘向所有人承認...我是賤人!’
“我不是,我不是賤人...”夜舞霜垂首喃喃自語,臉色愈加的蒼白起來,豆大的汗珠濺落在地面,餘光掃到撐在地面的左臂,不由自主的五指摳着地面,發出令人背麻的‘吱吱’聲。
晶亮的指甲根根翻轉爆裂,鮮血在地面劃出五道鮮豔的血痕,她沒有感到疼痛。
真正的痛在心裡,她寧可斬斷手臂,也不願承認自己是賤人,然而那心底雜念卻一直趨勢她失神的唸唸有詞,“我是賤人...不,我不是...”
“哇...”夜舞霜受不了這種內心的折磨,一口鬱積的鮮血嘔出。
儘管她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未關注她,但卻莫名的感覺,無數人在指點着他的身影恥笑不止。
她怕引起人的注意,十指狠狠的抓着地面,卻依然忍不住胸中不斷涌起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