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林墨就乘坐了長途汽車去錦城,到錦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半,林書還有半個小時才放學。林書和龐校長借宿在龐校長哥哥家,龐校長哥哥如今縣裡的教委工作,但老婆卻是錦城的中學教師,帶着孩子住在錦城,單位分配的房子本來就不大,林書和龐校長借住在那兒本來就已經很不方便了,林墨自然不可能住過去。
所以決定要過來陪林書一段時間後,林墨就讓龐校長幫忙打聽有沒有短租的房子。龐校長還真從讓他嫂子幫忙找到一套,而且就在他嫂子家樓下,是他嫂子同學校一關係很好的同事家的房子,他們剛搬去新房子,正愁舊房子怎麼處置,聽她說想短租一個月給家裡過來培訓的侄子住,當即就同意了,還說什麼都不肯收錢。不過,最終在龐校長堅持下,還是付了一千塊錢租金。
房主很大方,說了房子裡的家電傢俱隨他們用,龐校長只買了兩牀被褥換掉,就拎包入住了。龐校長知道林墨做菜好吃,聽說林墨下午要過來,利用中午休息的時候,去買了一大堆食材回來。下午他還要去學校給學生做特訓,就把鑰匙藏在了樓道的花窗上,已經提前打電話給林墨說過了。
林墨從車站出來,招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往家屬樓趕去,就快到目的地時,忽然在轉角處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林墨忙招呼出租車司機停車,付錢下車快步走到路邊花壇處。
“知秋姐,你怎麼了?沒事吧?”林墨看着坐在花壇邊哭得稀里嘩啦的女人,不禁皺眉。大半年不見,曾經胖墩墩的小護士,清瘦了許多,面色枯黃,神情憔悴,兩隻不大的眼睛紅腫得跟核桃一樣。
葉知秋怔愣片刻纔將來人看清,強忍住淚水,勉強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小林是你啊,我沒事。”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路上不少路過的行人不斷往這邊張望,最初苦悶的情緒隨着眼淚流乾後,葉知秋心裡只剩下尷尬和痛苦,拿起腳邊被劃爛的包起身欲走。林墨見她神色不對,怕她出事,便說:“知秋姐,我就住在這兒附近,要不你先去我那兒坐一坐洗把臉再走,如何?”林墨怕她拒絕,儘量放緩聲音道,“你這樣子回家,你家裡人會擔心的。”
沒想到,葉知秋聽林墨提到家人二字,剛收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林墨很少看到女人女人哭,還哭得如此傷心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頓時手足無措,好在葉知秋總算抹着眼淚點頭跟他一塊離開了。
走進小區,找到單元樓,林墨很快找到龐校長藏在花窗上的鑰匙,開門進屋,房子裡的擺設不多卻井井有條,處處透着一股知識分子家庭特有的雅緻。林墨將葉知秋迎到客廳沙發坐下,去廚房給她找杯子倒了一杯溫水,又將風扇打開。
葉知秋拿桌上的紙巾擦乾淚痕,又喝了大半杯水後,總算控制住了情緒,皺眉嘆息道:“真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林墨善意的勾勾嘴角,“怎麼會?誰都有不順心的時候,情緒發泄出來就好了。當然了,哭可以發泄情緒,卻不能解決問題,如果知秋姐遇到了什麼難事,可以說給我聽聽,或許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當初爸爸在省醫院看病的時候,葉知秋沒少照顧他們,非親非故的,就衝她的那份好心,林墨也不能坐視不理。
葉知秋神色疲憊,輕輕嘆口氣,低着頭看着手中的杯子道:“……能有什麼辦法。”
林墨輕聲道:“你如果什麼都藏在心裡不肯說出來,那才真是什麼辦法都沒有。”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清冷柔緩的聲音似乎帶着莫名的魔力,葉知秋有種心裡的焦躁全都平息下來錯覺,緩緩開口。
原來,葉知秋的父親也是省醫院的醫生,是外科主刀醫師,一個多月前一次手術中,病人突然大出血死在了病牀上。病人家屬將所有罪責全部推到父親頭上,這家人在錦城後臺很硬,放出話來要讓爸爸血債血償。院方迫於壓力,將葉醫生開除。葉醫生自問技術上沒有任何問題,病人的亡故完全是意外,院方不聽解釋,與此同時,葉醫生一直帶的‘徒弟’爲了上位不惜做僞證栽贓他。而這個人不僅是葉醫生的徒弟,更是葉知秋新交的男朋友。‘罪證確鑿’,在病人家屬的運作下,葉醫生被警方逮捕,之後僅僅過了一個多星期,就在看守所中自殺。葉家人只匆匆在殯儀館看了眼他最後的遺容,他就被推進了焚化爐。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只有天知道。
好端端一個人就這樣沒了,葉知秋的媽媽根本無法承受住這樣的打擊,腦梗發作,雖然及時搶救回來,卻落下了終身癱瘓。家裡的存款跟流水一樣用在她身上,依然絲毫不見好轉,而今天,葉知秋被通知由於多次遲到早退,工作時間玩忽職守,院方將她開除。
葉知秋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女生,還是家裡的獨生女,一直被父母寵着疼着,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哪裡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一連串的打擊讓她心灰意冷,而親戚朋友冷漠嘲諷的嘴臉,更讓她難過,家裡的存款所剩無幾,從醫院拿回來的幾百塊錢遣散費還在公交車上被小偷偷走,因此纔有了她在路邊絕望痛哭的一幕。
林墨聽完她的話以後,也替她感到難過,動動嘴皮子說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誰不會?然而想想曾經那個熱心助人快樂溫暖的‘肥球’,再看看如今落魄絕望女人,林墨如何能輕易開口?
靜默片刻後,林墨輕聲道:“知秋姐,我相信安慰的話你已經聽得夠多了,所以我也不廢話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傾述是最好的發泄方式,葉知秋對林墨說完那些話後,心情稍微好了些,苦笑道:“還能有什麼打算?只能船到橋頭自然直了,我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我媽能早點好起來。”
“那你以後還打算去醫院工作嗎?”林墨看着她。
葉知秋搖頭道:“有着被省醫院開除的履歷,還有哪家醫院肯要我?就算他們肯,我也不想再去了,沒意思。”做一個‘白衣天使’是葉知秋從小到大的夢想,然而,世事難料,誰能想得到夢想也有一天會變成夢魘呢?
林墨心中一動,問:“那你還有其他打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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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秋搖頭道:“還沒想好,現在光是我媽每天需要的醫藥費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腦子跟漿糊一樣,哪裡還有心思去想什麼別的。”
林墨沉默了一會兒,道:“知秋姐,你願不願意跟我去京城發展。”
“去京城?”林墨的問題太跳躍,葉知秋一時間腦子僵住了。
林墨解釋道:“沒錯,等暑假過完,我要去京城念高中,我打算跟朋友合資在那邊開一家藥膳館,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將這家店交給你經營。”
毫無疑問,爸爸現在可以將火鍋店完完全全的經營下來,而單一的火鍋店並不是林墨的目標。所以,這次去京城,林墨並沒打算只在學校裡做個稱職的書呆子,他想要拓展他的計劃。火鍋店在爸爸的經營下,經營模式日漸成熟,以錦城爲起點,逐步像外圍省市穩打穩紮的發展是最好的。所以,在京城那邊,他打算開一家藥膳館。現在藥膳還只在極少數上流人士中流傳,即使在京城,真正完全意義上的藥膳館也沒兩家,從開拓和佔領市場的角度來看,無疑是最佳時機。如果說火鍋是一種自下而上的草根文化,那麼藥膳就算得上是自上而下的貴族飲食,京城貴爲一國之都,將總店開在那裡,對日後的發展是極其有利的。
藥膳館的事情,林墨去京城回來以後,就已經開始在腦海裡構思考慮了。配方、店鋪、資金、人脈等等問題,他都不需要太過擔心,唯一缺的就是一個信得過的負責人。不管怎麼說,他去京城是去念高中的,不可能有太多時間泡在店鋪裡。憑着上輩子做盛唐的經驗,主廚方面他心裡已經有了人選,現在就缺一個能夠全盤管理並且是他信得過的店長。上輩子他做盛唐還要晚幾年,那些個經理如今只怕還在讀大學或者在基層累積經驗,想將這些人找出來不難,難的是經歷不同,此時的他們,無論是自身的能力還是忠誠度都無法達到他的要求。
老實說,葉知秋並不是他理想中的人選,畢竟她的本質工作是護士,從未從事過飲食行業。但是他願意給她一個嘗試的機會,有報恩的成分在裡面,當然更多的還是看重葉知秋的品質。熱心、負責、正直、善良,雖然他跟葉知秋之間接觸的並不算多,但是卻能看到她這些美好的品質。單從這四點來說,他相信只要葉知秋不是笨得無可救藥,就一定能夠勝任這份工作,一切只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