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太太加入後,林墨頓時輕鬆許多。他負責炸土豆調味道,老太太負責收錢,老太太人老成精,幾乎沒有人能從她手裡‘逃票’。
幾天下來,林墨幾乎每天都能賺到一百以上,原本因爲鉅額債務,心裡總是惴惴不安的老太太和林建,眉宇間少了許多鬱結。林建正值壯年,又常年田間地裡的勞作,身體底子很不錯,心情好了,傷勢癒合得很好。
轉到普通病房後,在林墨的美食攻略下,熱心的病友家屬見林墨和老太太每天進進出出忙得夠嗆,也會主動幫忙照顧林建。林建的傷主要在兩腿上,除了行動不便外,其他的倒沒什麼。但是正因爲現在兩腿完全不能動,上廁所什麼的尤爲麻煩。
林墨到底年少,身體又不像別的男孩那樣強健,要抱林建去上廁所什麼的,實在夠嗆。好在,同病房的幾個病友家屬都很熱心,經常主動幫助林建,讓林墨和老太太感激不已。
到了週二,林常青帶着林書到錦城看林建。
小胖墩到了醫院,一看到林建,撲到他身邊,‘哇’得一聲就哭了出來。林建哄了他好一會兒,他才抽抽噎噎的止住了,一雙略微縮水的小胖手抱着林建的手臂怎麼都不肯撒手,好像生怕林建不要他了似的。
小胖墩消瘦了許多,小圓臉都沒以前那麼嘟嘟的了。倒不是林常青家裡剋扣了他,說起來,林常青家裡的生活水平比林建家強多了,每天魚啊肉啊水果啊什麼的都沒斷過,可東西再好,那是別人家的,再加上,因爲家庭原因,林書的心思本就比別的小孩兒敏感,每天聽着村裡的閒言碎語,怎麼可能沒心沒肺吃得噴香?
這些閒言碎語裡面,最令林書害怕乃至恐慌的一條就是,他爸爸要把他過繼給林海。
林書人小,分辨不出這些流言的真僞,但是小孩子也並不是一點心思都沒有。村裡人以爲他人小,當着揹着都在議論紛紛。王豔豔捲款跟野男人跑了,林建去錦城看腿得好幾萬,林書又成天在林常青家裡呆着,而林常青一直都想要個孫子,偏偏兒媳婦不肯生,這一連串的事情,實在太容易引發人聯想了。漸漸地,不管林常青怎麼跟人解釋,村裡都流傳出林建要把小兒子‘過繼’給林海的傳言。
說是‘過繼’,其實類似於‘賣’。沒有兒子的人家,怕死後無人摔瓦盆燒香火(注),從旁系中過繼一個兒子頂立門戶,在鄉下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小胖墩聽得多了,雖然哥哥保證過不會‘賣掉’他,但是架不住他心裡害怕,成天吃不香睡不好,一身嬰兒肥都快掉光了。
病房裡人不少,各自低聲與自家人交談着,林常青把買來的水果放在旁邊,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笑道:“老幺,看着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林建摸着林書的發頂,感激道:“三叔,這次真是太感激你和林海了。要不是你們,我現在……哎。”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把身體養好,把心放寬,小書和小墨還有嫂子都還指着你養呢。”
“嗯,我知道。”
林常青見林建氣色不錯,不像是鬱結於心的樣子,猶豫片刻,壓低聲音試探着問道:“王豔豔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林建面色一僵,嘆息道:“錢,她已經拿走了,我又不知道她去了哪兒,還能怎麼辦?”
林常青憂心道:“她走之前,還問村裡人借了不少錢,現在大家都在說這事兒。”
林建暗暗攥緊拳頭:“她借了多少?”
“具體的數額我不知道,大概有幾千塊吧。”
“三叔,你回去告訴大家,我會想辦法還上這些錢的。”
“好,”林常青搖頭自責道:“哎,真是造孽啊,都怪我,當初要知道她是這種人,說什麼我都不會把她介紹給你。”
林建忙說:“三叔,你已經幫我們夠多了,這事兒不怪你。”
“對了,王鵬託我給你帶了一千塊錢過來,他說他們家實在拿不出什麼錢來了。他說,他對不住你。”
王鵬便是林建幫忙的那家事主,現在他家舊房子拆得只剩兩間搖搖欲墜,修新房的錢已經全拿出來給林建了,家裡鬧騰得厲害。這一千塊錢是他剛從工地上領到的工錢,錢沒捂熱乎就交給林常青讓他送過來,爲這事兒,他老婆正在跟他鬧離婚呢。
“這是不怪王鵬,要怪還得怪我不小心。這錢我不能再收王鵬的了,三叔你幫我給他送回去。”說到底大家都不容易,王鵬家的情況本身就不好,好不容易東拼西湊湊夠修新房的錢,還出了這種事情。儘管林建是受害者,他也不忍心真‘賴上’王鵬,更何況,王鵬確實已經盡力了。
林常青爲難道:“王鵬的那說一不二的牛脾氣你是知道的,我只負責帶錢給你,至於收不收,你還是自個兒給他說吧。”說着,他將信封裡一沓鈔票硬塞進林建手裡。
林建只得先將錢收下,在林常青的要求下,當面將錢點清。
接着,林常青又拿出另一個信封,交到林建手裡:“這裡面是三千五百塊錢,是村裡人和你的同事還有學生們的一點心意,錦城離得太遠,大家又不熟悉路,就託我把錢給你帶過來,等你回縣裡,大家再來看你。”
林建拿着沉甸甸的信封,眼睛微微有些濡溼:“有勞大家費心了。”
很多時候,對病人而言,錢多錢少並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有沒有那份心。
林常青笑道:“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這是應該的。”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林墨提着分量十足的午飯過來。乍一見林書和林常青,心裡很吃驚。
“三爺爺,你怎麼來了?”
“在家裡閒着沒事兒,就過來瞧瞧你爸爸,小書在家想你們想得厲害,他剛考完試,我索性就帶他一塊兒過來。”
眼瞅着快過年,細細一算,確實也到了小學放假的時間。
林書有些不好意思,仰着小胖臉小聲喊道:“哥。”
林墨把兩個超大型的保溫杯放在旁邊,一把抱起林書,擰擰他的臉蛋說:“在家裡有沒有乖乖聽話?”小東西瘦了不少,林墨心中閃過一絲心疼。
林書閃躲道:“哥,快放開我,我已經是大人了,你不能再掐我的臉……”
林墨哪兒肯輕易饒過他,想着林書長到以後比高了足足一頭,心裡越發想要好好逗逗小胖墩。
“就你還大人,大前年也不知道是誰在我牀上畫地圖的?”
“那是……那是因爲喝水喝多了……不對,你明明答應我再不提這件事情了!”小胖墩氣得面紅耳赤,小胖臉鼓了起來。
林墨一臉無辜:“有嗎?”
“有!”
“是嗎,我忘了,不算。”
“……”林書一臉受傷的看着哥哥,哥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賴皮了?
林建看着兄弟倆毫無芥蒂的玩鬧,心裡的沉重也一掃而空,笑道:“墨墨,你先別顧着跟小書鬧着玩,時間不早了,你先帶三爺爺和小書去吃午飯吧。”
林墨放下林書,說:“好。”
林常青客氣一番,最後被林墨說服去家裡做飯給他吃。
離開醫院前,林墨把燉好的山藥排骨湯分給病房裡的其他人,並託他們幫忙照顧林建。大家興然應允。
回去的路上,林書小聲對林墨說:“哥,我不想回去了,我想留下來照顧爸爸,可以嗎?”他擔心林墨拒絕,忙補充道:“家裡的雞我已經託三奶奶幫我照顧了,我還跟吳老師請過假了,等回去了直接去她家拿通知書和寒假作業,好不好嘛?”林書學着林琳的口氣撒嬌,不過他到底是‘大男孩子’了,學不來她扭股糖似的的動作,就這樣都已經把他自己‘麻’得起雞皮疙瘩了。
果然,林琳說得沒錯,撒嬌是門兒技術活啊。
林墨勾脣笑道:“小東西,想得還挺周到的,你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吧。”林書一個人留在家,他確實不放心。村子裡那些流言蜚語他能夠想象得到,大家或許有口無心,但是對孩子的傷害卻是真實而深重的。他可不想胖乎乎的小傢伙變成日後陰沉敏感的模樣。
林書沒想到林墨這麼容易就答應了,高興的歡呼道:“哥,你真好!”
林墨笑着揉揉他的頭頂。
旁邊,一亮黑色的轎車飛奔而過,等車上的人猛然扭頭,林墨恰巧牽着林書拐進小巷子裡。等車上的人匆匆忙忙下車衝過來時,只看到一條空蕩蕩的無人小巷。
“少爺,怎麼了?”
韓勳皺眉,微微搖頭:“沒事,我看花眼了。”
他連夢中人的臉都看不清,又怎麼可能輕易在街頭碰到他呢?那些恍惚的夢境正在一一應驗,或許他應該像夢裡那樣,靜靜的等上三年,他就會真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可是,他真的甘心嗎?萬一,他又被其他人搶走了怎麼辦?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兒,他甚至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他該去哪裡找他呢?
或許,他真的已經瘋了吧。
韓勳攥緊拳頭,狠狠捶了一下旁邊的大樹,手,瞬間血肉模糊,他卻彷彿不知道痛一般,凝望着巷子深處,久久不曾言語。
“算了,走吧……”
風,輕輕將他頹然的聲音吹散。
“哥,你怎麼了?”林書見林墨突然停了下來,仰頭問道。
林墨怔愣片刻,道:“沒事兒,剛剛眼皮跳得厲害。”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爲他聽到韓勳的聲音了。
“那你哪隻眼皮跳呢?奶奶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林墨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兩隻都在跳,這是自然現象。小小年紀別學奶奶迷信,知道嗎?”
“哦。”
回到住處,老太太已經起牀了,在她的協助下,林墨就着家裡的食材,做了一道回鍋肉,一道水煮肉片,水晶蘿蔔,熗炒土豆絲,白菜丸子湯,林常青還是第一次嚐到林墨的手藝,直呼絕了。
一餐下來,林書肚子撐得溜圓,越發覺得自己留下來的決定簡直太英明神武了。
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鼻涕與鼻血齊下的趕腳簡直要娃小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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