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抉擇
一股威壓之氣由那團黑霧之中隱隱傳來，並不張揚卻也不閃躲，那黑霧之中好似藏着一雙能看透時間萬物的睿智雙眸，沁着絲絲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被百萬天兵包圍着的絲凝眼露希翼，雙手緊緊握着由玄鐵打造而成的囚籠，恨不得將整個身子都擠到囚籠之外。
她那一雙眼睛毫不顧忌的死死的盯着那在空中飄浮的黑霧，就好似是看到了自己最爲親密的親人一般。
她的眼神，通通被袁驚鴻看在了眼底，他舉起手中長劍，號令天兵將絲凝團團圍住，在隊形中布了一方陣法，讓絲凝和那團黑霧不再有任何機會相視。
然這一舉動，顯然是觸怒了那黑霧。
飄渺無形的身姿陡然間膨脹開來，以無法估量的速度在拼命的脹大，不過一會的功夫就將半邊的天空完全覆蓋住，成了一片漆黑。
渾濁的魔氣鋪面而來，那種來自心底深處的恐懼讓天兵們開始不能淡定。
不管袁驚鴻如何呵斥，天兵們開始自亂了陣腳，那黑霧來勢洶洶，顯然不是個普通魔物。
在魔界，除去界主舞子暘，更是有三大宿主爲魔界效忠，只是無奈當年魔界被封，三宿主除卻年紀最小的一位留在了魔界，其他二位都不知所蹤。
唯知曉魔界大宿主留寇與六界被天帝率領天兵追殺，逃匿之時被迫脫下了本屬於天界之物金縷衣，更是丟棄了軒轅劍，是死是活如今尚不知曉，大底是他隱匿了魔氣藏身於某處不得而知。
魔界妖界被封印了二百多年，離當年天帝與魔界所立三百年之約尚未到期，魔界卻蠢蠢欲動，屢屢侵犯天宮。
然當年魔界封印之時，界主舞子暘不過是一個剛成年的孩子，如今是滄桑變化，仙界與魔界更是沒有正面交鋒過，舞子暘此刻是什麼實力，也無人所知。
然面前這團黑霧憑空出現，不過是將魔氣提起實施本能上的剋制，根本連殺招都未放，就能讓天兵們一個個都無所適從，袁驚鴻臉色鐵青，採取了敵動我不動的戰術。
那黑霧之中突然亮起兩束紅光，如熊熊燃燒的魔火一般，陡然間就朝天兵的釋放了出去，一個個火球以鋪天蓋地之勢灑落在天兵之中，所到之處是一片哀嚎。
“保持陣型，佈置結界抵抗。”
袁驚鴻策馬狂奔，直衝着那黑霧而去。
他一發令，天兵們立馬就全部釋放出仙力在頭頂形成堅固的仙罩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漸漸在頭頂聚攏的仙力一點點將那火球全部阻隔在外頭，可是誰都沒有看到，囚籠之中的絲凝突然勾起了嘴角，自她指尖劃出漆黑的魔氣，從囚籠縫隙處飛出，唰的一下，將那還有一個小洞就能完全閉合的仙罩給擊碎了。
清脆的結界破裂的聲音傳入袁驚鴻的耳中，他只來得及拉住馬繮回頭一看，本來還在遠處的黑霧突然就衝過來，好似是張開了血盆大口一般，將所有的天兵全部吞了進去。
一時間，烏泱泱的一片完全被黑色籠罩，魔氣肆意流竄，束縛着天兵們根本沒法反抗。
當寧輕陌率領影軍經過此地的時候，寧輕陌駭然的眼眸瞪的老大，顯然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想象之外。
只見雲層上，坐着一衆傷的傷，死的死，呆的呆的天兵，他們七七八八，三三兩兩的散落坐在各處，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懊悔以及無奈的表情。
寧輕陌的眼神飛速的掃了一遍，跟着後脊樑就冷了下去。
絲凝不見了。
袁驚鴻也不見了。
她策馬前行，淚灼鏗鏘的馬蹄聲傳來，終於引起了那些天兵的注意，他們立馬全部相互扶持的站了起來，都垂着腦袋不敢說一句話。
寧輕陌壓下滿心裡的怒氣，只開口問道：“怎麼回事？”
偌大的地方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回答她。
她攥着馬繮的手緊了緊，又是一字一句的問了一遍：“發生了什麼？說！”
她一厲喝，天兵全數都跪了下來。
“回將軍，我們遇到了魔界的偷襲，損失……慘重。”
偷襲……
寧輕陌嘴角抽了抽。
“魔兵多少？是誰帶兵？”
然她這麼一問，底下又是沉默了。
寧輕陌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一步步走近方纔說話的人，一把就將他拉了起來，她眼神狠戾，顯然是被觸怒了。
還沒開戰，天兵就被打的如此狼狽，這說出去，臉都丟光了。
“你不說，我馬上就讓你死。”
那人驚恐的看着寧輕陌盛滿怒意的眼眸，哆嗦道：“回將軍，尚未看清來人面目，但是可以確定，就……一人。”
寧輕陌抓着那人衣襟的手一鬆，跟着就將他推到了一邊。
她轉身，對上了墨唯逸淡然的眼神。
身後影軍依舊巋然不動，倒是亦瑾和亦桓都傻了。
“一人就能將百萬天兵打成這樣？這魔界挺厲害的呀。”
亦桓唏噓，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是在漲魔界的士氣，滅了自己的威風，立馬就閉上了嘴巴。
“看樣子，那封印與魔界來說早就形同虛設了，之所以魔界沒有舉兵大肆出戰，估摸着是想讓天界先……”
突然墨唯逸就沒說話，他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又鬆開了。
天宮縱然沒有影軍駐守，但是固天之力渾然天成，若是外界之力想要攻打進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他方纔想的調虎離山之計，實施的可能性並不大。
“梟幽谷還沒到，絲凝和袁驚鴻就被擄走了，哼，魔界好氣派。”寧輕陌又是翻身上馬，睨着底下這一羣傷殘，眼中情緒不明：“爾等速速整好隊形，一併都回天宮，此番與魔界之戰，且交給影軍便罷，你們聽好，不得在此處多加逗留。”
她說罷策馬就奔馳了出去。
墨唯逸看着寧輕陌蕭瑟的背影，深深嘆了一口氣。
梟幽谷，煞氣四溢，谷中黑氣騰昇，瀰漫至空中，入目能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黑色。
淚灼的步子有些許的猶豫，跟着就停了下來，它不安的看着前方若隱若現的一片桃林，泛着妖冶之姿，卻被籠罩在一片魔氣之中，仙力低微者若是強行向前，必定灰飛煙滅，然而對影軍來說，這梟幽谷中的煞氣還算能抵抗的住，寧輕陌回首，瞧着影軍中沒有一個人面露不適，這纔有些嘆嘆氣。
梟幽谷不屬於魔界妖界，也不屬於其他任何四界，乃是一獨立的存在，一半魔氣橫生，一半仙氣四溢，谷中陣法密佈，更不知在這千百萬年的演化中，谷中有沒有滋生出什麼不得了的兇獸。
然但凡是要渡劫的兇獸都要經過天雷的洗禮，卻也沒有聽說過這梟幽谷中有過轟鳴雷聲，想來恐怖的兇獸是不會存在的。
無非要警惕的，就是卑劣的魔類會不會再次偷襲了。
寧輕陌示意每個人都用仙罩掩蓋住自己的仙氣，然後率先走近了梟幽谷。
她不是那種躲在將士中間的將軍，她任何事情都不願意以身作則，走在最前面。
影軍將士見寧輕陌沒有絲毫的膽怯之意，眼中都紛紛有些訝異。
這梟幽谷平日裡根本是連那些個仙尊都不敢輕易踏入，寧輕陌倒是絲毫都不畏懼。
當然他們身經百戰，更不是畏懼了。
想到此，他們紛紛用仙罩掩蓋住了自己的仙力，隨着寧輕陌走了進去。
墨唯逸緊緊的跟在寧輕陌的身後，眼神警惕的向四周打量着，周圍樹杈肆意妄爲的長着，騎馬是極爲難走的，時不時要彎腰，甚至不得不砍斷擋在自己面前的樹杈。
越往前走，煞氣越重，旁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寧輕陌仔細研究過六界全史，上有記載，這梟幽谷，曾經上一隻上古兇獸的隕落之地，就如同關內是一位龍族先祖的墓地一般，那等傳奇之人或獸，死亡之後自然在六界各處形成一股力量，最後慢慢演化成了一方獨立的擁有無法抗衡的力量的地方。
或是靈氣充沛，或是煞氣濃重……
聽聞那兇獸在六界爲非作歹，猖狂無比，無人能降住，當年魔界與仙界還未對立，他們各自派出了本界中修爲最是高深的六名男女追殺那兇獸，用了整整一月之餘，最終將那兇獸殘殺在這梟幽谷中，並用上古的封印將那兇獸的元魂永永遠遠的埋葬在了此處。
周圍一片安靜，只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寧輕陌眼神十分警惕的緊緊的盯着前方，淚灼一步步走的也十分的小心翼翼，前方，那在谷外就能看見的桃花林好似就在眼前一般。
淚灼的腳步突然就停了。
寧輕陌看着擋在她面前的那一層潺潺的結界，有一瞬間的發愣。
“結界那邊，就是魔界了。”
墨唯逸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墨唯逸策馬前來，與寧輕陌一同看着那結界上密密麻麻布置的上古梵文，金色的梵文在結界上忽隱忽現，帶着來自亙古的力量，讓人不自覺的想要臣服。
似乎是感覺到有人靠近，那結界上突然出現一雙金光燦燦的雙眸，肅冷的望着他們，淚灼嘶鳴了一聲，後退了幾步，四隻腿明顯被那雙眼睛看的在打顫。
然衆多馬匹中，卻也只有淚灼如此這般。
“不論汝等是何人，終不得擅闖此結界……否則，殺無赦！”
從那結界上傳來的威嚴的聲音空靈而飄渺，淚灼一個仰頭，轉頭就跑。
寧輕陌撐手飛了起來，被墨唯逸一拉穩穩的落在了他的身前。
兩人前胸貼後背的，寧輕陌微微窘了臉，但是此刻卻不是瞎想的時候。
淚灼的馬蹄聲漸遠，在墨唯逸身前，寧輕陌扭頭一看就駭然了，只見身後的瘴氣越來越密集，乾脆就形成了一個包圍的圈子，帶着閃爍的電光將他們全部籠罩了其中。
再看向面前的結界，那雙金色的眼睛漸漸隱匿了下去，跟着金色的梵文又冒了出來，頃刻間散發出了刺癢的光芒，縱然是寧輕陌都忍不住微微眯上了眼睛。
渾身上下的血液在體內奔騰起來，心，噗通噗通跳的極爲的厲害，那金色的梵文好似帶着來自遠古的力量一般，灼灼其華，泛着直逼人底線的力量。
“那梵文寫的是什麼？”
寧輕陌放鬆了下一直緊繃的眼皮，不過隨口一問。
“聽，馬蹄踏疾聲；亂，夜色寫深沉；殺，一槍定乾坤；何懼，白骨荒魂；看，旌旗逐塵浪；戰意，已難掩藏；三軍聞鼓，號命出征；此戰定負勝，歸期不須問。”
清冷的聲音悠悠念出了那上古的梵文，寧輕陌側首，不敢置信的看着墨唯逸，久久沒有回神。
墨唯逸的眼神定定的落在那結界之處，忽然眼神一緊，就聽的一陣啪啪啪啪的鼓掌聲傳來。
“不錯，不錯，想不到，天宮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竟然能看得懂上古的梵文，我在此處研究了上百年，連個符號都沒看懂，太子殿下當真好造化呀。”
與他們只有一方結界之隔，對面，是舞子暘那妖冶邪肆的容顏，他輕勾着嘴角，猩紅的長衫無風自動，帶着一絲暗紅色的長髮及腰，被一根黑色的髮帶鬆鬆垮垮的繫着，他好似閒暇的拍着手心，狹長的眸打量着寧輕陌和墨唯逸，還有他們身後聲勢浩大的影軍。
寧輕陌和他的眼神對上，跟着就從馬背上翻身而下。
她踱步到結界之前，看着裡頭的舞子暘，嘴角翹起的弧度帶着無邊的諷刺。
“寧輕陌，想不到你當年受我一掌，竟然能活下來，我對你也是刮目相看了。”他的呼吸好似都能透過結界噴灑在寧輕陌的臉上，面前的男子，是掌控整個魔界的主宰，也是……紫夜的哥哥。
想到紫夜，寧輕陌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恨。
“舞子暘，當年仙界與魔界相互允諾三百年互不侵犯，你卻屢屢破戒，今日我率兵至此，就是你魔界滅亡之日。”
寧輕陌屈身上前，伸手間就是浩瀚無邊的魔界，然她身後不過區區數百人，這種自信，倒叫舞子暘笑出了聲來。
“寧輕陌，你的自信真教我欣賞，我泱泱魔界要是畏懼了你一個小丫頭，妄存與六界之中，可想知道我爲何屢屢製造事端惹怒天帝？”
寧輕陌看着他，並沒有回答。
舞子暘的臉色卻一瞬降至到冰點。
他冷哼一聲，踱步向裡面走去，方纔被他遮住的魔界一片天地，此刻隱隱顯現，寧輕陌看見的是烏泱泱一片的魔界大兵，整裝待發，好似隨時能攻破這結界。
“我無心與仙界爲敵，也甘願永遠讓魔界與妖界封印，但是我只有一個條件，將龍子夜交給我，否則，我必定要六界永無安寧之日。”
舞子暘的步子走到一半，突然轉身，他一撩開衣袍，臉色冷冽。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如果，你沒有將龍子夜帶到此處，首先被肆虐的，就是人界。”
他突然裂開嘴角，肆意的笑開，跟着身子就消失在了寧輕陌的眼前。
寧輕陌十指緊握，一直繃着的身子突然鬆懈下來，她陡然轉身，看着墨唯逸沒說話。
但是那雙眸中的隱忍與不安，卻教墨唯逸看的清清楚楚。
本來以爲是一場肆虐殘忍的廝殺，不料，對方要的不過是龍子夜這一個人而已。
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舞子暘爲什麼會要龍子夜去魔界。
必定是紫夜使喚的。
“對了，天帝不是要我魔界欣賞一下千刀萬剮之刑的精彩嗎？如今，我倒是想請你們一起看看。”
舞子暘的聲音突然去而復返，在魔界上空，放下來一個被吊着四肢的男子，他頭髮披散遮住了容顏，但是那身盔甲還是叫人記憶猶新的。
在袁驚鴻的身後，緩緩的走過來一身黑衣繾綣的女子，她的臉上滿是劫後重生的慶幸，她手持一柄短刀，慢悠悠的貼近了結界。
她不如舞子暘修爲高深，不敢靠的太近，但是那張小臉，還是能夠看的清清楚楚的。
她笑着，看着寧輕陌，揮了揮手中的短刀。
“寧大將軍，可有想過你風姿颯颯的出征，如今卻是落得這個下場呢？”
她修長的手指摩挲着刀身，雙眼中佈滿了狠戾。
“不是要將我千刀萬剮麼？”她轉身，看了眼狼狽不堪的袁驚鴻：“怎麼換人了呢？”
她猖狂的笑聲瀰漫在整個梟幽谷，影軍中，樓江山顫抖着雙手，眼神閃爍，極力隱忍着滿心的怒火。
鋪天蓋地的內疚又席捲了他的內心，他真恨，恨自己一時被美色迷惑，才讓寧輕陌此刻站在最前頭，經歷着最爲難的選擇。
一邊，是人界的安寧。
一邊，是龍子夜的安危。
無論那一邊，都是她沒有辦法割捨的。
她縱然不位列九重天任何一尊位，但是她從小就受着天宮以萬生爲己任的教育，蒼生，是渺小的，是脆弱的，是他們必須拖在手中要保護好的。
渺渺衆生在經歷困苦磨難的時候，可以求仙求保佑，然仙呢？
仙只能自保。
“寧輕陌，今日我就要你看着，天宮的大將軍是如何在我一個小小魔類手中被割成一片一片的。”
她說罷刀鋒就朝袁驚鴻甩去，袁驚鴻眼底那絲淡然印刻在了寧輕陌的眼中，她知道，若不是袁驚鴻大意，那麼多天兵不會敗的那般慘烈，但是，若是讓絲凝就這麼殺了袁驚鴻，那她這個影軍將軍剛踏出天宮，也就可以收拾收拾麻溜的滾回天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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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一點傳一點，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