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聽這話,怎麼都覺得對方是在暗示什麼,問了兩句,經紀人卻不肯把實話說出來。林淼意識到情況絕對有問題,而且很可能是性命攸關的問題,暫時拒絕了拋售的建議了,掛斷電話,馬上給魏軍打了過去。魏軍沉思良久,說了句很關鍵的話,直接就徹底啓發了林淼的思路。他說:“國內能操縱那麼大筆資金的,也就滬城證券經紀公司一家而已。”
林淼聽完後瞬間渾身冰涼。
昨晚上跟小蘿莉玩遊戲的快樂一下子全都灰飛煙滅。
經紀公司和用戶之間,是有保密協議的,但是所謂的保密,那必然得是建立在不損在經紀公司的利益的前提上。而一旦在收益上出現矛盾,比方說,如果此時經紀公司手裡同時掌握甲、乙兩家的資金,客戶甲入場早,資金量大,眼下總值高,而卻出於某些原因不能拋售,需要等待某個契機;而客戶乙入場晚,資金量雖然也大,但眼下總值遠不如客戶甲,然而乙客戶卻想通過提前拋售套利,同時給客戶甲帶去損失,並且在這番操作後,經紀公司的浮盈,將因客戶甲的損失,而同時減少50%以上,那麼這時候,經紀公司又會怎麼選擇?
簡單來說,客戶甲就是林淼,客戶乙就是暗中狙擊林淼的人,作爲經紀公司,如果遵從狙擊者的要求,直接完成操作,一旦引發股市崩盤,那就會讓林淼死無葬身之地——林淼承擔了虧損,還要成爲這次股災的背鍋俠。可如果他們提前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林淼呢?
顯而易見,如果林淼現在就把股票拋了,那麼雖然也可能引發股災,但至少林淼保全了收益,而且對證券經紀公司來說,最最最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們可以最大化地賺取利潤!甚至如果操盤的時機準確,完全可以完成兩頭通吃,並把所有的風險和損失全都轉嫁到普通散戶身上。
以林淼對資本家的尿性的瞭解,在巨大的利潤面前,什麼保密協議都是狗屁!
資本家創造資本遊戲的規則,是爲了更好的爲他們的遊戲服務,一旦規則影響到他們的遊戲體驗,他們絕對是第一個打破規則的人!
“他們要動手了。”林淼想通了這場遊戲背後最關鍵的邏輯,緊跟着就馬上想通了另外一個事情,穿着褲衩滿臉殺氣地站在牀邊,拿起空調遙控關了冷氣,順手幫還在熟睡的小蘿莉掖了下毯子,省得她回京之前還得個感冒。
魏軍沉聲問道:“你確定嗎?”
“一半一半。”林淼拿着電話,在牀沿上坐下來,緩緩分析道,“現在我們之間的關係,屬於不完全的零和博弈。我們現在面臨的矛盾至少有三對。
第一對矛盾,如果我們在不恰當的條件下出手,造成股市動盪,我們就會馬上陷於道德被動,荀院長和連帶的人全都直接出局;但如果對方不顧收益,提前砸盤,一旦股價暴跌,這口鍋也照樣會落在我們頭上,我們還是照樣會輸。這就導致現在的主動權完全掌握在對方手裡,他們可以隨時拉下炸彈的引線,引爆這場雪崩。
所以我們既要抓緊退場,擺脫對方主動給自己製造的危機,又不能着急退場,自己給自己製造危機。這是第一點。
第二對矛盾,但如果對方的炸彈威力不夠強大,沒能引發雪崩,我們雖然就安全了,不過眼下的問題在於,股市越熱,炸彈就越容易爆,我們拖得越久,危險就越大。哪怕對方沒弄死我們,可參與這輪遊戲的絕對不止我們兩家,甚至是市場自發性的盲動,也照樣會造成股災的後果,到頭來不管對方有沒有成功完成狙擊,我們都註定要完蛋。
而且如果股市一旦熱到一定程度,對狙擊者來說,或許弄死我們就不是第一目標,我相信他們的第一目標,仍然是以收益爲主,這世上沒有誰會真的和錢過不去,所以不管他們是否確定能弄死我,他們在短時間內退場都是註定的,經紀公司給打的電話,很可能就是信號了。
這就要求我們必須要趕在股市過熱之前離場,並且扛起大義的旗幟撇清自己,又不能在找到大義的旗幟之前着急離開,說到底,大義的旗子沒找到,我們就絕對不能退,可如果旗子來晚了,我們還是輸。
第三對矛盾,如果進場的人越多,雖然擡高了風險係數,但同時也對衝了市場盲目恐慌爆雷的風險。我們爲了摘清自己的責任,要豎起旗子反對股市過熱,可如果這面旗子出現的不是時候,直接引發爆雷,那我們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結果依然還是死。所以旗子出現的時機必須是股市依然火爆的時機,但這個時機,又不是我們能掌握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目前的情況很危險。
不但完全沒有主動權,而且所有一切全都只能聽天由命。”
魏軍聽完後大半天都沒吭聲,自己在紙上寫了點東西,慢慢把林淼話中的邏輯理順後,才皺着眉頭沉聲道:“我歸納了一下。第一,我們需要儘快退場,退場的唯一條件是大義,也就是你說的,天上來的那一句兩句話;第二,那一句兩句話來的時候,股市必須仍然是形勢過熱的,不然來了也沒用;第三,我們現在既要反對股市過熱,又不能真的導致股市降溫,不然就是自殺;第四,對方其實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從股市上打敗我們,但拖得越久,他們主動出擊的可能性就越大,打敗我們的可能性也越大。是這幾個意思嗎?”
林淼想了想,補充道:“對,不過我突然還想到一點,就是經紀公司的電話,未必是完全出於他們自身的利益考慮,也有可能是想引誘我先離場。”
魏軍道:“所以呢?”
林淼道:“所以無論現在的形勢多複雜,我都只能留下來,要麼等死,要麼等活。”
魏軍道:“概率上,九死一生吧?”
“嗯。”林淼道,“現在只能相信那些人維護國家穩定的決心。”
魏軍問道:“你覺得十一月份是底線?”
林淼道:“如果股市還以今天這樣的態勢往上跑,十月份也不是沒可能。”
魏軍道:“那就是差不多一個月之後?”
“對。”林淼點頭道,“生死就在這一個月內。”
魏軍道:“只能被動等死嗎?”
林淼沉思良久,說道:“我有那麼個無恥的辦法,但是想不出合適的人去做。”
魏軍問道:“需要什麼代價?”
林淼道:“不是代價的問題,是怎麼退場的問題,至少我們這些明面上的人都不能做,只能攛掇不相關的第三方人員去做,而且我們還不能留下把柄,尤其絕不能被人說我們和第三方是一夥的。我們要既憤怒、又無辜、又高尚,只有同時做到這三點,這才辦法才能執行。”
“小夥子,你說人話。”電話那頭,荀建祥突然搶過了電話,語氣很煩躁。
顯然是邏輯方面跟不上林淼和魏軍的節奏了。
林淼無奈道:“好吧,簡單來說就是,我們需要有個人跳出來高唱炒股萬歲,忽悠全國人民一起入場,然後我們就跳出來罵他祖宗十八代。這樣一來,只要高唱炒股萬歲的人能穩住市場,甚至擡動市場,那麼我們在這場戰鬥中的容錯率就會被提高,也能爲那一兩句話爭取時間;同時我們這邊罵對方祖宗十八代,光明正大唱衰股市,那就是在道義上立住了腳。
到時一旦大旗出現,我馬上抽身出來,在全國都知道我已經退場的情況下跟你們一起罵,而股市又繼續保持上升的態勢。這樣哪怕股市哪天崩盤,誰也不能把黑鍋扔在我身上。我們不但能保住自己的位置,說不定還能趁機踢死幾個狙擊我們的,道義、利益兩開花。”
荀建祥聽完後安靜了半天,突然呵呵一笑:“這簡單啊,就是撩撥傻子出頭嘛!”
林淼道:“關鍵還是那幾句話什麼時候下來。”
荀建祥道:“你要的這幾句話,我們已經在爭取了。我院裡頭最好的幾個學生,這兩個月一直在加班加點做數學模型,論文也已經寫好,就等着發了。”
林淼問道:“數模有用嗎?”
荀建祥笑道:“有用沒用,主要是個態度。有態度的東西,那就至少是一張保命的好牌。”
林淼一聽,不由服氣道:“還是荀老師高明。”
“我這麼高明,你也不來我學校啊。”荀建祥呵呵笑道,“這兩天騙傻子冒頭,借你名字用一下。輿論上有什麼難聽的話,你暫時忍一忍。”
“嗯。”林淼點了下頭,“我過幾天去京城找您。”
打完電話,剛把電話機放回去,小蘿莉就從牀上起來,整個人懶懶散散地趴在林淼身後,散亂的頭髮垂掛下來,柔柔地喚道:“水水,你要帶我回京城了嗎?”
林淼轉頭道:“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啊。”
洛漓頭一歪:“好捨不得你,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