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尹瘋了。
布魯克斯在心裡再次這樣對自己說。
一個正常人不可能幹得出這種事情。
一個普通的瘋子大概也幹不出來。
只有一個瘋得特別厲害、瘋到已經完全忘記了畏懼的人，纔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不過，就算再怎麼喊，相對於那山一樣的怪獸來說，李雪尹還是太渺小了，怪獸應該聽不到她這挑釁般的吶喊，只會按着自己的節奏走過來，像碾碎城市中其它一切的東西一般，把她碾碎，還有他，還有安德伍德，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
東京會毀滅。
日本列島也會毀滅。
至於世界會不會毀滅，已經不關他的事情了。
到那個時候，國會山的老爺們大概會把最強力的武器都使出來，以圖保命吧。
人類的武力已經強大到一定程度，這種從神話傳說中蹦出來的怪獸想毀滅世界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或許在擊敗這隻怪獸之後，瘋狂的科學家們還會利用怪獸的殘骸建研製出種種不可思議的生物類武器，就好像那些科幻電影裡演的那樣，然後世界再面臨一次毀滅的危機。
布魯克斯腦子裡閃過無數莫名其妙的念頭。
雖然正在面對死亡，但他已經麻木了。
本來正常的世界線，突然間轉到科幻或恐怖或者奇幻的世界線上，着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立刻接受得了的。
不過安德伍德顯然能夠接受。
他興奮地看着李雪尹，大叫：“看啊，看啊，奇蹟就要發生了，雷林，現在是見證奇蹟的時刻了，我們以後的一生，都將爲我們曾在這裡見證過這一刻而驕傲懷念。雷林，打起精神來，雷林！”
如果不是怕被砸死，他大概會衝出去跟李雪尹站在一起吧。
還好，他沒有瘋到李雪尹的程度。
不過，布魯克斯也有些懷疑自己是瘋了，或者是因爲恐懼產生了幻覺，也有可能是剛剛他已經被砸死了，現在他其實是一個鬼，李雪尹可能也死了，也是一個鬼，所以那些實物砸不到他，嗯，那麼安德伍德也有可能是鬼，大家都已經死了，就等着下地獄或者上天堂。
突然，他發現八歧大蛇停了下來。
這隻龐大的怪獸將八個腦袋都聚攏到一起，然後向着他們這個方向伸了過來，越過殘骸廢墟，帶着雨雪冰霜與烈焰，伸到了李雪尹的面前。
彷彿伸來了八座小山。
每一顆蛇頭上的眼睛都要比李雪尹大出不知多少倍。
如山的怪獸帶來的是如山般的壓力。
布魯克斯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安德伍德也顧不上再叫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甚至沒有力氣再站起來。
恐懼如同潮水般淹沒了這裡的每一個人。
這是來自於最內心深處的恐懼，這是刻於遺傳基因之上的恐懼。
這是對於天敵的最單純的無法抗拒的恐懼。
仿若天敵！
只有一個人還站着。
李雪尹！
挑釁成功的把八歧大蛇的注意力吸引來的李雪尹，在巨大眼睛注視下的李雪尹，站得筆直，晚禮服在暴風中飛舞，彷彿怪異的翅膀。
她的臉因爲興奮而漲得通紅，看着八歧大蛇，沒有一點畏懼，“來啊，來啊，你殺不死我，你殺不死我，你這個怪物，你這個醜八怪！”
八隻蛇頭，十六隻眼睛，冰冷無情地盯着李雪尹。
然後。
急速縮回！
高高昂起！
向着東方的天空凝視。
布魯克斯感覺到了這怪物緊張。
甚至還有恐懼！
這種怪物也會恐懼嗎？
那麼令這怪物恐懼的東西，會不會是更強大的怪物？
布魯克斯小心翼翼地從水泥筒子裡探出頭，順着八歧大蛇注視的方向看過去。
烏雲翻滾的夜空。
電閃雷鳴。
暴雨如注。
從下向上看去，彷彿在注視着一個妖魔橫行的世界。
翻騰的烏雲幻化出一個又一個詭異的形象，彷彿一隻只怪獸正努力從雲層中掙脫出來，一如八歧大蛇般降臨人間！
驀得，他看到了一抹紅光。
淡淡的一抹，在漫天暴起的閃電之間，幾乎微不可查，但映在視線中，卻異常清晰。
紅光只一閃，就橫過了烏沉的夜空，抵達了八歧大蛇的上空，繞着那八顆巨大的頭顱轉了一圈。
然後。
八顆巨大的蛇頭便與身體分離，飛上了天空。
那紅光繼續圍着蛇身一圈圈地轉下來。
龐大的蛇身便一截截地飛出去。
眨眼工夫，在布魯克斯看來不可摧毀的巨大怪獸就被砍得七零八落，身體殘塊伴着濺出的鮮血漫天飛舞！
“死了，死了，死了！”
李雪尹拍掌大笑。
安德伍德竟然也大笑起來，眼睛亮亮的。
八歧大蛇一死，風暴立停。
在空中盤旋的大大小小的雜物噼哩啪啦地落下來，比方纔密集了不知多少倍。
可是李雪尹卻依舊沒有被砸到！
真是被神選中的嗎？
那道紅光，是神的威力嗎？
布魯克斯覺得自己的三觀正在急速崩潰。
驀得，有紅光飛來，一下子就到了李雪尹面前。
看清楚了。
那紅光中，是一個半透明的小人，手腳俱全，穿着一身紅得騷包異常的盔甲，手中還提着兩柄迷你版的彎刀，打扮得彷彿一個從古代傳說中走出來的武士。
紅色小人停在李雪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李雪尹激動得渾身發抖，挺得筆直的身體一下子矮了下去。
她跪在地上，衝着那個紅色小人拼命的磕着頭，嚎啕大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麼。
安德伍德突然從布魯克斯身邊衝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衝到李雪尹身旁，也趴到地上，對着那個紅色小人使勁磕着頭。
布魯克斯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想着安德伍德說過的那些看似瘋狂的話，便也跑了出去，但在跪下前，他擡頭看了那個紅色小人一眼。
然後，他悚然驚懼。
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個曾令他恐懼到無法自拔的年輕到只能稱爲大男孩兒的臉！
他雙膝一軟，跪到了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
紅色小人冷漠地看了他們一眼，旋即沖天而起，下一刻，他已經來到東京灣的岸邊。
咆哮的海潮正拍打着海岸。
一個修長的身影緩慢而堅定地從海潮中走出來，拖着長刀，帶着淋漓的水跡。
紅色小人直接鑽進了那個身影之中。
他慢慢走到岸上，拄着長刀，遙望火焰沖天殘破不堪的東京，驀得仰天長嘯。
這長嘯酣暢淋漓，說不盡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