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可以形容爲歷史性的金市暴跌當中,失算者除了賀定果這樣的豪門子弟、謝源之類的娛樂圈明星之外,甚至還有“職業玩家”,比如倫敦五大金商之首的莊信萬豐銀行。
一直惦記着從“倒黴蛋”裡趁勢拿下有價值資源的高弦,便對莊信萬豐銀行很關注,他在香江期貨交易所黃金期貨合約交割上沒有難爲那些對賭落敗者,就是爲了換取此類運作所需便利的“善緣”。
準確來講,這場金市暴跌雖然無比兇猛,但莊信萬豐銀行還不至於單單因爲投資失誤而陷入無可挽回的危機,其在貸款業務上的風險失控疊加上來後,才合成了壓垮莊信萬豐銀行的致命打擊。
說白了,當今資本主義國家裡可不是隻有米國被經濟滯脹折騰得內部經濟形勢岌岌可危,英國同樣不容樂觀,而具體到一些商人身上,在向銀行尋求貸款的時候,難免往自身資產質量評估裡摻了水分,而莊信萬豐銀行就偏偏敢給他們放貸款。
擺在高弦面前的情報裡,就有這樣一個例子,位於倫敦金融城旁邊的美人魚劇院的老闆,推出了一個重建計劃,而莊信萬豐銀行就爲其提供了二千一百萬英鎊的貸款,可根據媒體最新爆料,此人在資產方面弄虛作假了。
高弦看的直皺眉,莊信萬豐銀行所擁有的業內資源確實對他很有吸引力,可要是莊信萬豐銀行真爛透了,就值得斟酌了,總不能去當冤大頭式的救世主吧。
“告訴倫敦那邊繼續收集進一步的情報。”高弦吩咐完助理後,秘書彙報,鄒聞懷打來了電話。
高弦估計,這個時間點上,鄒聞懷還要談雷覺坤進軍香江電影圈的事情,果不其然,對方告訴他,雷覺坤正在接觸許家兄弟,尤其許貫傑被招攬過去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高爵士,你不是說會敲打一下雷覺坤嗎。”鄒聞懷的語氣裡透着催促。
“當然。”高弦笑了笑,“春節過後,便有分曉。”
這個通話結束後,高弦想了想,吩咐秘書道:“準備車,我要出去走動走動。”
……
周成昌接到高弦後,請示道:“老闆,去哪裡?”
高弦一邊翻着報紙,一邊隨口回答道:“去郭家,我已經和郭得勝約好了。”
即使是春節期間,香江的諸多新聞裡,也少不了八卦,並且引起了高弦的注意,讓他覺得挺有意思,那就是張氏家族內部因爲爭奪家產而爆發出來的豪門恩怨。
能被高弦當成正經新聞看,這個張氏家族自然不簡單,其就是那個不顯山不露水地成爲香江四大英資洋行之一會德豐的大股東的張築山家族。
因爲去年爆發了第二次世界石油危機,之前受經營業績嚴重下滑所困,甚至到了想要賣身給怡和地步的會德豐,隨之時來運轉,業績蒸蒸日上,會德豐大班馬登和張氏家族的矛盾也緩和下來,重新開始安心撈錢了,而會德豐只是張氏家族衆多投資當中的一個,由此可見張氏家族的實力了。
事實上,張築山早在一九三零年代便去世了,張氏家族如今的大好局面,是張家第二代四兄弟接力打造出來的。先是張家老大在一九五零年代取得一些西藥的遠東地區代理權,淘到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然後轉戰地產業,一步步地積累下鉅額財富。
只是,張家老大身患癌症,到了一九五九年便去世了;張家老二因爲意外,比哥哥還早幾年去世;而張家老三熱衷社會活動,喜歡唱戲交友,明顯不是管理家族財產的料子,於是張家老四張玉樑最後便成了張氏家族的掌門人。
不得不說,張玉樑很適合這個位置,抓住了一九七零年代初的大好行情,使得張氏家族資產暴增。
需要指出一點的是,張氏家族的興旺之中,也隱藏着矛盾,即張氏家族的四房,同住在一個大祖屋裡,同在一口大鍋裡吃飯,彼此沒有經濟獨立,可謂糾纏不清,等到前年張築山夫人去世後,聯繫張氏家族四房的紐帶也就不復存在了,於是張氏家族開始四分五裂。
導火索是去年張玉樑發出通知,以發展物業爲由,要求張氏家族所有成員,包括他自己的第四房,於限期內全部遷出祖屋。凡配合遷出者,每房可得一百五十萬至三百萬的“分期賠償”,每房的每名子侄可得饋贈七十萬至八十萬,相應地,以後張氏家族公司不再負擔張氏家族各個成員的開支。
說白了,張玉樑這位張氏家族掌門人要分家,徹底終結封建家族大鍋飯的局面。
從普通人家的角度來看,張玉樑給出的“補償”稱得上條件優厚了,但別忘了,相比於張氏家族的鉅額資產,這點金額就是小巫見大巫了;而張玉樑讓自己所在的四房,也遵循分家規定,貌似公平,可他是張氏家族掌門人啊,手到擒來地就實際上分走了張氏家族的絕大部分資產。
雖然看明白了這次分家的實質,但張氏家族的絕大部分成員,都不敢得罪強勢的張玉樑,生怕和這位掌門人對抗後,連其承諾的條件都取消了,所以就紛紛屈從,搬出了張氏家族的祖屋。
例外出在張玉樑的二嫂崔秀英那裡,老太太認爲張玉樑做事不公,於是叫來表姐和同學,陪着自己,拒不搬走,以示抗議。
崔秀英如此硬氣,自然有資本,她有個做律師的女婿叫羅得成,來歷非同小可,是羅文錦的兒子,而羅文錦家族堪稱律師世家,在香江殖民地歷史上的名氣和地位已經不用過多形容了。
張玉樑確實做事霸道,他居於幕後,指揮手下,斷掉了張氏家族祖屋的水電、煤氣、電話線,甚至還砸爛了二嫂崔秀英居室的門窗,並派警衛看守,只准出不準進。
這幅“強拆”的畫面,相信很多人並不陌生,但發生在張氏家族這種豪門的地盤上,那就相當勁爆了,香江媒體本就無孔不入,豈能錯過這個機會,一時間報道得沸沸揚揚。
三個老太太肯定堅持不了太長時間,最後無奈撤出張氏家族祖屋,崔秀英改而尋求司法途徑解決爭端,一場擺在大衆眼前的曠日持久家族資產爭奪戰在所難免。
從社會輿論角度來講,張玉樑這一輩就剩他自己一個男丁了,張家老三去年也不在了,進而這種對寡嫂的刻薄行爲,顯得很不厚道。
高弦合上報紙,暗自琢磨,張玉樑這位平日裡很低調的精明商人,一點也不在意外界風評,甚至連張氏老宅都不留了,應該是動了從香江撤走的心思吧,那以億計算的鉅額資產會流向哪裡呢?
不難想象,專攻資本運作的高益,最喜歡張玉樑這種億萬富豪轉移資產的動作了。畢竟,資源流動起來,就會出現商機嘛。
……
汽車行駛到郭宅門前時,郭家大公子郭秉翔迎了出來,“高爵士,歡迎大駕光臨,小弟給你拜年了。”
“新春大吉,萬事如意。”高弦笑着迴應,周成昌在後面負責把包括花膠、瑤柱、冬菇等等在內的禮物搬入郭宅。
沒想到,禮尚往來的祝福之語,似乎勾起了郭秉翔的什麼心事,讓這位郭大公子難掩黯然之色地嘆了一口氣,“萬事如意,唉……”
高弦當即明白了,郭秉翔還在被情所困呢,他有自己中意的對象,奈何郭得勝這位一家之主更有理想的郭家長媳人選,其不但出身商業世家的名門,還在惠豐銀行放貸業務部門擔任中層,雙方一旦成功聯姻,不僅僅門當戶對,還能相互扶持。
這種豪門之內的家長裡短,高弦自然不好參合,他拍了拍郭秉翔的肩膀,安慰道:“我這次過來,除了給郭老先生拜年之外,還想談一個聯手收購的計劃,如果你能抓住機會,大大地表現一把,或許可以在個人事情上,增加一些話語權。”
郭秉翔聽得精神一振,連忙追問道:“什麼收購計劃?”
高弦微微一笑,“還要看郭老先生的意思,是否願意聯手收購呢。”
……
因爲沾了某種光,郭得勝在高爵士面前一直享受着長輩的禮遇,進而兩家來往過程中,要比商業利益驅動多了不少交情。
大家在客廳門口寒暄了一番後,便直接走進了書房,由此可見彼此之間的信任程度。
高弦直奔主題道:“我有一個收購九龍巴士的計劃,不知道我們兩家是否可以聯手拿下?”
見是這個打算,跟進書房的郭秉翔,有些意外,看了一眼父親郭得勝後,便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臉色略顯微妙的郭得勝,緩緩問道:“九龍巴士竟然能夠勞動高爵士在春節期間殫精竭慮,那高爵士看中它的什麼價值呢?”
高弦一直都在察言觀色,注意到了郭得勝的神情變化後,他心下了然,估計郭得勝也已經對九龍巴士動了心思,只不過在實力方面尚有欠缺,暫時無法採取進攻行動罷了。
“我對九龍巴士的運輸業務沒什麼興趣,但它的停車場、修車廠、員工宿舍等等的地皮可發展物業潛力,就另當別論了。”高弦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聽了這個答案後,郭得勝果然沒有露出意外之色。這也不奇怪,近些年他專心經營地產業,不可能連這點眼光都沒有。
“九龍巴士有鄧肇堅爵士坐鎮,恐怕不好對付啊。”郭得勝沉吟道:“前些年港府交通諮詢委員會認爲九龍巴士和中華巴士的服務水平亟待提高,以適應香江的迅速發展,於是建議港府引入英國聯合海外運輸公司,接辦兩家巴士公司,否則的話,現有專營權到期後不再續約。”
“可結果呢,英國聯合海外運輸公司的總經理都來香江親自洽談收購和入股事宜了,最後還是被九龍巴士和中華巴士堅定否決掉了。”
還沒等高弦開口,郭秉翔按捺不住求戰之心,插嘴道:“鄧肇堅都要八十歲了,人老不以筋骨爲能,有什麼好顧忌的。”
“再說了,高爵士能量比鄧肇堅更大,也是太平紳士和爵士,而且今年元旦得到了香江華人第二個GBE,級別更高呢。”
郭得勝瞪了一眼郭秉翔,你怎麼如此沉不住氣,不知道我正在試探高弦的底細嗎?
恍若未覺的高弦,慢條斯理地回答道:“之前九龍巴士和中華巴士得以保全,只能說明,其價值在英資眼裡,還沒到動手開搶的地步;而現在,九龍巴士的土地儲備,值得我們採取強行收購行動了。”
“自從英資接辦九龍巴士和中華巴士失敗後,港府就給這兩家公司制定了公共服務企業利潤管制協議,限制了其對股東的回報,再加上地鐵線路鋪開,以及香江前景這兩個不明朗影響因素,九龍巴士和中華巴士經營日益保守,它們的全盛時期已經結束了,眼前正是趁其病,取其命的大好機會。”
“如果等到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九龍巴士和中華巴士的土地儲備潛力,再加上金市崩潰後,資本轉投股市,那取勝難度才真的變大了。”
聽着高弦娓娓道來,郭得勝暗自明白,高弦準備如此充分,必然勝算極高,自己要是還惦記着吃獨食,那可就什麼都撈不到了,人家高弦的選擇多的很。
“高爵士連香江置地公司都能拿下,九龍巴士自然也是囊中之物,我巴不得沾光。”郭德勝試探道:“只不過,我還有一些疑問,高爵士能否解答?”
“兩家合作,理應坦誠相待。”高弦一揮手,“伯父請講!”
郭德勝注視着高弦,沉聲問道:“高氏財團的實力,衆所公認地香江華資第一,完全可以自己拿下九龍巴士,爲什麼還要聯合我們郭氏呢?”
高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必您也清楚,這些年我強行收購的獵物裡,還沒有華人一手創辦的公司,但得罪的人已經不在少數了,現在也不想因爲收購九龍巴士而破例。”
郭德勝想了想,高弦的戰績還真是這樣,即使是那個被強行收購的牛奶公司,也是一個英資公司,只不過周希年進入牛奶公司董事會後,才逐步得到了控制權。
接受了這個解釋的郭德勝,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剛纔高爵士也分析到了中華巴士,那爲什麼高爵士最後選擇九龍巴士做爲收購目標?”
高弦毫不遲疑地回答道:“誠然,中華巴士在港島所具備的土地儲備潛力更有吸引力,但我估計,遭遇的抵抗也會相應地更加頑強,做事先易後難,九龍巴士就成了優先目標。”
“另外,我想順便敲打一下九龍巴士大股東和總經理雷覺坤,最近他在電影行業裡搞風搞雨,有點壞規矩。”
“先易後難……”郭德勝仔細品味着,他忽然有所領悟,高弦要是也採用這種拉幫結派的手法去狩獵中華巴士,別人還真不能說他貪得無厭地在華資陣營裡下黑手,搞自相殘殺。
見父親還在考慮,郭秉翔再也忍不住了,主動請纓道:“爸,高爵士把事情說得這麼清楚了,我們又都是自己人,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我願意負責此事。”
郭德勝點了點頭,“那你就跟着高爵士好好學學本事吧。”
郭秉翔聞言大喜,“明白,我會虛心向高爵士請教。”
高弦朗聲大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秉翔,你纔是這次收購的主角,我和高益全力給你當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