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良美合作社裡面坐滿了人,偌大的大屋,爲了慶祝王平出國回來,一溜拼了八張桌子,桌子上面擺滿了花生、糖、水果、胡豆、豌豆。順着桌子還有一碟一碟的小香豬肉片。肉片是一塊一塊拌了佐料的小香豬肉煮熟後切片,曬乾,置放一段時間後,就能用手拿着吃,就好像肉乾。每一碟肉乾旁邊,是一碟黑色的薄薄的豆腐乾。桌子上沒有筷子,大家要吃,都用手抓。
八張桌子拼了一長溜桌子,桌子兩邊坐滿了人,男女都有。凳子並不只是圍着桌子偶一排,而是好幾排,後面凳子的人要取東西吃,就站起來,伸手越過前面的人直接抓取。最後面的夠不着,就站起來走兩步,凳子和凳子之間,有讓人自由走動的空間。有的距離桌子遠的人懶,喜歡吃什麼,就叫,前面的人就伸手抓取食物幫他遞過去。
擠滿了的人,桌子上也堆積滿了食物,這要是被其他公社的社員看見,不知道要羨慕多少日子,估計天天都得嘮叨幾句。
良美合作社的項目主管人員,骨幹,組長隊長班長,養豬養魚挖沼氣池的,都回來了。
濟濟一堂都是人!
然而詭異的是,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說話。
房間裡要不是偶爾的咳嗽聲,沒有其他任何的聲音。
每一個人,臉色都很怪異!
就連去縣城負責給酒樓付錢的唐老綿都回來了,本來王平是讓他就在縣城張羅良美的週年慶的。跟縣上負責慶功宴的幹部辦好工作交接,把慶功宴的事情接手,晚上,就在縣城住了,唐老綿也騎着摩托車去了,錢也交了,但是人,還是趕回來了。
有摩托車就是來去方便多了,想去就去想回就回,跑一個單邊。也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王平也沒有說話,看着大家。大家都在看着王平,王平目光一掃過去,所有的人都轉頭,避開王平的目光。
王平最後看着姐姐王玉,王玉的身邊,坐着郝舒。兩個人的婚事已經確定,就等今年春節辦喜事。姐姐王玉的婚事,王平就是媒人。爲姐姐的倒貼。公社好多老人都在背後戳王平的脊樑骨,說嫁女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尊重女人的。郝舒傢什麼錢都不用出,就連婚房都是王家的。本來王平跟姐姐王玉是最貼心的,他抵擋住父母的反對老人們的碎言,爲姐姐促成了跟郝舒的婚事,兩姐弟就更貼心了。
王平看着姐姐王玉,姐姐王玉也在看着他。王平當然安推薦姐姐成爲良美合作社的接待主管,是有自己的深意的,一是增加開會投票絕對支持自己的人手,二是姐姐王玉能影響到郝舒。郝舒是養豬場技術總監,副主管,也是具有投票權力的;郝舒的態度就比較容易影響到孫良美,再說孫良美是王平一手帶出來的,本來就是親王平的鐵桿。
王平看着姐姐說道:“姐姐,你這麼看這件事情。”
王玉看着王平,簡單清晰的說道:“平娃。我不懂你的計劃,但是給一個我們都不認識的外國人發這麼多工資,我不能贊成你,不過。我也不反對,因爲你每一次事後證明都是對的。這一次,我不表態,我不支持你,我也不支持媽媽。”
“姐姐棄權了?”王平抓抓頭髮。還好,在他的預估裡面,姐姐是應該投反對票的,王平判斷錯了,姐姐並沒有反對他,但是也不支持他,棄權。
這個結果,已經超出老王平的期待了,王平心裡很滿意,還是姐弟心裡親着!他表情冷淡,心裡卻很欣慰。
王平已經修煉到喜怒喜怒不形於色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棄權,反正我不說話,就是這樣。”王玉說道。
房間裡再次陷進了可怕的安靜中!空氣中流動着什麼東西,令人感覺很窒息!
“好吧,既然大家都沉默,不表態,那麼我只好一個一個的點名了。”王平說道。
本來婁子素和易睿曾經跟王平深談過,堅決反對他搞合作社股份制,直接取消開會投票制度,因爲婁子素和易睿都認爲,良美合作社的社員,素質太低了,文化程度太低了,眼界自然也太低了,不足以謀事,王平要想做什麼,自己決定了就是。給他們安排事務,給工資,自己做老闆,一言堂,一切就ok,王平笑笑沒有答應。王平始終認爲:學歷不等於能力,文化不等於本事,江湖多草莽,草莽多豪傑。給一個契機,草根也能做皇帝!
爲什麼相當多的大老闆學歷都很低,專業能力也很差,但是卻是非常成功的集團老闆,坐擁億萬財富?正因爲他自己根本不會做,所以只好請最專業的人來幫他做,只能讓最高學歷的人來做助手,他自己,在進入社會的時候,因爲缺乏文憑找不到工作,萬般無奈,生活所迫,在起步的時候,只好選擇創業,自己做老闆。
這就是草根也能成大事的王平哲學!
婁子素易睿無法說服王平,也沒能駁倒王平的草根哲學,所以,良美一直走的是合作社股份制,採取開會投票決策制度,只是王平最後保留尚方寶劍的權力!萬般無奈,纔會一刀斬!
今天的歡迎夜會,再次出現了開會投票決定事情的僵持局面。
大家其樂融融的吃着東西說着笑話的時候,王平說了泰興罐頭廠出國銷售的事情,大家很震撼,也很高興,然後,王平說請了一個叫做塞巴斯蒂安的米國人的時候,大家還在調侃米國人的鷹勾鼻子窪窪臉、滿身黑毛魔鬼眼的傳說,只不過,唐老綿扒拉響算盤說了這個叫做曬壩的傢伙的月工資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懵了,然後,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沉默!
唐老綿說,曬壩先生一個月大約是一千多的美金,這個大家還沒有什麼反應,因爲卿子文老師的工資,據說今年過年後,如果卿子文老師不正式入股良美,單拿工資,將從六百元漲到一千元整,而且大家的工資,都會開始增加,預計大家的工資將會翻倍。但是,當唐老綿說,美金如果兌換成人民幣,是兩萬多一個月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失聲了。
工廠裡的工人,一個月也就幾十元,他們自己的工資,一個月也就幾十元,公社社長的基本工資,也還不到百元,一個米國鬼子,幫着我們賣罐頭,一個月要兩萬多工資?雖然後面唐老綿解釋了,人家的一元錢,是我們一元錢的十幾倍,要是黑市換算,是二十幾倍,大家還是沉默了,沒有一個人說話。
這個說法,要不是王平親口證實,李兵孔小虎都要輪起凳子砸唐老綿了。但是王平親口證實了,馬蜂般炸開的嘈雜聲音漸漸停息,最後,集體沉默。
其實沉默就是無聲的抗議!
只是誰也不敢直面反對王平而已,以前還敢反對一下,自從大家聽耿隊長唸了關於王平出國的報紙,在廣播電臺裡聽了關於王平折服外國學者的報道,在電視新聞上看見了王平跟領導們合影的笑容,他們對王平,已經是從尊敬轉變到了崇拜的地步。
誰也不想質疑王平,王平帶着大家致富,財富像風一樣的刮進良美合作社的錢包,只是這次,大家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選擇了。
一個月兩萬多工資?給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的洋人?
要知道縣長的工資一個月纔多少?才一百多元,市長一個月兩百多,省長一個月三百多,國家領導一個月四百多!
王平說開始點名請大家表態,老媽耿淑芬站起來說道:“不用點名了,我們的意見早就統一了。”
“什麼早就統一了?”王平眉頭一皺。
“今天下午老唐來縣城,我們一些主管組長都知道了,大家已經統一了意見。”老媽耿淑芬語氣開始激動。
王平看看唐老綿,唐老綿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不吭聲!
“老唐,我叫你去辦週年慶,你原來是去找我媽他們開小會去了,難怪你也趕回來了,我還在奇怪,本來我是跟你說好,叫你今晚不回來,就住在縣城的。原來梗在這裡啊!”
“本來我們都不相信唐老綿說的話,不過現在你證實了他說的是真的,所以你也不用挨個問了,你明知道大家都懼怕你,不過我今天敢說一句話,大家不用懼怕王平,他敢動用自己的權力否決我們所有人的意見,大家跟我一起,退出良美合作社。”老媽耿淑芬站起來激動的說道。
王平看着唐老綿,唐老綿臉如死灰!
“你別看着老唐,這個決定跟他沒有任何關係,是我的決定,良美合作社的錢,是三生產隊幾百人辛苦做事攢起來的,三生產隊所有社員的土地,都入了合租社的股,你想怎麼弄怎麼用,大家沒有一個人有怨言,你只是幫我們帶了帶路,我不同意你的這個決定,你不取消,我們就集體退出。”老媽耿淑芬生氣了,嘴角冒出泡沫,情緒開始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