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節 大隱(三)

2010年1月4日,國家隊在圖賓根青年酒店吃了散夥飯,各國聯賽即將重開,大家也要各奔西東了。所謂“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樣分別兩樣情”,當了職業球員,還是國腳,分分合合總是難免。可眼下正式邁入2010年,分別的感情也格外不同。

這天晚上王艾從酒店告辭時,孫繼海特意跟出來陪着王艾走了一段,說了一段掏心窩子的話:“除了你我是整個中國踢球的職業生涯發展的最好的,沒啥不滿足的了。本來打算這兩年就回國混幾年養老錢,可又叫你把我這心火給激起來了。二十年前我大海本來是個練長跑的,那時候哪敢想今天?有時候我半夜上廁所回來都要翻一翻筆記本,我大海真要捧大力神杯了?”

瞅着王艾鄙視的眼神,老孫難得的不生氣,也不鬥嘴:“下屆哥就37了,說死也跟不上你了,就這一屆。”

“就這一屆!”老孫突然激動起來,搖着王艾的肩膀子:“就這一屆,我他麼就斷了腿!也陪你到底!”

王艾扭過頭來,認真的打量着“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孫繼海。

老孫仰頭望着黑沉沉的夜空:“誰他媽天生比誰矮一截麼?他們練二十年,我也沒閒着啊!這尼姑的腦袋,就和尚摸的?我就摸不得麼?我偏要摸!摸個夠!”

告別了激情澎湃、瀟灑揮手的老孫,王艾揹着手低着頭慢慢往家走。連老孫這樣思路奇特、總和別人不一個調的都開始自覺看齊了,這說明喊出目標還是對的。目前來看,全隊的士氣沒問題,要害,還是戰術問題啊。

王艾直到今天也沒有徹底下定決心,上次回國踢亞洲盃預選賽,大家練了練,感覺還成,但對手實力那麼差,檢驗出來的結果也不太準。可老高又說了,他的位置變化事關重大,如果真行是中國隊的殺招,不能在世界盃熱身賽中使用。

目前來看,只能是隊內抵抗賽來試驗了。

從圖賓根青年酒店到家並不遠,王艾即便是慢慢走、一邊琢磨事情一邊走,也沒等他琢磨明白就到了家。

門縫裡透出了客廳的光、客廳的輕音樂,聽到王艾的腳步聲,黃欣迎了出來:“買了山楂糕,快進來嚐嚐。”

“是嗎?”王艾齜牙一樂:“你說我一男的,怎麼還愛吃小食品呢?”

黃欣飛了個白眼:“不準歧視女性。”

“怎麼扯到這了?”

“你的言外之意就是女性都是好吃懶做。”

“吃小食品怎麼就等於好吃懶做了?食色性也啊。”

兩人鬥着嘴進了屋,王艾從客廳茶几上一伸手撈過來一盤山楂糕,楊軍她們已經在吃了,這盤特意給王艾留的。

“別想了,吃着好吃的還想。”二樓臥室窗邊,黃欣拍了下王艾的手:“盡人事聽天命,你就再怎麼惋惜、可惜、憐惜,中國隊奪冠的機率仍然很低。你投入精力要講節制,可別再像去年那樣了。”

王艾“呃”了一聲,焦點從窗外的茫茫,落到了黃欣臉上:“去年怎麼了?也沒大事兒啊,我就在野外坐了坐。”

黃欣捏起一顆無瓜果塞在王艾嘴裡:“沒大事兒?那是你自己不知道,嚴竹都報告了,我們全家都知道。”

“什、什麼呀?”王艾吃驚的睜大眼。

“你那是抑鬱症!”

“可我沒有自殺的念頭啊。”

“初期的抑鬱症也沒有自殺的念頭。”黃欣嚴肅的道:“初期只是思慮過甚,睡眠不好而已。可是睡眠不好會直接降低全身機能,食不甘味,幹什麼都沒興趣,這麼發展着才漸漸厭世,你那是沒到那時候。”

瞅着王艾拿起山楂糕在嘴裡慢慢吃着,黃欣嘆口氣:“我們找了醫生問過,都嚇壞了,其實領導都知道,要不是你後來慢慢調整出來了,組織都打算介入了。”

王艾舒了口氣:“好吧,不想了!哎呀,剛剛吃的太飽了,我還不餓……要不你陪我下去走一走,然後我回來練一練,練餓了你給我做點好吃的?”

黃欣瞅着王艾哭笑不得,又必須承認他說的有道理,武大郎玩兒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兒、什麼人想什麼招兒。

不過說起來,分別在即,兩人也有意回味。在這個冬日的夜晚,在路邊的雪人、雪牆之間漫步,是個好選擇。於是兩人重新穿上厚厚的衣服,悄然下樓出門了。

楊軍和劉亮跟在後邊不遠,看着兩個老闆發神經:黃總居然和王博士在打雪仗……黃總一屁股摔在雪地上,被王博士用雪堆了一臉……黃總急眼了,揪着王博士的衣服懟雪堆……哇哦,王博士的腦袋插雪人肚子裡了……

“呸呸!”王艾拔出腦袋,吐着口水:“低級、庸俗、俗不可耐!難道我們不該去聽一嗓子歌劇、彈一巴掌鋼琴嗎?”

見王艾沒生氣,黃欣也就不管了,揹着手向前走,在這座她前前後後住了四年多的小城裡,一切都彷彿是初來的那一天。

第二天上午,王艾走了,坐在辦公室裡的黃欣恢復了正常,只是偶爾會無意識的看一眼球場。

經過一夜的心無旁騖,回米蘭路上的王艾重新開始了思考,只是這一次情緒上輕鬆了不少。他忽然發現自己昨天設計的一個漏洞,他原本是想回到米蘭後與何塞申請,嘗試的打一打中場的。

既然國家隊的對手不行,練不出來,和強手練還怕人看出來,那我自己練不就完了?隊友都是世界級的,對手世界級的也多,只要我自己練出來,到時候往中國隊這幫熟的不能再熟的人中間一插,不就活了?

昨天這麼想的時候還覺得挺有道理,今天回來的路上再一想:傻了麼!

對手盯着中國隊的熱身賽,就不盯着你這個靈魂人物的近期表現了?你突然改打中場,傻子也能猜出來中國隊要玩新的了。

得了,這個招也不好使了。

聽着王艾嘆氣,開車的嚴竹難得開口:“我覺得可以暫時先隊內練着,練熟了,等世界盃開幕前的最後一場熱身賽再拿出來,對手應該來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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