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調查的消息一出爐，伊恩首先就懵圈了。
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調查了！
但沒完全調查！
甚至，根據從華盛頓獲得的消息，被問及具體什麼時候開展調查的時候，答案是“等上班”。
SEC爲了易科事件已經連續加班兩天，這倒也有情可原……個屁啊！
伊恩下榻的酒店就在恆隆對面，可以清晰的從窗戶看到23層還亮着燈光，這都已經是早晨六點，兇手還沒下班，你們這些監管者下什麼班啊！
“伊恩，SEC閉門會議上吵了很多次，現在只能是這樣，沒辦法。”
“但非正式調查也是調查，他怕不怕？”
“還有，如果這個非正式調查拿到證據，還是可以升級爲正式調查的，你可以告知方卓這一點。”
伊恩眺望對面樓層，聽着電話裡傳來的同僚聲音，沉默許久，委婉的說道：“方卓已經害怕的躲起來了。”
“那就太好了！就要趁着他這樣的情緒，我們可……”
咚，電話被直接掛斷。
伊恩拿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嘗試聯繫方卓，無果後又從睡在易科休息室的小機構代表那知道總裁辦昨晚很早就沒人，現在幹活的都是在和美國對接的工作人員。
現在的情況就很尷尬了。
距離納斯達克週一開盤只剩不到16個小時。
SEC明顯指望不上，哪怕真的事後升級爲正式調查，那也是週一開盤之後先死一波，還有什麼意義？
而不管是易科還是冰芯，不管是專利訴訟還是阻礙關卡，這都是需要時間的，偏偏，從始至終都很緊迫，真正出現效果也會是虧錢之後的事。
伊恩感覺十分的棘手，昨天上午對方卓說的話還好，他是那種更講究實際利益的人，談笑間可以把話吃回去，最重要的是，方卓失聯也明顯是一種態度。
時間緊，任務重，這次一窩蜂來到申城的足有將近八十號人，代表着大大小小的機構和基金，現在處理成這樣要怎麼和大家交代？
伊恩這麼一想，思緒就清晰很多，既然交代不了，那就不交代了。
不是沒有努力過，凱雷集團是真的進行了嘗試，實在是SEC拖後腿。
伊恩看着對面的23層，嘆了口氣。
自己聯繫不上方卓，總有人能聯繫上。
出來吧，高盛！
伊恩把電話打給了菲利普，直截了當的詢問：“方卓在哪？我要和他談談。”
“我怎麼知道他在哪？我也聯繫不上他。”菲利普懊惱的說道。
“不要裝傻，我已經聯繫過了保爾森，現在是我們需要談一談的時間。”伊恩冷靜的說道。
菲利普看了看套房客廳里正和方總談笑的保爾森，十分不滿，伊恩怎麼騙人啊。
他耐心的說道：“我真的聯繫不上他，高盛也想和他談談，這個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到底發生了什麼？SEC怎麼會給出非正式調查？納斯達克的羅伯特到申城了嗎？”
原本的十拿九穩竟然翻了車，這裡面都有什麼貓膩？
伊恩已經不再考慮沒有意義的事情，直接說道：“你在哪，我現在就來找你。”
“我正要去易科公司，我們在恆隆23見。”菲利普語氣凝重。
伊恩猶豫了兩秒，答應道：“好，十分鐘後見。”
菲利普放下手機，趁着兩位大佬談笑的間隙，說道：“我去公司見見伊恩。”
方卓微笑。
保爾森頷首。
菲利普順手從剛送上來的早餐盤裡拿了杯熱豆漿，禮貌的告辭，打算去帶伊恩兜一兜圈子。
“方總，華夏的經濟發展是真快，每次我來都有這樣的感慨。”保爾森發自內心的說道。
這一趟，他是就近從東京飛來了申城，還是要當面談一談彼此的合作。
“亞洲會是高盛新的業務增長點，可以常來。”方卓笑道。
保爾森點點頭，認真的說道：“確實，我今年就要成爲博鰲論壇的理事，以後會過來的更頻繁，我還打算寫一本書，名字就叫《與華夏打交道》，等到寫完之後還請方總幫我看看寫的對不對。”
方卓知道保爾森是名副其實的華夏通，他從92年到04年造訪過68次華夏，後來上任財政也多次來華。
事實上，這一次從東京飛來申城，保爾森也是和行政打過招呼的。
方卓同樣接到了行政方面的詢問電話，還被問及是否一起出席公共活動，這一點自然是被婉拒了。
保爾森畢竟是剛剛卸任的前財掌門，說是驚動官方可能有點過，但確實有着不一樣的重視。
“好啊，沒問題，以後我也要寫本書，書名就叫《我請保爾森吃的兩次早餐》。”方卓笑眯眯的說道。
他之前在京城請保爾森吃過一次，這是第二次共進早餐。
保爾森哈哈大笑，伸手示意：“請。”
方卓也笑：“請。”
就餐，就餐。
開吃，開吃。
……
相較於被視爲談判黃金時間的四十八小時，當申城的夜幕再次降臨，包括伊恩在內的大、中、小機構代表都能感受到來自納斯達克清晨霧氣的寒冷。
美國時間週一了！
方總真的失聯了！
從SEC宣佈對易科進行調查到紐約週一早晨的6點鐘，媒體版面上的好消息頻頻傳來。
——ITC或加快對易科最終裁定的速度，有望月中結束！
——有關人士透露，SEC對易科啓動的調查將會十分嚴厲！
——易科美國市場再受重創，知名電信運營商T-Mobile正在考慮提前中止合作！
——重磅，SEC正在審查易科違規行爲，納斯達克YIKE股票即將停牌！
——易科YIKE的欺詐行爲將導致普通投資者血本無歸！
媒體標題和內容都十分重磅！
這些傳到國內，正是晚上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引發了極大的擔憂，易科這次玩這麼大，是不是真的違規乃至違法了？一旦停牌，那就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華夏晚上八點半，也是美國週一早晨七點半，大家看到了來自知名媒體最爲嚴厲的指控。
最新一期的《華爾街日報》直接把方卓當作封面，只配了一個詞：詐騙犯！
“如果任由易科股票在納斯達克交易所開盤，這無疑是一場監管的災難，也會重創普通投資人，甚至可能減緩金融市場的復甦，以及，這也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誕生一個史無前例的詐騙犯！”
“我們不能任由這件事發生，不能任由普通投資人的利益被肆無忌憚的收割，我們必須行動起來！”
“SEC也要行動起來！”
“對詐騙犯說不！”
“方卓，不！”
十分具有影響力的《華爾街日報》義憤填膺的直接把方卓打爲了詐騙犯。
當這則報道被國內瞧見，主流門戶網站沒有轉載，但不管微博還是知乎的相關討論都變得十分憂慮，本以爲易科這次絕地反擊，現在看起來也不好拿錢啊。
尤其，連方總都被這樣指責和控訴，易科的股票是不是真的不能開盤了？
單看美國一聲嚴厲於一聲的輿論，單看各種渲染的調查論調，易科已經到了最風雨飄搖的時刻！
只是，輿論越狂，空頭越喪。
隨着時間越來越近，隨着方總依舊無法聯絡，駐紮在恆隆23的部分空頭高管已經出現明顯的躁動，儘管在被安保力量及時制服之後表面冷靜，心裡卻一秒躁過一秒。
他們越看美國的輿論越傷心，甚至還擔心這樣的情況反過來更加激怒方總。
距離納斯達克開盤還有最後一個小時，很多人還在幻想着最後一絲希望，但凱雷集團的伊恩看高盛菲利普的眼神越來越不對。
“菲利普，來，我有點事和你商量。”伊恩一邊這樣說，一邊對橋水基金的亨利使了個眼色。
這種時候就不要怪自己下手了。
伊恩和菲利普前往小辦公室，亨利在後面慢慢踱步跟隨。
短暫的慘叫、反抗、悶哼之後，伊恩拿着搶來的手機果然從通話記錄裡找到了能夠聯繫到方總的新號碼！
還是這樣的方式管用！早知道昨天就幹他了！
“喂，我是伊恩，我要跟你談談。”伊恩撥通電話後沉聲說道，“凱雷集團要和你很有誠意的談一談。”
“咦？”方卓有些驚訝的聽到凱雷董事的聲音，數秒之後答道，“不如等開盤之後再談吧。”
嘟嘟嘟，電話變成盲音，再打就是關機。
身後的會議室門被打開，菲利普扶着牆，再次額頭流血。
他很無奈，也有點輕車熟路，迎着伊恩的眼神，提出要求：“幫我叫醫生吧。”
伊恩皺眉，揮手，示意亨利喊人。
面前的高盛菲利普血流了半張臉，不遠處的休息室裡已經傳出不堪壓力的哀嚎，更遠的大洋彼岸恐怕即將迎來狂歡。
伊恩深深的嘆了口氣：“你們高盛真是沒救了。”
菲利普用手抹了一把血，也嘆氣：“這年頭，誰不難呢？”
……
易科股票開盤之前，方卓收到的最後一個電話來自美國。
他聽到了盧沛寧熱情洋溢的聲音。
“方總，今天不會有任何問題，SEC的非正式調查也不會出現什麼動靜，我們許多人都認爲這只是對衝基金和一些機構的無事生非。”
方卓稱讚了對面的工作：“從始至終，我一直堅信SEC會作出公正的處理，也相信易科擁有更好的前景。”
SEC很公正，不管過程如何，易科還是正常開盤，這就足夠了。
盧沛寧又寒暄了兩句，聲音忽然有種微妙的變化，主動提及另外一件事：“方總，ITC這個月就會給出最終裁定，易科做好準備了嗎？”
方卓在這樣的時間裡聽到這樣的一句話，不動聲色的說道：“當然，我們已經在清倉老機型，提前了發佈會時間，不過，考慮到裁定帶來的衝擊，下一步也會更加兌現華夏市場的潛力，給出積極的市場反饋。”
“我們在觀察各個銷售渠道可能帶來的衝擊變化，也在密切注意競爭對手三星它們的競品情況。”
方卓談的都是易科公司踏踏實實的應對。
然而，盧沛寧想聽的不是這些，他暗示性的說道：“你認爲ITC的最終裁定會是什麼樣？易科有沒有金融層面的應對？”
方卓茫然又驚喜的問道：“金融層面？難道ITC有希望撤回裁定？那就太好了！是有什麼風聲傳出來了嗎？”
ITC有過最終裁定與初步裁定不同的情況，比例比較小。
盧沛寧不得不更直白一些了：“關於ITC，我這兩天詳細看了他們內部的討論，易科對諾基亞的侵權太清晰，不可能撤回裁定。”
方卓遲疑道：“那……”
盧沛寧繼續說道：“方總，我看你這次對空頭是早有準備，如果，我是說如果，ITC的最終裁定被推翻，易科能夠獲得什麼？”
方卓愕然道：“被、被推翻……怎、怎麼可能？”
盧先生，你說的是歷史上極其罕見的ITC最終裁定被推翻嗎？
這筆錢還沒到手呢，你們就無師自通的開始考慮手裡能用的資源了？
簡直是利益熏熏！
方卓好像被薰懵了，許久沒說話。
盧沛寧很有耐心的等了一會，然後才說道：“方總，你覺得呢？”
“這……如果這樣，那對易科當然是最好的結果。”方卓語速變慢，斟酌道，“可是，現在我都成了詐騙犯了，如果真在金融層面再來一次……”
盧沛寧笑道：“一點點輿論而已，方總不用介懷，我的意思是，易科這樣的具有創新精神的企業不應該被埋沒。”
方卓再次沉吟許久，然後說道：“如果這樣，必須要嚴格保密，一旦提前曝出被推翻的風聲，股價立即就會漲上去的。”
從客戶的角度來說，這次獲利就很簡單了。
易科軋空之後的股價只要交割之後就會出現回落，低價買，推翻之後高價賣，最簡單的內幕消息操作。
至於，這個過程中對衝基金是否捲土重來，並不在客戶考慮的範疇之內，如果真的被拉爆，也是順手爲之。
“當然會保密，現在也只是一種假設。”盧沛寧收了收迫切的心情，他有認真衡量過情況，最讓人滿意的還是MIGA基金對客戶信息的保密。
這種信息保密是一處關鍵，當然，今天之後也會出現相關的輿論風向，專利問題必須重視嘛，易科必然要付出侵權的代價。
盧沛寧很喜歡方總的專業性，結束通話前再次恭喜道：“方總，今天我就在華盛頓看易科股票怎麼反彈賺錢了，你什麼時候來美國，我們可以再當面聊聊。”
“我下週就飛美國，哎，高盛的保爾森問我賺那麼多錢幹什麼，我今天想了想，也是，我已經賺了足夠多的錢，更多的也就是數字而已。”方卓嘆道，“這次賺夠30億，我就收手。”
盧沛寧認真的說道：“方總，你還年輕，30億哪夠，買個足球隊就沒了，300億吧，怎麼也夠了。”
他後寒暄兩句，結束了通話。
方卓放下手機。
這是來自盧沛寧們的主觀能動性！
裹挾！自己被裹挾了！
沒辦法，已經成了詐騙犯，那就繼續詐到底吧。
方卓把手機扔到桌上，走了幾步，拉開窗簾，申城的夜色映入眼簾。
他身後的電腦屏幕上，休息了兩天的易科股票走勢忽然跳了起來。
申城時間晚上十點半，紐約時間上午九點半。
兩地的秒針走過最後一秒，SEC都沒有任何動靜。
納斯達克交易所正式開盤。
代號YIKE的股票被所有人關注是否出現突發消息，然而，想象中的任何措施都沒有出現，這就……
瘋漲了！
週五晚，易科股價收於89.67美元，週一盤前，股價暴漲38%，報123.74美元。
開盤僅十分鐘，YIKE跳空高開，股價近90度角直線拉昇，報價一路走高！
擠兌了！空頭踩踏了！比誰跑得快了！
納斯達克交易所，易科股票出現暴漲！
所有的知名媒體、財經媒體、科技媒體、各種媒體，經過兩天時間的醞釀和輿論風暴，幾乎都或多或少的關注着易科股票的結果，也實時見證了一次讓人瞠目結舌的軋空壯景！
漲！漲！漲！
漲！漲！漲！
130！140！150！
申城恆隆23，爲了更貼心的服務客人，照顧到他們的情緒，休息室裡更換了更大屏幕的電視，也就愈發讓空頭們能夠直觀的看到股價走勢。
隨着易科股價一路走高，終於有人崩潰了。
“漲了，漲了，哈哈哈！”
“嘻嘻嘻，噢噢噢。”
“我快破產了，哎，我正在破產，嘿嘿嘿，我已經破產了！”
“方總呢？方總，我要見方總！”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有錢人沒有不兇狠的，不知道這麼年輕的也會這麼兇狠。”
“噫，我要破產了！我要破產啦！我要破產嘍！”
休息室裡一片熱鬧和慘淡。
四大機構高管凱雷伊恩、橋水亨利、德卲格蘭特、英仕曼阿克曼，咬牙切齒，面色鐵青。
即便高盛副總裁菲利普，他目睹眼前這一幕，瞧見易科瘋狂的反彈，也是勃然變色，肝膽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