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在琴島的行程規劃是3天。
實際上，不論以冰芯還是服務聯盟的角度，琴島這邊的半導體發展都不需要花太多精力關注，這裡雖然有張汝京的大硅片，但整體都還需要發展。
或許是因爲看到廬州押到冰芯所帶來的帶動作用，國內不少城市都在尋思着也押一押重點企業，希望也能搞出來一個國內半導體產業基地。
琴島就是這種局面下在張汝京被迫離開中芯後發出了誠摯的邀請。
兩邊算是一拍即合，張汝京本身被臺記限制，只能進行爲數不多的選擇，而琴島方面則覺得冰芯那種產業鏈裡的核心環節可遇不可求，而放眼國內市場，不如就往上游深耕，搞搞原材料等環節的研究。
這裡面還有個第一、第二、第三代半導體材料的繼往開來，如果能在SiC（碳化硅）、GaN（氮化鎵）等化合物上有所突破，應用場景也是相當廣的。
除了這些，琴島本身有海爾、海信等可以關聯需求的企業，進一步不說國內，還能往魯省輻射。
規劃是這麼規劃，就是現在確實還沒讓方卓一行人有什麼好看的。
方卓聽張汝京聊了一天的大硅片，第二天是出席了領導的會議，第三天則是大家半隨意的在琴島逛了逛，順帶，他敲下了冰芯在琴島合作一個原材料研究實驗室的計劃。
到了第四天，一方面是晶圓服務聯盟不少人結束手上的工作，來到琴島匯合，另一方面是張汝京跟着一起，大家乘機前往京城。
張汝京在飛機上仍然在感慨。
“有人有錢有廠子，還能拍板做決定，方總，你這邊現在真是兵強馬壯。”
“一個實驗室又花不了多少錢。”方卓笑道，“領導熱情，我好吃好喝之後也不好腆着臉就走了。”
“哎，三族化合物半導體材料、碳化硅和氧化物半導體材料其實是行業機會，但我們的投入還是少，只要肯潛心幹個幾年，未來肯定能厚積薄發。”張汝京如此說道。
“自從我做冰芯，這個話真是常常在耳邊，張總，你這個幾年是五年還是十年。”方卓笑道，“就像老師夸人，這孩子的優點是聰明，下決心學能上985，但他的缺點就是不學。”
張汝京取個了中間數：“七八年的積累是要有的。”
“柳總，來給記一條，七年之後找張總要成果，我私人給他掏錢搞。”方卓扭頭吩咐服務聯盟的秘書長柳洋洋。
“有錢……真好。”張汝京再次生出雷同的感慨。
“嗯，張總，我倒還有個有錢真好的事在琢磨。”方卓往前湊了湊，說道，“服務聯盟做的工作太慢了，我們從06年年底開始做國產供應商的工作，但這個比例提升的太慢太慢。”
冰芯廠是做先進製程，生產線設備向來是最好的，輕易替換不得，但臨安二廠與申城三廠的生產線有在嘗試推進國產設備的使用。
2006年底，臨安二廠的設備國產率是4%。
今年，這個數字提升到了11%。
這已經是晶圓服務聯盟制定標準，牽頭資金，協調工作之後的結果。
從個位數一舉提升到雙位數，從產業薄弱的全局來看，進步也是挺大的，但從依賴角度來看，只能說成效不多。
“這是急不了的事情，我感覺柳總的工作已經很好，服務聯盟所做的事也很踏實。”張汝京想了想，說道，“現在最主要的還是冰芯把製程追上去，冰芯能拿到美國的許可就要充分利用這個條件，等到咱們的市場都起來了，自然而然的就能帶動整體水平的提升。”
他其實有些奇怪於方總的心急。
冰芯未來數年有希望和臺記一較高下，現在正是投資金，抓研發，拼速度的時候，何苦把注意力放在其它事情上？
何況，已經有晶圓製造服務聯盟在做這件事。
“我怕冰芯拿不到下一份許可。”方卓直白的說道。
張汝京沉吟，冰芯和中芯一樣都有采購許可，當初第一次跑許可的時候確實很難，但第二次就順暢多了。
他在這一點上是有不同感覺的，對於未來發展更樂觀一些，經濟全球化，大家的聯繫更緊密了嘛。
只是……
張汝京比較謹慎的說道：“有備無患是對的，但也得分清側重。”
近的來說，冰芯內部的技術分歧還沒解決呢，涉及到整個產業鏈的問題，這更需要上面來動。
張汝京在中芯的時候就樂於幫一幫國產廠商，但得說，落後太多是現實。
反正，他感覺方總這個年紀是能看到全方位突圍的，一個是經濟和市場的發展，一個是總會瀕臨物理極限。
尤其，隨着後者的臨近，能夠玩得起的玩家也會很快減少。
“嗯，我在美國朋友不少，但這一點上的判斷不太一樣。”方卓說話簡潔，也沒有在這一點上和張總辯論，而是直接往下說，“國產設備供應商缺乏穩定的迭代，這一點單靠市場倒逼不知道得什麼時候了。”
等到競爭趨於緊張，那就是時候了，但也太晚了。
張汝京有些糊塗，摸不太清方總想表達什麼，莫非這一趟到京城帶着自己還有其它什麼遊說的任務？
“我最近在思量，特別在看IDC的數據預測，像汽車電子的發展很快，這一塊的技術難度相對沒那麼高，或許可以嘗試用國產+非美系來搭建一條落後生產線，也算是一種壓力測試。”方卓認真的說道。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看華虹在張江那邊搞了個5廠，要建一條新的生產線，或許可以買回來做測試。”
張汝京用一種極其奇怪的眼光看着方總。
他聽懂了。
方總從防範於未然往前走了一步，成了被害妄想症。
因爲國內設備商提供不了先進設備，那就搞一條不先進的生產線來向下適配。
因爲即便向下適配也搭建不出完整生產線，那就搞非美系的設備來整合。
這就造成無法組出來先進製程，那就做非先進製程的汽車電子領域。
有沒有競爭力？會不會賠錢？能帶來多大作用？
這些都屈於次位了。
以及，還要扣着華虹買人家規劃內的生產線，落後就要捱打是吧。
張汝京實在難以理解方總這方面的偏執，但面前這位的實力似乎真的很莫測，能撬動的資源又非比常人。
他用一種啼笑皆非的語氣說道：“方總？”
“I am rich。”方卓這時候也不說什麼朋友了，食指指了指自己，語氣深沉。
張汝京怔了片刻，喃喃道：“有倆臭錢真好啊。”
如今的方總不比當初了，當初從自己這邊挖人，從風投那邊騙錢，從國外拼命找客戶……
現在兵強馬壯，格外有錢，市場倒逼不了，方總就自己下場倒逼……
無形的手搞不出來想要的結果，方總就伸出他有形的手。
這是以己心代天心啊。
張汝京左想右想，既不知從何而勸，又不知該不該勸。
半晌之後，他說道：“華虹肯賣嗎？”
方卓平淡的答道：“嗯，這是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