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日，索尼董事中鉢良治、首席財務官井原勝美、電腦娛樂總裁石田佳久、執行副總裁吉岡浩等人乘機抵達紐約。
這是一次尋求索尼未來之旅。
除了井原勝美，中鉢良治、石田佳久、吉岡浩都有意角逐索尼掌門人之位，也清楚公司此時此刻面臨的糟糕情況。
但是，只要當了掌門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再糟糕還能比斯金格更糟糕嗎？
當飛機落地，一行人坐車前往紐約總部，映入眼簾的第一個消息是索尼股價的暴跌。
週末兩天過去，二級市場終於能對索尼股價有所反應，週一和週二兩天便跌去了21%的市值，蒸發了84億美元。
整個斯金格時代，索尼的財報儘管能看，但也就是能看的地步，市值一直是在平順下滑，截止到維基爆料，索尼的市值只剩402億美元。
這是斯金格費盡全力的結果。
對於2000年市值就超過1200億美元的索尼而言，402億市值實在不算高，只是，大家沒想到這個數字對現在的索尼來說還是太高了。
短短兩天，幾乎要跌沒了一個奧林巴斯，這是索尼所帶來的震撼，它和奧林巴斯、高田一起帶動了整個日經板塊的走低。
不少人把這稱之爲“次世代的索尼震撼”。
因爲，索尼曾因2003年的利潤銳減98%而虧損10億美元，彼時帶動日經指數高科技股紛紛下跌，已經被稱過一次“索尼震撼”，也最終導致了掌門人出井伸之的下臺。
時隔八年，進入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索尼捲土重來，恰好不負次世代之名。
但這一次的索尼震撼還沒有完成，因爲市值體量不同於8年前，它現在被點名更是因爲維基爆料提到3家公司里名氣最大，不少媒體、機構、股民都還在觀望着剩餘必然會出現的日企情況。
一羣東京來的高層抵達紐約總部，臉上的表情更顯沉重了。
雖然懷揣着向更高位置進發的願望，可是，索尼的現狀仍舊是個棘手的問題。
上午九點半，儘管是在自家公司，但仍舊頗感陌生的一行人見到了暫時還未被批准辭職的CEO斯金格。
儘管公司業務已經一塌糊塗，股價也開始暴跌，可是，經營公司許久的斯金格仍然有自己培養的派系。
基於這種情況，中鉢良治認爲低調分手纔是最佳方式，他最希望的是能接過斯金格手裡的人馬，再得到斯金格和方卓在董事會和股東大會上的推薦，凝集迷茫股東的支持，以此來登頂索尼。
會議室很大，留在會議室裡的人很少。
等到方卓依約抵達，就見到斯金格、中鉢良治、石田佳久、吉岡浩這四個人氣氛凝滯的坐在桌邊。
他有些奇怪的隨口問了句：“井原勝美呢？”
“剛纔我們大吵了一架，她出去了。”中鉢良治如此回答。
“在東京吵，在紐約還吵，她怎麼不辭職？”方卓納悶的說道，“她不會以爲真的只要爵士辭職，一切就都沒問題了吧？”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
稍過一會，斯金格開了口：“索尼已經打算由外部來做審計工作，徹底把情況梳理一遍，我認爲在當前這個情況下是有必要的。”
截止到現在，索尼到底會虧損多少、哪幾個業務線是重災區、又要採取何種手段來扭虧爲盈，這是索尼上下和外界都關心的亟待解決的問題。
即將徹底下野的斯金格以一種無吊所謂的姿態在很短時間裡同意了中鉢、石田等東京高管的方案，由外部進行審計，徹底的把索尼財務狀況搞個明白。
正常情況下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現在外面的討論已經不侷限在維基爆料的數字，有說索尼是虧損80億美元的，還有的乾脆是認爲虧損100億美元。
以及，中鉢、石田這羣人也害怕索尼還藏着什麼雷，如果不弄個清楚，要是自己上了位再碰到爆炸，那樂子就大了。
方卓掃了一眼在座的人，點點頭，說道：“索尼確實需要一場開誠佈公，也需要一些令人痛苦的措施來扭轉局勢。”
斯金格開始進入腐朽狀態，沒有動靜。
心裡還有鬥志的中鉢良治和石田佳久率先點頭，自家知道自家業務虧損嚴重的吉岡浩稍微心裡琢磨了下這話纔跟着點頭。
開誠佈公，令人痛苦。
很多時候，開誠佈公就很讓人痛苦了，再接着痛苦，那想必是相當痛了。
吉岡浩這一趟過來，心裡有一些對CEO職務的小想法，但不算特別濃烈，因爲，他知道自己領導下的索尼電視業務是個包袱。
而石田佳久不同，他負責的是電腦娛樂，旗下還有PS這個保持一定市場的產品，說話相對還硬氣一點。
他們兩位加上平井一夫以及鈴木國正，之前有着“索尼四劍客”的雅號，值得一提的是，鈴木國正因爲與斯金格存在衝突，已經離開了索尼。
“我畢竟只是一個外部董事，對索尼的事務不瞭解，也不能多談什麼，哪怕少談，談的也可能是錯的。”方卓上來就表明態度。
中鉢良治立即說道：“方總，你對公司經營和商業發展是有遠見卓識的，索尼當下正需要你這方面的指點。”
“剛纔我說我們要開誠佈公，一直以來，我在自己的易科裡也是崇尚專業的事得專業的人來做，你們索尼那麼多業務，只有你們這種高層還有總覽的角度，纔有如何改革的具體思考。”方卓平靜的說道，“不管索尼這次如何虧損，我相信只要改革到位，索尼還是能復甦的，它的復甦關鍵也就在新CEO的改革戰略上了。”
已經虧成這個b樣了，接下來得看新掌門人了。
中鉢良治聽明白了方總的意思，現在就是要談一談之前在Online上最後一個沒怎麼談的議題，索尼未來要如何走。
這大概是個判斷。
總得有亮點才能上位，稀裡糊塗的是沒法角逐CEO的。
中鉢良治一念及此，心裡變得慎重，思考着如何在這個場合更坦誠的談索尼的未來。
他餘光微瞥，石田佳久的神色也很鄭重，倒是吉岡浩有點神遊天外。
方卓見沒人主動說話，笑着說道：“因爲我的不專業，所以我也聽了聽你們索尼內部專業人士的想法，我覺得他的想法藝術成分很高。”
三位東京高層因爲方總這樣的說法都豎起了耳朵。
“索尼的體量太大，虧損太多，應該輕裝上陣，應該拋下包袱，這樣才能在移動時代快速轉型。”方卓娓娓道來，“比如，電視那邊液晶面板可以停掉，電腦VAIO可以賣掉，化學部門可以拆開，光驅部門可以解散。”
中鉢良治皺起了眉，有些激進。
石田佳久抿了抿嘴，電腦VAIO是自己負責的，還是有一定潛力的。
吉岡浩忽然站了起來：“這是誰說的？我們和三星、夏普合作的液晶項目投入巨大，未來是能獲利的，難道就因爲現在的全球週期行情就要把這些扔掉嗎？是誰？” 他負責的就是電視集團業務，裡面包含了液晶項目。
只是，索尼的電視業務已經連續8年出現虧損，今年可能會有超過25億美元的營業虧損，確實是拖累公司整體業績的一大因素。
但，但，但這個……這個也不能就直接把液晶項目給停了啊！
這是花費很大代價才達成的合作！
吉岡浩因爲電視業務的虧損沒在這段時間裡發聲，但沒想到居然有人提議要把自己旗下的重要項目給拋掉。
“就事論事的討論，你問是誰又有什麼意義？”方卓沒有說平井一夫的名字，保持了客觀立場，“液晶項目不該砍嗎？”
吉岡浩斬釘截鐵的反對道：“不該！”
方卓看了看沒說話的中鉢良治和石田佳久，皺眉道：“吉岡浩，此時此刻，我們是站在索尼整體的角度來談論問題，我知道液晶是你負責，但你應該從大局出發。”
吉岡浩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據理力爭道：“我正是因爲從整體利益出發才堅決反對放棄液晶項目，這一輪的全球週期是由三星它們主導的，一邊是行情下跌，一邊是三星反週期的擴充產能，這愈發導致價格暴跌。”
“但是，這一輪下跌週期的行情快要結束了啊！最遲明年年底，液晶價格會上漲的，到時候就是一輪上漲週期！”
“我們要在黎明前的黑暗把它拋棄嗎？”
方卓沒有回答問題，詢問中鉢良治和石田佳久：“你們認爲呢？”
中鉢良治沒有說話，他心裡也對拖後腿的電視和液晶有不滿，但真要這麼說砍就砍了……也值得商榷吧。
石田佳久緩緩說道：“吉岡浩的話有道理，我們不能只顧着眼前，股價市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注重長遠的發展。”
方卓的食指敲在桌面上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音。
看吧，這種事就是公婆各自有理，改革就是這麼難的。
他微微低頭的想了一會，拿出手機，說道：“我也想聽聽其他液晶廠商的意見，我在華夏有這方面的朋友。”
其他人不知道，但吉岡浩知道這說的是誰，說的就是據說在方總慫恿下捅了三星聯盟一刀讓他們被歐美重罰的華夏京東方。
前幾年，因爲涉嫌壟斷，三星等廠商被各國調查，而充當了污點證人的京東方免於責罰。
方卓的電話很快打通，用的是漢語在和京東方聊行業的全球週期。
在場的另外四人裡倒是有兩個人都懂漢語，中鉢良治和石田佳久都聽到了結論。
確如吉岡浩所說，京東方也認爲新一輪的上漲週期有望在明年或者後年到來，屆時最少是兩三年的甜蜜期。
方卓放下手機，用英語把朋友的結論告知了斯金格，笑道：“華夏有話說得好，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吉岡浩說得沒錯，這種設計到專業領域、技術領域的事，確實需要有技術背景的來判斷，我們不懂，聽了他說的，下意識還覺得有規劃有方略。”
斯金格過了一會才“嗯”了一聲，沒想到平井一夫建議裡的一部分會有這樣的情況。
如果這麼看，是否出售液晶項目確實得好好想一想。
東京三人組聽着這話，雖然依舊沒聽到名字，實際心裡也大差不差的有了人選，沒有技術背景的高層就那麼幾位，分屬斯金格這邊的就更好鎖定了。
石田佳久見方總確實就事論事，也開口談了談他對電腦VAIO的看法，認爲一部分重點不應該在於業務線，而是要收縮渠道線。
索尼渠道很雜亂，斷貨和擠壓的問題十分嚴重，這是容易着眼大戰略而忽視的現實問題。
石田佳久甚至以經絡作爲比喻來談這方面。
方卓沒有表態，而是請教斯金格的看法。
斯金格也沒有太過表態，反而是中鉢良治對石田佳久這一隱性競爭對手給予了贊同。
方卓這麼聽了一會，往後一靠：“你們這不賣那不賣，請問，索尼如何拋下包袱？”
吉岡浩說道：“我看公司和谷歌合作的網絡電視很難出什麼成績，這一塊是可以放下的。”
中鉢良治點了點頭：“ABC、CBS和NBC三大電視網都切斷了谷歌TV的功能，索尼合作這個其實沒有了太大的意義。”
石田佳久也贊同把網絡電視放入備選。
方卓嘆了口氣，提醒道：“索尼到了這個地步，越是艱難越是需要合作，需要摒棄私心。”
網絡電視正是平井一夫負責的內容。
這三位明顯已經猜到之前的減負是出自誰的手筆，這也直接把槍口對準了他旗下的業務。
中鉢良治立即說道：“不是私心，沒有三大電視網，用戶看不到《辦公室》、《犯罪現場調查》、《摩登家庭》這種優質節目，還有，迪士尼、NBC環球和新聞集團合資的視頻網站也封殺了谷歌TV，我實在看不到它還有什麼前景。”
方卓默默不語，一會之後說道：“好吧，我對這個領域確實不瞭解，我只是想說，我們的討論都是爲了索尼的發展，不能因爲某些內容冒犯了誰，就要轉過頭也冒犯回去。”
三人一起點頭，是的，就是這樣，絕不會因爲私人情緒而聯手絞殺的。
方卓很欣慰，有你們如此，何愁索尼走不出泥潭啊。
他繼續談了談索尼的改革，平井一夫有些想法也是值得聽一聽的，像索尼全球的置業，像紐約這種大樓，現在還有什麼持有的必要，都收拾收拾賣錢得了。
也就在索尼未來逐漸明朗的時候，維基解密本次針對日企的披露再次出現新的內容，點名世界五百強之一的神戶制鋼在產品數據上造假。
又一起造假！
又一個領域！
幾乎就在維基解密剛剛披露的時刻，各大關注的媒體都紛紛以一種應該不會冤枉它的語氣報道了神戶制鋼的疑似造假，而產品供應涉及了汽車、鐵路、航空航天、軍工等重要行業。
半天時間，沒等神戶制鋼給出官方迴應，東京股市的神鋼股票股價已經暴跌了12%，甚至還有國外客戶通過媒體表示要發起集體訴訟的消息。
爆料，報道，暴跌，訴訟……
經過前面的披露和證實，大家的應對都十分熟絡，一條龍的模式隱隱成型，就差神戶制鋼的嘴硬和最後的鞠躬與接受調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