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對喬布斯如此之快的願意來申城見面聊聊頗感驚訝。
一個商標而已。
雖然可能會阻礙蘋果手機進入華夏市場，但也就是一個商標而已。
“蘋果不是在申訴易科的專利無效嗎？他肯定是覺得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所以一定要見面聊。”蘇薇給與了玩笑式的置評。
方卓對這種思路倒是深以爲然。
商標只是依附於大問題之下的小問題。
大問題是什麼？
是老牌廠商意圖發力之時的競爭力度和邊界。
是塞班搞開源、LG聯合運營商、索愛研發觸屏機、三星搭載安卓系統這種萬物競發的局勢面前要怎麼處理競爭與反競爭的問題。
方卓有些懷疑，不會是易科要在德國慕尼黑法院起訴蘋果的消息被泄露了吧？
這只是在德國電信建議下可能採取的措施而已。
蘋果的專利申訴一時半會不會出結果，按照德國方面的意思，閒着也是閒着，可以先告着。
莫不是，施密特還和喬布斯有什麼勾勾搭搭？
自己也要效仿喬布斯把施密特再趕出去一次？
2月19日，趁着行程安排沒那麼緊張，方卓先視察廬州冰芯的產能擴張，再去臨安逛了逛遭遇砍單的二廠，最後在申城對遠道而來的喬布斯表示了歡迎。
值得一提的是，冰芯二廠遭遇大主顧奇夢達砍單，這個事沒有侷限在企業內部，連領導們都有耳聞。
最關心的首先是臨安地方，然後是皖省領導，最後，方卓還讓人整理了一份情況說明發給了上面的秘書。
奇夢達的砍單時間不太好，一是冰芯正快速發展，二是中芯再次迎來壞消息，這就格外引人注意。
方卓是個實在人，情況說明裡很客觀的闡述了存儲行業和奇夢達的問題，認爲這樣的砍單也是無奈之舉，奇夢達絕對不是蓄意廢掉半個廠子的產能，它自己都危在旦夕。
至於未來如何，那還要觀察全球產業的發展。
方卓沒好意思提自己做空人家，一碼歸一碼，那是另一碼事了。
下午兩點鐘，恆隆23迎來蘋果公司由喬布斯親率的高層團隊。
蘋果公司的2008年度發佈會是在3月，也就是下個月舉行，已經明確將會加上3G功能，而華夏同樣是蘋果這一次考慮鋪設的市場。
蘋果在華夏與兩家運營商進行了前期接觸，一家是華夏移動，一家是華夏聯通。
這一趟，喬布斯先訪易科，再去京城親談運營商——這是華裔高管的建議，華夏比較看重這樣的誠意，有誠意就好解決問題。
不過，恆隆23這裡也能見到聯通的副總經理，這種地頭蛇式的信號，不知道爲什麼，喬布斯覺得放在方卓身上十分合理。
方卓對喬布斯表示了歡迎。
考慮到喬布斯上輩子就沒來過華夏，方卓打算先帶這羣人逛逛高速發展的新區——這裡真的發展很快，連他自己每次從國外回來都覺得總是會出現變化。
方卓和喬布斯同乘一車。
原本開車的是秘書劉宗宏，結果，深入基層意圖寫一本《易科成功之道》或者《方卓成功之道》的記者作家樑幕聽說了這次交流的消息，極其興奮的過來擔任司機一職。
他很好奇這種見面，也很篤定這能爲自己最後的易科觀察之旅提供素材。
從寒暄上車到轎車行駛兩分鐘，方卓和喬布斯都似乎失去了交流的興趣，這直讓開車並觀察的樑幕心裡犯嘀咕。
終於，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前，方卓首先開口，依舊是常規的寒暄。
“史蒂夫，這是你第一次來華夏？”
喬布斯簡單答道：“是的。”
“爲什麼之前沒想過來這裡瞧瞧？”方卓又問了一句。
喬布斯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卻稍微思索了一下，方卓問的有些奇怪，爲什麼不到華夏？他還沒去過俄羅斯，沒去過韓國，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他給出回答：“因爲你在這裡，你不過去，我過來就是。”
這句話頗有禪意。
然而，這反而符合了喬布斯的風格，他本人是一位禪修，視日本禪師乙川弘文爲精神導師，連婚禮也是由這位主持。
方卓露出笑容，問道：“既然來亞洲了，三星就在隔壁，會去看嗎？”
喬布斯反問道：“蜂鳥還好嗎？”
方卓答道：“挺好的。”
喬布斯點頭道：“那就不去了。”
這幾句之後，兩人又不說話了。
司機樑幕心裡長草，什麼意思？方總和喬布斯什麼意思？怎麼又提到三星了？蜂鳥又是什麼鳥？這兩人之間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劍拔弩張！
大約過了三分鐘，這次換了喬布斯開口。
他問了一件頗爲久遠的事情：“你當初是從哪裡知道的東芝硬盤？”
時間有些久了。
方卓仔細回憶一番：“那時候我就在這座城市，是直接和幾家有名的硬盤公司聯繫，拿到的樣品，時間應該比你早一點，你呢？”
“我在日本參觀的時候見到了東芝的硬盤。”喬布斯微微搖頭，忽然又一句話跳躍到現在，“諾基亞怎麼樣？”
方卓還沉浸在回憶裡，冷不丁被這麼一問：“嗯？”
“諾基亞和易科談專利授權了嗎？”喬布斯問的更明確了。
方卓瞬間把三家可能的情況聯繫在一起，驚訝道：“蘋果被拒絕了？”
喬布斯不知怎地，感覺方總的這種語氣很有意思，笑着說道：“諾基亞拒絕向我們進行專利授權，不是價格上的問題，這對易科來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方卓簡單評估了這位說話的可信度，易科被諾基亞拒絕只在公司小範圍內知曉，這本身是個很不好的消息，但現在聽到蘋果也被拒絕……
他答道：“不好不壞，諾基亞如果想起訴易科，也不會因爲蘋果在旁邊就不起訴了。”
“那等到諾基亞起訴蘋果，我一定要提醒康培凱，易科也幹了。”喬布斯沒聽到明確答案，但是感覺到了真實情況。
諾基亞不對易科和蘋果進行專利授權，這毫無疑問是一種不利信號。
除非易科或者蘋果買下足夠專利，不然，這個問題遲早需要解決。
“那易科只能爭取再加大競爭力度，多吃吃iPhone的份額，爭取能在諾基亞找我們收專利費的時候可以付清鉅款。”方卓聳聳肩。
喬布斯不生氣，透露信息：“下個月，你的全球獨一無二就不見了，iPhone會加上前置攝像頭。”
方卓讚賞道：“明智的選擇，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過於倉促。”
去年12月份Mars才上市，截止到現在爲止也就3個多月，蘋果更改發佈計劃，不知道重新調整的內部設計是否合理。
“這確實需要注意。”喬布斯承認這一點。
“今年不好拖太久的時間發售了。”方卓指出今年競爭形勢的不同。
去年，不管是蘋果iPhone還是易科Mars，都有足夠的別緻的手機特點來吸引消費者。
但今年，國際手機廠商的發力值得關注，發佈會和上市銷售的時間不能相隔太久，易科的那種預售模式也不能複製，這一次很大程度上要看能不能在更激烈的競爭環境裡穩住。
喬布斯很清醒：“3月發佈會，4月正式銷售，但這次是在歐洲和美國一起發售。”
去年六月發佈的iPhone始終沒和歐洲各國運營商達成一致，然而，這一次隨着易科Mars與德國電信的風生水起，蘋果終於在新一代iPhone發售前談妥了略遜於美國AT＆T合作條件的補貼。
也即，手機廠商與電信運營商的合作方式得到了進一步的蔓延。
“看起來很不錯。”方卓簡潔的點評。
兩人再度安靜。
提了競爭中存在合作的三星，談了諾基亞不懷好意的拒絕授權，聊了iPhone的發售信息。
當喬布斯再次開口便很扣緊這一趟過來的主題了。
“聽說易科醞釀在德國起訴蘋果？”
喬布斯提到一個讓司機樑幕把耳朵豎起來的消息。
方卓也問：“蘋果申訴我們專利無效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走ITC的禁售途徑了？”
蘋果針對易科專利的動靜顯然不會只侷限在無效這一步。
“我們早在05年就擁有了多點觸控的專利。”喬布斯皺着眉頭，指出這一點。
“那是被蘋果收購的專利，是寬泛的移動設備，而我們是基於電容屏的研究。”方卓微微提高聲音，反駁道，“這樣的專利如果能在美國市場被申訴無效，那它必將在華夏市場發揮它本就應該有的威力，以及，易科的律師團隊已經在慕尼黑了，你如果願意，可以選擇德國起訴的時間是在3月iPhone發佈之前或者之後。”
忽略司機，轎車裡僅僅就易科和蘋果掌門人兩個人，方卓說的很直接，喬布斯這一趟也是專程飛來溝通。
喬布斯沒有說法務部門給出的條文解釋，也沒有說正在進行的專利申訴。
他看了看這個東方的競爭對手，忽然從口袋裡拿出那款易科發佈的Mars，說道：“3G、電容屏、智能手機，現在是發展的最好時間。”
方卓緩緩點頭，語氣舒緩，但仍舊堅持道：“既然諾基亞有它的考量，那就應該趁着現在的發展時間儘快往前走，易科從來沒考慮利用專利攻訐蘋果，蘋果也理應尊重易科專利的有效性。”
司機樑幕正聽的帶勁，忽然發現又沒聲了。
他悄悄利用後視鏡觀察，瞧見兩個人似乎是有眼神的交流。
是強硬的堅持？還是兩家公司的媾和？
樑幕在心裡爲這個畫面賦能，只恨不能坐在旁邊看。
十來秒鐘之後，他聽到了喬布斯的重新開口。
喬布斯上來就違背洽談的常用原則，先擺出自己的主觀意願：“我不打算再換個全新的名字，iPhone的商標有沒有價格？”
然而，方卓也沒糾纏這一點，簡單的說道：“1000萬。”
喬布斯沒有提出異議。
這一趟飛來以商標作爲由頭，主要解決的是蘋果和易科專利涉及到的美國、歐洲以及未來華夏市場的相互攻訐，現在最大的競爭者應該是那些手握大量行業份額的老牌廠商。
蘋果和易科不是不能打，是沒這個必要。
方卓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認知。
然而，他很遺憾的發現，想和友商建立一致的認知可能還是需要有個互動的過程。
申訴是互動，ITC是互動，慕尼黑法院是互動，華夏商標是互動，以及，兩人見面聊也是互動。
大的問題能解決，商標這種小問題完全不需要多說。
轎車裡的氣氛變得融洽許多。
眼看快到目的地，方卓忍不住也問了問好奇的事情：“史蒂夫，蘋果似乎很依賴於三星，芯片設計、代工、屏幕，但三星又不是普通的公司，它是全球前列的手機廠商，你不覺得這是種掣肘嗎？”
“易科會覺得谷歌是掣肘嗎？”喬布斯用了一個類比，又笑道，“三星提供出來的東西很優秀，這是蘋果首先考慮的事情，其次，蘋果是包容的，如果你的工廠可以提供更好的晶圓製造工藝，我們甚至可以在你這裡下訂單。”
方卓拍大腿，這時候立即指使前面的樑幕：“記上，2008年2月19日，下午3點鐘，喬布斯認爲冰芯未來有希望承接蘋果的芯片訂單。”
喬布斯有些迷惑的詢問司機的兼職職能。
“他是一位記者轉職的作家，在描述華夏的商業人物。”方卓介紹道。
喬布斯略微認真的說道：“那一定要真實的記錄。”
方卓這次用英文對樑幕說道：“記住，2008年2月19日，下午3點鐘，喬布斯對我說，讓我們一起Fuck Nokia。”
“不不不，是我們要與諾基亞進行良性的競爭。”喬布斯立即糾正道。
“你認爲諾基亞截止到現在爲止，它的創新表現怎麼樣？”方卓問道。
喬布斯委婉的說道：“諾基亞可以再更冒險一些。”
方卓口述道：“下午3點鐘，喬布斯說，缺乏創新的諾基亞正在燃燒，他嗅到了舊時代飄在空中腐朽的味道，認爲iPhone和Mars將會一起改變手機行業，還說Mars更勝一籌。”
樑幕語氣古怪的說道：“方總，你加最後一句就不真實了。”
“那就前面吧，這都是以後值得回憶的素材。”方卓笑道。
樑幕：“……”
喬布斯抱怨道：“方總，你們像是在我面前加密溝通。”
“我只是在和他說，喬布斯不會說Fuck Nokia這種話，只有谷歌的施密特會說Fuck iPhone這種話。”方卓解釋道。
喬布斯聽到這話，心裡吐槽了一句。
方卓看着喬布斯的神色，立即用英文對樑幕說道：“記，喬布斯說，Fuck Schmidt。”
喬布斯否認道：“我沒說。”
“你心裡是這麼想的。”方卓說出猜測。
“施密特是一位很優秀的CEO，他帶領谷歌取得了卓越的成就，我很感謝施密特在擔任蘋果董事期間爲我提供的專業建議，事實上，正是因爲他……”喬布斯看着方卓笑吟吟的表情，不往下說了。
樑幕立即明白，果然是F S。
轎車已經停下。
方卓和喬布斯又探討了一會施密特到底是被趕走還是願意加入更好的易科。
其他已經下來的蘋果高管、易科高管瞧着沒動靜的車子，心裡不禁有些憂慮，這兩個人不會在車裡打起來了吧？
好在，這樣的憂慮很快就被下車的兩人打破。
僅僅一路同行，易科和蘋果的兩位掌門人已經爲這一趟的洽談迅速的奠定基調。
最重要的是發展，在這個前提下，兩家公司可以進行專利交叉授權，蘋果撤銷專利申訴，易科不在歐洲和華夏市場進行阻攔，以及，1000萬美元的商標轉讓費。
方卓估摸着，最起碼，喬布斯在的時候，涉及到專利問題的事情應該都可以在這個框架裡協商，他要是不在了，到時候再和庫克談失去靈魂的事情。
第一次來華夏的喬布斯也沒想到彼此溝通的會如此順暢，他瀏覽華夏申城的心情就明朗很多。
方卓拿着Mars自拍，也和樑幕等人一起留下影像紀念。
待到飽覽快速發展的申城，晚宴招待和次日洽談都趨於常規。
但這種常規氛圍就不太被聯通的副總經理徐馳宇理解，他在跟着一起坐了半天，充分給予易科表態支持後悄悄詢問方總。
“蘋果不是要申訴專利無效嗎？怎麼看着你們跟正常合作者似的。”
方卓笑着回答了這個問題：“這不是很正常，有競爭也有合作，我還等着蘋果以後給我的冰芯下訂單呢。”
徐馳宇恰恰知道一些細節，也就知道方總是和自己開玩笑，蘋果的訂單都是在三星那裡，再不濟，還有世界第一流的臺記，怎麼可能把訂單下到冰芯這裡。
方卓暫時不用爲蘋果的專利動作而煩心，自然而然的關注了聯通的動態，這次徐馳宇過來的最大目的就是國內新機的合作事宜。
“徐總，我們的3G手機到底什麼時候能上，國內的渠道、消費者都在等着嚐鮮呢。”
易科的宣發已經啓動，公司時不時就能收到真實的電話和網絡渠道催促。
“九月，九月，就在九月。”徐馳宇代表聯通公司，首次給了一個明確的時間表，這是聯通改組成功並拿到3G拍照的最快發售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