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麼鬼呀!朝熹只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身邊走着的鐘逸似乎在懷念什麼,特別安靜,朝熹想也許是今天的畢業勾起鍾逸的心酸往事了……
鍾逸確實在走神,不過沒想有的沒的辛酸過往,因爲——沒有,他是在想別的。
剛纔,“走走吧”這句話說出口時,鍾逸自己都有些怔愣。
這種親近的話,像他對一個闊別多年的老朋友說一般,這種感覺讓他心發慌,胸發悶,但在朝熹面前,他在極力維持自己的淡定。
“走走”的情誼到底有多深,朝熹拿捏不準,但在她的理解範疇內,應該不是太深,就算是隻見過一次見面、說了幾句話的一個陌生人,再次見面時提出跟她“走走”,聊聊天,沒有特別值得懷疑的地方,她應該都會答應的。
林蔭路上鋪了一地的梧桐花,鋪的滿滿當當,一眼望去,真是壯觀極了。
鍾逸是六年前畢業的,彼時校園景觀跟現在有點不一樣,法學院也跟現在不一樣。他是計算機學院的,因爲程櫟讀的法學,他就經常來這裡找他打球。
那時校園的林蔭小路旁栽的不是梧桐樹,到了畢業季地上也沒這麼多的梧桐花,淡粉淡紫的花在樹上掛着時看着很好看,但落下來就有些惹人嫌了。
他畢業那年春天,學校做了一次大規模的佈局規劃,增加了許多植物,這兩排梧桐樹就是那年移植過來的,據說花了不少錢,那時候他已經不在學校了,在一家軟件公司實習,沒時間回來看看。
再後來,他就到北京讀研了,更沒時間來看看。
鍾逸回了神,身側的朝熹四處看着落下來的花,神色特別柔和,於是一顆心也有點軟,對朝熹道:“程櫟說你最近很努力,讓他很欣慰。”
這話是程櫟的原話,“欣慰”這個詞,多用在長輩對晚輩的話中,程櫟自從收了個小徒弟之後特別得意,尾巴都快要翹上了天。
其實不是鍾逸特意去問朝熹的近況的,他們幾個哥們聚在一起是常事,話題也千奇百怪的。提到朝熹,完全是意外。他們一羣兄弟聚在一塊喝酒,互相調侃打趣是必備調味品,說完了一羣人哈哈一笑,誰也不放在心上,那天晚上喝的有點多,大約燈光有些迷離,閃了眼,他腦子也有些飄,有人知道程櫟最近收了一個小徒弟,但沒見過,於是很好奇,問:“叫什麼名字?”
他倚在沙發上,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朝熹。”
程櫟倒沒有因爲他的搶答而說什麼話,得意得揚了揚下巴,“對,是叫朝熹,女的。”
誇起朝熹來,也挺意外。程櫟原話是這樣說的:“最近我這個小徒弟努力的讓我超級欣慰啊,你們羨慕去吧,我的小徒弟不光很努力,還是個努力的小美女,怎麼樣?你們沒有都很嫉妒吧。”
——句句都帶着“我的小徒弟”幾個字。
嫉妒談不上,但程櫟倒是真的很欠抽。但他說的話裡又有對的成分,朝熹的長相的確非常出挑。
“師父竟然這麼誇我?”聽到這話,朝熹立刻激動起來,投向鍾逸的目光也熱烈了幾分,很期待,“那他老人家還有沒有說過我其他的?”
鍾逸神色自若:“沒有。”
“哦。”朝熹有點失落,但高興的是,能聽到程櫟的肯定,已經很不容易了。
鍾逸的眼角藏了幾分笑意,“其實程櫟沒誇過人,別看他看起來相當不靠譜,但對待工作時,就像換了一個人,特別認真,也特別嚴格,他能誇你,不是因爲你是女生他憐香惜玉,而是他看到了你的改變,對你的認可。”
之前的朝熹,的確是一直在渾噩度日,沒什麼進取心,在學業上、生活上都是如此,剛進事務所那幾天,各方的壓力都很大,程櫟讓她做的一些工作她做的很艱難,雖然有賴溫寧的幫助,但她還是做的磕磕絆絆。所以朝熹有些氣餒,又開始得過且過,工作也不是很認真。
不過是因爲有一次,程櫟對她的這種行爲很生氣,別看她師父平時相處起來特別容易,但對待工作的認真程度,可真不是蓋的。她就勵志……痛改前非了。
朝熹沒想到,鍾逸能對她說出這麼一長串解釋的話,於是神色一滯,腦袋也有點短路。
“怎麼了?”鍾逸問。
聽了鍾逸的問話後,朝熹的表情就變得很誇張,神色好似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神奇,“哇塞!學長,這是我認識你以來你對我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微風輕輕的、輕輕的,鍾逸眼底的笑意徹底流露出來,“是嗎?每一句都記得?”
——
車子駛入停車庫,鍾逸從車上走下來,走到另一邊給嚴教授開門,之後兩人一起走進了別墅。
客廳裡已經有了幾個人,有鍾逸的姨媽姨夫和小表妹,還有她舅媽,幾個人一起說笑聊天,等他們看到剛進來的鐘逸和嚴教授,笑容更加燦爛了。
鍾母從廚房走出,朝着衆人道:“人齊了,那就開飯吧。”
每次家庭聚餐的每一道菜,鍾母都要親自準備,從買菜到做成,無一不是她親力親爲,鍾逸的姨母偶爾幫忙打個下手,還經常幫倒忙,所以很遭鍾母嫌棄。
雖然飯菜不是特別豐盛,但看着覺得相當溫馨。
飯桌上,鍾母談起鍾逸的婚姻大事。
鍾母倒是沒催促過他找女朋友結婚,不過隨着他年齡的增長,也有一點急躁了,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家兒子,是不是不喜歡女孩?……
“你也到了適婚的年齡,你姨媽有個朋友的女兒剛從國外回來,二十七歲,比你小兩歲,可以先相處看看,合適了再進一步發展。”
他似乎早就到了適婚的年齡。
鍾逸看了看他母親,嘴脣微抿,繼而開口,“公司現在的發展還沒達到我的預期目標,我現在除了工作沒時間做其他事情,還是等公司的事忙完了之後再說吧。”
鍾逸說完,鍾母倒沒說什麼話,安靜了下去,鍾父推了推金邊眼鏡,擡起頭對鍾逸說:“這個理由,你從碩士畢業那年就開始用了。”
鍾逸啞然。
“我見過這個姑娘的照片,模樣清秀,聽說人特別優秀,知書達理,你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去見個面都沒有嗎?”鍾父的語氣有點冷。
再說下去,氣氛就尷尬了,於是鍾逸沒再說話,安靜地聽着鍾父的教導。
所以這次聚餐,在鍾逸看來,似乎是不歡而散的。
吃完飯後,他照例負責送舅舅舅媽回家。
鍾逸情緒不是特別高漲,路上的車流比較多,主路上有點堵,鍾逸開着車,走一段停一段,往前挪的有些困難。
舅舅和舅媽並排坐在車後座上,車裡的三人沉默了許久,只有空調打出冷風的微弱的呼呼聲,風聲在寂靜的空氣中有些明顯。
舅媽坐的筆直,多年的爲人師表的經歷讓她即使在人後也時常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經養成了一個改不掉的習慣,醞釀了許久之後,舅媽忍不住開口,“鍾逸,今天在飯桌上,我們也不好插什麼嘴,但我覺得你媽媽的話說的不錯。我並不是她的說客,跟你說這一番話是站在客觀的角度,你聽完了以後,可以不接受,我說的只是我的看法。”
“嗯,謝謝舅媽,我會好好想想的。”
嚴教授對於鍾逸的私事,沒多說什麼,說的都是他工作上的一些事,給鍾逸提了一些意見。
主路上漸漸通暢,車流動了起來,沒過幾分鐘,擁堵的馬路就疏散開了。
鍾逸把嚴教授夫妻送回維大的職工宿舍,回去的路程,路上沒多少車,車開的意外順暢。
——
朝熹躺在牀上刷了刷朋友圈,好多人發了動態,原因無它,今天她們法學院畢業了,好多人都因爲要離開而感傷起來的,一個個的,從逗比都變成了酸溜溜的詩人。
望了半刻屋頂,朝熹不禁回想起今天下午那一幕。同鍾逸在一起聊天時,她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無時無刻都能掌控住她的情緒,或喜或驚。像鍾逸這種人,在學生時代成績好的令人咋舌,工作後更加的出類拔萃,到哪裡都鶴立雞羣,永遠是閃光點,所以,應該很會把握別人的情緒吧。
今天最後鍾逸問她的那句話,真的把她嚇到了,即便她足夠沒心沒肺。
於是,當鍾逸問她是否每一句,她都記住了的時候,朝熹嬉皮笑臉地擡起頭望着鍾逸,“當然啦,學長的話當然要記得,學長的演講出場費應該不少吧,免費跟我說話,我這是佔了多大便宜!”
朝熹覺得她今天這心情真夠一波三折的,要不是她夠強大,那顆小心臟,早就撐不住了。
把同學們的動態一個個讚了以後,朝熹也緊跟潮流,趁着今天還沒過完發了一個朋友圈,只有簡單的三個字:畢業啦!配圖是她和陶淘拍畢業照那天用手機拍的自拍。
剛發完不久,馬上就有人給她點讚了,點進去一看,居然有鍾逸。鍾學長這幾天看起來很閒啊,堅持給她點贊呢。
緊接着,一條消息發了過來,是鍾逸的。
“還沒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