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偏離的計劃（二）
待撞擊結束，體積上百公里的小行星已然堆積在骨冢表面，對直徑上千公里的骨冢來說，百多公里的小行星只相當於表面多了一座不大不小的石山……撞擊產生的衝擊力不可能對骨冢一點影響都沒有，可是那一點影響完全在骨冢的承受範圍之內。
葉飛心底一片冰寒，難道就這麼結束了？
葉飛不甘心，也狂躁，他怒吼，卻無可奈何。
就算再弄幾顆小行星來，也一樣要被骨冢攔住。
大量的小魚飛返骨冢，沒有一艘再飛向突擊艦，彷彿是在嘲弄不自量力的人類。
“我還沒輸！”葉飛握緊雙拳，胳膊上的血管糾結，猛然擡頭瞪住第五行星外那唯一一顆沒有動靜的骨冢，“剪刀——”
“到！”
“給我準備光速魚雷，瞄準那顆骨冢！”
“是……什麼？”剪刀下意識地答應下來，之後才意識到葉飛下達了什麼樣的命令，頓時猶豫地提醒，“頭兒，發射光速魚雷……”
光速魚雷的威力很強，可那也得看目標是什麼情況，百多公里的小行星肯定一擊而碎，可擊中直徑上千公里，甚至近兩千公里的骨冢，頂多就是重傷，根本不可能擊毀。
“我知道，你別管那麼多，執行命令。”葉飛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骨冢，一眨也不眨。
自從光速魚雷在比鄰得建功，發射的權限便被呂劍收到手上，要不是隻能由突擊艦發射光速魚雷，他恨不得把魚雷全部收進兜裡捂着。
剪刀瞅了瞅葉飛的臉色，終於重重地應了一聲是，坐下之後飛快地敲擊控制檯：“光速魚雷準備發射，目標座標輸入！”
“座標輸入好！”
“打開艙門！”
“艙門打開——”
“魚雷脫離——”
“魚雷脫離好！”到了這一步，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畢羣終於發現了葉飛的異動，急匆匆地質問：“葉飛，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葉飛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堅定，“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要贏！”
“你怎麼贏？咱們已經輸了，你清醒清醒吧……”
剪刀手指虛按在拳頭大的發射鍵上，定定地瞅着葉飛，葉飛胳膊猛地向下一揮，剪刀一拳砸下按鍵。
剛剛脫離戰艦的光速魚雷驟然泛起七彩光芒，隨即消失不見。
畢羣后面的話登時卡在喉嚨裡，愣愣地看着倔強的葉飛，最終嘆了口氣：“我他媽的遇上你，算我倒了八輩子血黴——郭強，光速魚雷準備！”
此言一出，葉飛倔強的表情剎那間化爲愕然：“老畢，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還不是你！”畢羣憤恨不已，“你他孃的甭想獨吞戰功，想把老子撇開？沒那麼容易！”
“我，我，我……”葉飛連說了幾個我，卻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此時的葉飛感動得無以復加，光速魚雷不是說用就用的，畢羣這是要和他一起擔下這份學生的責任。
“我靠，你丫讓我感動了？”一直覺得被葉飛壓住一頭的畢羣突然有一種揚眉吐氣的豪情，“別他孃的像個娘們兒一樣，你要是掉了貓尿，老子鄙視你一輩子！”
“滾蛋，老子會被你個狗日的感動？”葉飛死鴨子嘴硬，梗着脖子怒視畢羣。
七彩的微光中，又一枚光速魚雷消失不見。
外骨人龐大的艦羣突然無緣無故地破碎無數戰艦，光速魚雷犁開兩條寬闊的通天大道，空間的波動一圈圈散開，令所有外骨人爲之驚駭莫名。
光速魚雷直指留守骨冢，根本不知道發什麼了什麼情況的骨冢根本沒有絲毫準備，而且即使有準備，也沒有挪動的時間。
原本看起來毫無異狀的骨冢突然像被狠狠一腳抽飛的足球，強烈的爆炸驟然爆發出一團堪比第五行星的巨大光團，等光團散掉，被光速魚雷擊中的骨冢彷彿失足從空中摔下一般失去控制，斜斜地撞向第五行星。
骨冢被光速魚雷擊中的位置已然四分五裂，至少三分之一的表面遍佈裂縫，已經傷及骨冢的根本。
“痛快！”畢羣覺得自己這幾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慷慨激昂過。
第二枚光速魚雷沒能命中脫離原位的骨冢，第五行星的赤道一側突然炸開一團巨大的光焰，爆炸的威力加上光速飛行的衝擊，在第五行星表面炸出一個深達數百公里的巨型地洞，接着萬億噸的岩漿自地底涌出，飛濺的岩漿柱高達數十公里。
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那裡就會形成一座巨大火山。
然而這還不算完，斜飛的骨冢好死不死一頭撞在巨洞邊緣附近，岩漿爆發區瞬間擴大三倍有餘，巨量的濃煙和火山灰飛入空中，僅僅一會兒的工夫便將小半個星球遮蔽，濃煙中數不清的閃電此起彼伏。
小行星對骨冢來說只是個小傢伙，然而骨冢對第五行星來說何償不是個小傢伙？
骨冢的撞擊確實對第五行星的氣候有着極端的影響，可是影響到行星地質結構的可能性很小，第五行星的地殼裂縫之所以擴大，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光速魚雷。
所有人都傻呆呆地望着第五行星，好一會兒，冷靜下來的葉飛才感慨地說：“這下好，全完蛋了。第五行星今後怎麼樣不敢說，登陸的外骨人肯定沒救了。”
骨冢抵達的時間雖短，可當不住生物戰艦的數量多，大批的外骨人和變種生物遍佈行星表面，連冰原都沒放過。不過外骨人連真空的宇宙環境都能生存，氣候的變化再劇烈，也不可能將登陸的外骨人怎麼樣。
地球也被小行星撞過，恐龍倒是滅絕了，可沒滅絕的生物還不一樣有得是？
葉飛也就是順嘴那麼一說，心裡壓根兒就沒這麼想。
“這不就是咱們的目的麼？”畢羣嘿嘿一笑，“這魚雷，用得值！”
好鋼就得用在刀刃上，兩顆魚雷幹掉一顆骨冢，外加破壞第五行星，簡直賺大了。
“媽的，誰說不是？早知道這麼簡單，咱們搞什麼小行星啊？”葉飛突然覺得制定作戰計劃的肯定是個腦殘的傻瓜。
“誰說不是……咱們算是贏了吧？”畢羣摸摸腦袋，突然覺得這種感覺真是不賴。
“贏了。”葉飛嘴角微微一翹，接着舉起胳膊，振臂狂呼，“咱們贏了！”
凡是聽到這句話的官兵，無不爲之歡呼雀躍。
雖然外骨人只損失了一顆骨冢，還有四顆骨冢的強大實力，但是這至少是個極好的開始，怎能不讓參戰官兵不爲之振奮？
待歡呼聲告一段落，畢羣突然輕咳一聲，似有話說。
葉飛一點面子也不給，直接擠兌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跟娘們兒似的。”這可真是臘月賬還得快。
畢羣一愣，隨即意識到葉飛說了什麼，咬牙切齒地怒道：“好你個葉飛，我現在不跟人錢般見識，你看，這邊的任務完成了，咱們還有兩顆魚雷呢，是不是照葫蘆畫瓢，也炸一炸第四行星？”
葉飛大點其頭：“我看行！”
“行個屁！”呂劍突然切入通訊，“你，還有你，你們倆可真行啊，漲能耐了是不是？”
葉飛和畢羣相視一笑，誰都沒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接茬。
“笑笑笑，笑個屁的笑，有功了是不是！”呂劍嘴裡說得難聽，臉上的笑容卻不比二人少到哪兒去，“前面的事我不追究了，你們倆馬上撤出戰鬥。”
事急從權，魚雷不魚雷的都是身外之物，打了勝仗纔是硬道理——勝利者不應該被指責。
“爲什麼？”畢羣萬分不解，“不是要破壞兩顆行星麼？這才一顆！”
葉飛舉雙手贊同：“對呀，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霸你個鬼！”呂劍耐心地解釋：“計劃有變，暫時不能毀掉第四行星。”
“爲什麼？”葉飛驚詫萬分，“再等下去，外骨人可就把第四行星的生態圈消化成生物戰艦了。”
呂劍擺手阻止葉飛，解釋道：“計劃不如變化快，第五行星已經破壞了，如果第四行星也毀掉，你們說外骨人大族羣還有必要再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星系嗎？”
葉飛和畢羣對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
“不明白？”呂劍嘆了口氣繼續解釋，“外骨人之所以在這個星系停留，就是爲了這兩顆生命星球，如果這兩顆行星被我們破壞掉，它們就失去了在這裡停留的理由。你們知不知道外骨人會怎麼做？”
葉飛瞳孔縮緊：“會在補充完水分之後離開！”
“沒錯。”呂劍重重地點點頭，“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這個羣落有多強的實力，他們的下一個電影票是哪裡我不知道，但繼續這樣飛下去，很有可能飛向鄰星和地球……你們覺得，現在的太陽系有能力抵抗這支外骨人嗎？”
葉飛和畢羣同時搖了搖頭。
“都明白了吧？一旦戰場漫延到太陽系，人類已經擁有的一切都會被戰爭打爛，人類剛剛攢下的這一點家底根本沒有打消耗戰的能力，到時候……恐怕人類將不可避免地退回行星時代。”呂劍憂心忡忡，“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將敵人留在這裡，最大限度地拖住它們，拖延敵人逼近地球的時間……禦敵於國門之外，說得簡單，做起來哪有那麼容易？”
兩位艦長一齊沉默了。
無論葉飛還是畢羣，都只懂得戰術指揮，對戰略層面的東西沒有多少了解，聽完呂劍一番話，兩個人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
消滅敵人固然重要，可是有些時候，欲擒故縱纔是更好的選擇。
“司令我們明白了，馬上就撤。”葉飛說。
畢羣眉心皺出深深的川字紋：“真是不甘心。”
“執行命令吧，這是指揮部剛剛做出的決定。” 呂劍十分感觸，“你們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
把外骨人大羣落逼走，人類只能得到兩顆滿目瘡痍的行星，完全不符合人類的整體利益。
呂劍也是瞭解了宇宙生物的特點之後突然想到這個問題，這才臨時修改原本的作戰計劃。
太陽系就在二十光年之外，對人類來說，把敵人拖在這裡，比逼走它們更加有利——消滅外骨人更加有利，但必須是一勞永逸地全殲敵軍，否則尾大不掉，一旦點火燒到本土，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化做泡影。
在人類具備大規模殲滅敵軍的壓倒性實力之前，將敵人拖在太陽系之外才是最好的辦法。
長江號與黃河號在七彩微光中消失，無奈地返回集結座標。
兩顆骨冢眼睜睜看着第五行星化做煉獄，最終無奈地飛向第四行星，與另外兩顆骨冢匯合。
意識到目前不是與敵軍決戰的好時機之後，呂劍下令遠征軍脫離戰鬥，七艘戰艦用超光速甩開竹節艦，未與敵軍衝突，至此，戰事告一段落。
2206年2月14日22時許，格利澤581外圍，遠征軍旗艦燕京號。
呂劍望着舷窗外圍繞着泰山號徹夜工作的柳州號默然不語，心中翻江搗海。
雖然此戰中遠征中損失不小，不過與摧毀骨冢相比，這一點點損失根本算不得什麼，可是呂劍就是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
第五行星毀了，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可呂劍別無選擇，而第四行星，也即將毀在外骨人的手中，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爲力。
移民？他突然覺得這兩個字如此的幼稚。
“報告！”徐東輕手輕腳地來到呂劍身後。
“說吧，什麼事。”呂劍頭也不回地說。
“總部回電。”
呂劍幽幽一嘆：“怎麼說的？念念吧。”
“是。”徐東看得出呂劍興致不高，輕聲念道：“戰報收到，驚聞第一艦隊再次重創敵軍……”
“行了，挑有用的念。”呂劍沉聲道。
徐東停頓片刻，一目十行地將回復掃了一遍：“大概意思就是天軍總部肯定了咱們的戰果，另外對您建議表示肯定，還有，總部將調整對抗外骨人的具體戰略，由抵抗殲滅調整爲遲滯拖延。”
呂劍長嘆：“也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對是錯。”
人類的遠征軍力量還是太單薄了，中國遠征軍一枝獨秀，可是僅憑一家之力，怎麼可能戰勝強大的敵軍？
徐東回答不了呂劍的問題，只能裝成沒聽見，繼續念道：“爲加強對抗外骨人大族羣的力量，總部決議將剛剛成軍的遠征軍第三艦隊調往格利澤581，由第一艦隊司令呂劍統一指揮……”
“第三艦隊？”呂劍一愣，“不是要調到比鄰星嗎？”
遠征軍第三艦隊剛剛成軍不久，原計劃調往比鄰得接替第二艦隊。
“總部有人認爲將比鄰星交給一支毫無經驗的艦隊太冒險，所以決定讓第二艦隊繼續留守比鄰星。”徐東輕聲解釋，“據說留守艦隊也按到了動員令，必要的情況下，將派遣留守艦隊接替第二艦隊……我聽說第三艦隊裡有不少其它國家的僱傭兵，所以原本配給第三艦隊的移民船上改成了補給艦。”
“多事之秋啊，要是早發現超光速的秘密，咱們怎麼可能帶着移民船出發？可惜啊，現在根本不可能再把移民船送回去。”呂劍默默地琢磨，這樣一支成份複雜的艦隊該如何指揮，是否能與傳統的艦隊一樣如臂指使。
徐東一陣苦笑，他的家人也在移民船上，這個時候贊同也不是，反對也不是，只能閉緊嘴巴不說話。
“還有什麼嗎？”呂劍發現徐東欲言又止，疑惑地問道。
“和回覆一起收到的，還有嘉獎令。”
以來的嘉獎令——徐東在心底這樣說。
“我知道了。”呂劍不再說話，徐東識趣地悄然離開。
直到第二天，呂劍才親自審閱嘉獎令。
嘉獎令的內容很多，第一個就是呂劍本人。
他因爲在比鄰星戰役和格利澤581戰鬥中的出色指揮，由少將晉升爲中將，並記一等戰功一次。這就意味着遠征軍已成軍的三支艦隊之中，只有第一艦隊的司令是中將，將於不久之後抵達格利澤581的第三艦隊將接受呂劍的全權指揮！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軍隊怎麼可能出現多頭指揮的幼稚失誤？
從軍十四年的葉飛終於爲自己贏得了遲到的上校軍銜，三十二歲的上校？和平年代的軍官在這個年紀了不起是個少校而已。除去開國之戰，即便是戰爭年代，比葉飛晉升更快的軍官也不多見。
剪刀和猴子如願晉升少校，然而黑熊更進一步，戴上了兩毛二的中校軍銜，仍然領先二人一步，讓兩人在高興之餘又有些失落。
遠征軍所有軍官都屬於高職低配，第一艦隊是第一個實現職銜相等的艦隊。
其它立功人員也有相應的獎勵，除有功人員之外，傷殘及犧牲人員的安置撫卹方案同時下達，傷殘人員主要看個人意願，動力假肢可以讓他們和正常人一樣活動，不想留在部隊的，軍方負責安置，想繼續留在部隊的需要本人提出申請，總部的意思是儘量安排傷殘人員回總部負責新兵的訓練，只有本人強烈要求的，才能繼續留在戰鬥部分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