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那天下了毛毛雨。
外面天已經黑了, 華燈初上。偶爾也有幾個拖着行李箱走在學校裡的人,這個時候老薛就會來一句,看看別人多獨立。
這話說出口, 車裡的向卉和薛與梵都不接話。
寵薛與梵的是他, 寵了之後又要嘮叨囉嗦的也是他。
雨刮器合着車載藍牙裡刀郎的西海情歌正在工作。
薛與梵抱着自己的被子坐在後排, 看着窗外:“每次都這樣, 只要開學, 冬天毛毛雨,夏天大暴雨。”
宿舍裡薛與梵是最後一個到的,她在家裡吃了晚飯纔出發來學校。小八隻比她早一點點, 薛與梵到宿舍的時候,她正在和方芹她們研究怎麼套被子。
向卉聽見幾個小孩喊阿姨, 笑着應聲, 過去幫小八把被子套好了。喜提小八一句:“阿姨你長得好美啊, 難怪梵梵也長得好看,你們兩個站一塊一看就是一家人。”
連帶着把薛與梵也誇了。
薛與梵的衣服在打包的時候就連帶着衣架一起放裡面了, 掛起來也方便。方芹她們來得早,順帶幫薛與梵把櫃子桌子還有牀板都擦過一遍了。
沒花多久的時間就整理完了,她還不忘給正在回家路上的向卉發了條語音,讓他們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把家裡帶來的東西滿宿舍的分享了一圈,睡覺前不知道是誰起頭說寒假無所事事。
“我也是, 我發展史都沒有複習, 還好半個月之後才考。”小八接話了, 但立馬又改口了:“但是我這個寒假看了一部好好看的電視劇啊, 男主角實在是太帥了。導演好會拍, 接吻鏡頭看的我臉都紅……”
宿舍其他兩個人都在笑,薛與梵拿着平板和電容筆藏在牀簾後面, 沒出聲。
接吻啊……
薛與梵想到了那天夜裡的畫面,雪松的味道,脣齒相磨的感覺,想着想着她就沒出息的出了一陣汗。
回過神來,宿舍不知道怎麼就根據小八的‘接吻’一詞在討論。
方芹是個破壞美學專家:“接吻也就電視劇上拍出來好看,你看看我們宿舍樓下那些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熱。學校那麼大,賓館那麼多還非要在樓下親親我我的小情侶,你看他們接吻,是美學嗎?”
她們宿舍有個存在感很低的大好人,她和小八睡在一邊的,溫溫柔柔的一個女生,讓人覺得說句重話都下不去嘴的女生:“就是啊,小八你每次路過不是都要高舉火把嗎?”
“佳佳,你居然不站在我這邊。”小八開始呼叫最後的希望:“梵梵你說呢?”
薛與梵擡手擦了擦脖子裡不存在的汗,只覺得皮膚有點燙。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旁邊方芹就像個反派一樣開始笑了:“放心吧,梵梵肯定也站在我們這邊。她怎麼形容她前男友的,你忘記了嗎?”
薛與梵知道,有這個話題她今天是畫不出畫來了,那頭小八還等着她的正義直言。薛與梵把平板關上,隨手丟在牀尾。
將半張臉埋在被子裡,支支吾吾的說:“我覺得不錯。”
話音一落,沒有她想象中的驚掉下巴,只聽方芹腦回路清奇的來了句:“梵梵真是大好人,前男友這樣了,還沒有對接吻破滅。”
薛與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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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沒有能夠摧毀掉薛與梵對接吻的美好幻想,但是一個實訓周就可以輕而易舉摧毀掉四條年輕的小生命對未來的憧憬。
薛與梵是裡面生命裡最頑強的一個,留個半口氣給小八來了致命一擊:“實訓周結束後的一週就要考發展史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考試的大刀沒有落下的時候那課本上的字就跟不認識似得。薛與梵實訓周結束後,趁着考前三天一直往圖書館跑。
她從小學習就不錯,畢竟不能砸了向卉的招牌。
每天看點書做點作業是向卉從小給她養成的習慣。
薛與梵揹着書包站在椅子上湊到小八的牀邊,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和她一起去圖書館奮鬥的人,如今蔫了吧唧的躺在牀上。
薛與梵問她:“那你還去不去圖書館了?”
小八哭唧唧:“我感覺我還沒有從實訓周裡緩過來,我好累啊。”
最後還是薛與梵一個人去的圖書館,現在不是大批系院的考試常規期,圖書館人不多。薛與梵找了一個四下沒有什麼人的位置。
這份資料她寒假在奶奶家的時候就複習的差不多了,現在別人補天,她也能相對悠閒的查漏補缺。
只是資料看到一半,她覺得這圖書館的空調打得實在是太足了,外套脫掉之後身上還是汗津津的。用外套和書包占着位置,薛與梵拿着校園卡去了圖書館一樓的咖啡店裡買了杯降溫的冰拿鐵。
實訓周時連續的灰濛濛的天,今天放了晴。陽光透過採光特別好的巨型玻璃窗裡漏進室內,照得一室明亮。
冰塊在塑料杯裡碰撞,吸管攪動着杯子裡的牛乳和咖啡,直到最後顏色漸變沒有了。
耳邊翻書聲裡隱隱傳來幾聲打噴嚏的聲音,大約是有人對空氣裡的灰塵過敏,回頭看去能看見有人捂着口鼻,在口袋裡找口罩。
咬吸管是薛與梵的壞習慣,她拿着拿鐵,看着打印紙上大段的答案,將大段的答案拆分成一個個小的知識點。
杯壁上的水珠將紙質的杯套全浸溼,她看得專心,等到旁邊的人戳了戳她的胳膊,薛與梵才發現旁邊的位置有人坐下來了。
周景揚手裡拿了本才借閱的書,小聲問她:“還沒考完試嗎?”
薛與梵敷衍了句沒有。
大約是看在她認真複習,向來話多的一個人沒怎麼打擾她。
薛與梵把這次偶遇看做一個巧合,結果第二天還是在圖書館碰見他了,他買了兩杯拿鐵,手裡拿着本和他專業不搭邊的書在裝模作樣。
他遞過來的拿鐵,還是原封不動的擺在那邊,薛與梵沒有動。複習到一半,小八給她發信息,明天下午就要考試了,她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少了一單元的複習考卷。
薛與梵把資料拍照發給她,小八在手機那頭又在說愛她。
趁着薛與梵看手機的功夫,周景揚見縫插針,問她等會兒複習完去哪裡吃晚飯。
這個問題最好絕後路的回答就是說不吃。但薛與梵忘記他是個最擅長另闢蹊徑的人,他拿出父母那套說辭,說不能不吃飯。
聽他嘮叨,薛與梵乾脆用他之前那套‘書本是精神食糧’給他自己懟了回去。
說周景揚脾氣爛透了,把這時候被薛與梵懟了他還笑盈盈。
對面的男生從筆記本電腦後來擡頭望着他們,擰着眉頭的樣子,像是在用視線批鬥他們兩個正在講話的‘小情侶’世風日下。
薛與梵乾脆遁入學海,沒一會兒翻頁的時候,一張紙條傳了過來。
上面寫着附近餐廳的名字。
薛與梵假裝沒看見,一翻頁將紙條掀翻到了旁邊。
他沒放棄,又寫了一張。
薛與梵看得眼煩,想着要不要回宿舍,讓自己的意志力和宿舍的牀比拼一下,也好過在圖書館和周景揚待在一起。
只是,資料都還沒有合上,胳膊上一重。薛與梵看着倒在她手臂上的腦袋,反感從天而降,她起身,椅子被拖動發出刺耳的聲音,引得四周的人紛紛側目。
先前靠在她胳膊上的人卻沒有支起身,而是直直的摔了下去。
然後一動不動。
薛與梵看着地上的周景揚,一慌:“喂,你怎麼了?”
前面那桌的男生率先反應過來:“好像是昏倒了,快送醫務室。”
說話的聲音把一個正巧在圖書館看書的老教授吸引過來了,薛與梵看他上手檢查的動作,應該是醫學院的老教授,老教授問薛與梵:“他有什麼病史?”
薛與梵想到了之前聽周行敘隨口說起周景揚有先天不足,有孃胎裡帶出來的毛病,但具體的周行敘也沒有說。
在一衆看戲等待的眼神中,薛與梵後退了一步,晃着頭:“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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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與梵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最後會被人推上救護車。
她縮在角落裡,不給醫護人員搶救增加麻煩,等給周行敘打電話的時候,救護車已經到了醫院,周景揚躺在推車上進了搶救室。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你哥進醫院了。”薛與梵發誓,天可憐見,她沒有動手打人,她纔是個被騷擾被碰瓷的人。
周行敘讓她別緊張,問清楚是哪家醫院之後,說他馬上過去。
薛與梵是沒有什麼好緊張的,她不是躺在裡面那個,也不是操刀的那幾個中的一個。
沒一會兒一個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從裡面出來,叫薛與梵去買住院的東西,除了日常住院的東西,特別提了一句叫她買些棉籤和一次性的紙杯。
等她買完東西送到病房的時候,周景揚還沒有被推出來。同病房的一位大叔看薛與梵抱着從樓下住院部買來的用具,問她是家裡誰生病了。
薛與梵還沒來得及回答,正巧護工推着推車進來。
推車上的人,面無血色。身上放着的二十四小時動態心電圖檢測儀。
護士叮囑了幾句,比如手指上夾着的測量夾需要過兩三個小時就換一根手指夾着,比如周景揚現在不能喝水,口渴也只能用棉籤沾水潤一下嘴巴……
薛與梵一一記下了,順便把病房號發給了周行敘。
周景揚現在打着點滴,薛與梵也走不了,距離給周行敘打去電話都過了一個多小時了。隔壁牀的大叔好奇的看了眼病牀上的周景揚,以爲是薛與梵的哥哥:“他是得了什麼病啊?”
“我不知道。”
大叔一愣:“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他家屬嗎?”
“我不是。”薛與梵聳肩:“善良美麗罷了。”
“見義勇爲是不是?”大叔算是聽明白了:“見義勇爲好品質啊,就是小姑娘你小心啊,有些人表面看上去老實,但是心裡黑,千萬不要他被訛了,到時候他敲詐你。”
大叔說話很逗,薛與梵不怕被雷劈的坐在病牀旁邊笑,作揖:“大叔慷慨直言,受教了。”
大叔沒一會兒就把話題轉走了,年紀上去了之後話多。他說他是心血管上的毛病,還好年輕的時候是編制體系內的工作人員,祖國偉大有醫保。他話多,說了不少。喝了口枸杞茶之後,準備去拿熱水壺倒水。
薛與梵看見了自然上去搭了把手。
大叔叫她順便給病牀上的周景揚也倒一杯,先涼一會兒,要不然之後想喝再倒就會燙嘴。
電視機裡在放上個世紀的老電影,也就大叔看得進去。薛與梵沒一會兒還是看起了自己的複習材料。
背了幾道題再擡頭看見鹽水沒了,起身去按鈴。
護士過來換鹽水的時候,順道提醒了薛與梵一句:“病人嘴巴有點幹了,你幫他用棉籤沾水塗一下。”
薛與梵哦了一聲,心想着‘積德行善,掛科變難’,今天感動上蒼,明天考試不慌。將複習資料放在牀邊,轉身去找購物袋裡的棉籤。
霍慧文和周行敘到的時候就看見薛與梵低着頭,頭髮隨便的紮了起來,眼眸低垂着,手摸着一次性杯子試了試溫度,拿着沾水的棉籤模樣看上去認真的在幫周景揚潤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