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拍拍衣衫看了薛世攀一眼,然後對大鬍子和王再生道:“咱們走吧。”連聲謝都沒有。
“哎!”被叫的二人也忽略他,立刻跟上去。
薛世攀瞪着三人由近及遠的背影,想了想不對勁啊。
他小跑着追上去,跟在林孝珏身後:“你等等,喂,等等,你剛纔是裝暈的。”
林孝珏愛理不理的道:“如你所見。”
薛世攀一想到自己方纔的窘態和她此時的灑脫就生氣,他怒道:“那你爲何如此?欺騙我嗎?”
林孝珏都氣笑了,她突然停下腳步看着他,其他人也站着不動。
林孝珏道:“對啊,我就是欺騙你,那你現在清楚了,是想真的把我打暈嗎?”
薛世攀心中一痛,盯着這女子十分不甘心:“不對,你不是欺騙我,你是欺騙那些百姓,你讓他們爲你賣命。”
林孝珏也不否認:“你說的都對,我讓他們爲我賣命打死方景奎,然後我能分到千萬兩銀子和三年吃不完的糧食,你說我這買賣做的多划算。”
方景奎死了那些銀子和糧食她也分不到,薛世攀意識到她在說氣話,他讓自己舒了一口氣,道:“我現在是在跟你好好說話,你最好不要挖苦諷刺。”他手指點着林孝珏。
林孝珏就呵呵了:“爲什麼?我跟你好好說話你能聽懂嗎?”
薛世攀再次憤怒:“你說人話我就能聽懂。”
“那好吧,我跟你好好說,你想說什麼?”林孝珏摸了一把鼻子說道。
她這動作隨性妄爲,不是大家閨秀所爲。
薛世攀皺皺鼻子,還是忍了下來。
他試着讓自己聲音變慢:“這次義軍的發起者是蘭君垣,當時也是他承諾說攻下城池獎勵給士兵銀兩,但他手中並未錢財,如此說大話,現在又想讓方大人給他付錢,世上的道理不是這樣的。”
林孝珏勾脣一笑:“你到底想表達什麼?埋怨蘭公子?”
薛世攀臉色微紅。不承認道:“我想說,你錯怪了方大人,你會爲今天的行爲後悔。”
林孝珏點點頭:“原來是在教我做人,那我跟你講明白。首先,勞軍這個主意不是蘭公子出的,是我想的。”
“是你?”薛世攀眉頭鎖起,連王再生和大鬍子都有些驚訝。
薛世攀道:“可你並無能力勞軍。”
林孝珏笑道:“我爲何沒能力?方景奎一死,江西暫時就會有蘭君垣接手。這裡的錢財銀兩由他支配。江西匪患猖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他平匪有功,就算是將江西庫銀拿出來勞軍朝廷也不會責怪,反而會嘉獎,前後都沒有不妥當之處,我爲何沒有這個能力?”
薛世攀此刻才恍然:“你的意思,在攻城之前你就對方太守動了殺機,你早就想到今天這一步了。”
林孝珏聳聳肩膀:“你知道的還是有點晚。”
這樣的她太無賴,薛世攀想要控制憤怒都控制不住,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王再生和大鬍子要動手,林孝珏一個手勢他們停下來。
林孝珏低頭看着自己被握疼的手,問道:“你想動手?”
薛世攀只憤怒的瞪着他:“方大人到底有什麼罪,他一定要死?那可是人命。”
“我眼中無論他是太守還是什麼人,人命都輕如草芥。”林孝珏回視他:“你無知難道還不長耳朵嗎?這一路走來你不知道他是棄城而逃的嗎?你不知道他剋扣軍餉,謊報戰功,貪污官銀嗎?你不知道他吧救濟糧據爲己有,等着奇貨可居嗎?”
一連串的疑問句噴的薛世攀滿臉通紅。
“這些事是真的嗎?”
其他三人不出聲。
也感到自己問的不高明,薛世攀道:“可你不是說過,有不公還有聖上。還有巡撫,還有那麼多爲官清廉的人,他有罪,朝廷自然會處置他。你爲何私自殺人?”
林孝珏噗嗤一笑:“你可真天真。”她甩開他的手,揉着手腕道:“我還說,這些人都鞭長莫及的時候就可以殺了他,你忘了?”
“……”是有這麼回事,薛世攀沒想到她的話永遠有陷阱,也永遠給她自己留了餘地。
“那你爲何不直接殺了他。卻要利用別人對你的敬意?這樣實非君子所爲。”說到這的時候,他咬着下脣。
林孝珏眉頭一皺,疑惑的問道:“這纔是你憤怒的主要原因吧?因爲你覺得我耍你。”
薛世攀恨她不知道他的所想,一挺胸道:“是啊,那些百姓敬你愛你,他們以爲你被人害了,所以才憤怒行兇,如果你好好的,他們又怎麼會打死一個人呢?現在他們手負人命了,這是罪孽。”只提他人,不提自己。
林孝玨心中笑道,他也明白方景奎那個陣勢,是必死無疑了。
她目光倏然變得嚴肅,無畏的仰視着薛世攀,道:“這世上無論什麼人,都應該死得其所。如果只是暗殺方景奎,我自腳踏江西那天就可以做到,但是我不會那麼做,我也不容許別人那麼做,方景奎的家氏,足可以洗白他所有的罪過,尤其是你們這些所謂是儒生,他被暗殺你們指不定要杜撰出什麼狗屁文章,說他剿匪樹敵,爲百姓鞠躬錦簇犧牲了都有可能,再立個傳流芳百世,那就更可氣了。
你們善於杜撰,顛倒黑白,你們會把他寫的不是他。。
他只配罵名,誰都不許杜撰,現在他由百姓親手打死,無論他方家何等神通,都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他就是貪得無厭,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才死的。
死得其所。”言辭激勵,透着她霸道的個性。
薛世攀無力退後兩步,這個女子好似很看看穿,但又怎麼都看不穿。
“先不說方家會不會讓人給他立傳,這都是你的猜測而已。
我想問的是,你和方大人什麼仇什麼怨?要如此毀了他,他如今的罵名還會讓方家蒙羞啊,我身爲氏族之子,對你的行爲十分不解,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看你言行舉止,你也是官家出身吧?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即使他有罪,也該留有餘地的,你就能保證你的家族中不出現這樣一個人?到那時候別人也如此對付你家,你悔不悔?”
這就是所謂的階級,這就是官官相護的由來吧。
林孝珏淡淡一笑:“我還以爲你讀仁義禮智信已經讀傻了,原來你也講人情。”
薛世攀目光眯起,她這是說他虛僞嗎?
林孝珏無視他的仇恨,繼續道:“你猜的都沒錯,可這樣我還是不改初心,因爲我根本不在意我的出身,即便有一天我的家族全被砍了頭,揹負了罵名,我也不介意。”
“爲什麼?”薛世攀不解,看她說完要走再次拉住她的衣袖:“難道就因爲你小時候受的苦?但你要知道你再恨那個家他也是庇佑你的地方,離開它你什麼都不是。”
林孝珏推開這男子三番兩次的束縛,笑道:“你可別用你的心來揣測我了,我不恨他們,我不介意是因爲我遭遇過,所以此生,我再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覆滅我的家族,是朋友的就志同道合,阻止我的就殺戮不留,就這麼簡單而已,你也不用懷疑我的能力,我的所作所爲會遠遠超出你的所想,所以你不要再想我是什麼人了。”
薛世攀愣愣的聽着她自負的言語,他還想說什麼。
林孝珏道:“對了,我還告訴你,我小時候的事根本就記不得,啊,別說小時候,就是我今天做過的事,明天就記不得了,你還瞎想什麼,走了,再見。”
勾脣笑道奸壞,可這樣的奸壞你再想看她已經轉身了。
“你騙我,你騙我。”薛世攀看着她的背影愣愣的說道。
前方傳來說不清情緒的笑聲:“既然我都不記得,你又怎麼確定那事情不是真的?也許就有,我不撒謊的……”隨風飄過來。
薛世攀再次迷茫了。他目送着她帶人離開的背影,他又有很多話還沒有說,他伸手夠了夠,欲言又止。
不能與她爲伍,他是天下讀書人最羨慕的儒生薛世攀,講仁義禮數,而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妖孽,離經叛道,他們不是同路中人啊。
薛世攀攥了攥拳頭,心口好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捏着他,說不出的滋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