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寶塔真是崢嶸倚漢,突兀凌空。正喚做銅鑄琉璃塔,千金舍利峰。梯轉如穿窟,門開似出籠。寶瓶影射天邊月,金鐸聲傳海上風。但見那虛檐拱鬥,絕頂留雲。虛檐拱鬥,作成巧石穿花鳳;絕頂留雲,造就浮屠繞霧龍。遠眺可觀千里外,高登似在九霄中。層層門上琉璃燈,步步檐前白玉欄。
簡單說,這座寶塔都是由銅鑄,不但需極多的金銅,還要有真正的高手巧匠才成。
這座寶塔在整座寺廟中,地位最高,各殿環繞周邊,隱然有衆星拱月之勢。
除銅塔外,所有建築均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卻不知是因寺內和尚勤於打掃,還是瓦質如此。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藍色最爲耀眼。可想見在陽光照射下的輝燦情景。
銅殿前正前方是一座接引殿,由漢白玉砌成,寬二十丈,高四丈,左右牆壁上,對稱鑲嵌着8塊莊嚴、肅穆、聖潔青石神佛坐像,殿前,石獅雄踞,鼎香繚繞;殿周,24根大柱抱殿而矗;大殿臺基,青石欄杆攔護,妙趣橫生的96只小獅子環繞排開。
“接引殿”的旁邊是“靈感院”。、正殿內供奉的釋迦牟尼“白玉佛像”,乃是佛祖七歲等身像,由整塊白玉精雕而成,秀麗端莊,晶瑩潔亮。
至於銅塔外面四方邊沿處,除了四個石階出入口外,平均分佈着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制,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其他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爲整體,井然有序分佈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
而銅塔正門前放了一個大香爐,燃着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瀰漫於整個空間,令人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
若是其他人,哪怕是帝王將相,來到這裡也定然會爲這如此莊嚴肅穆的景象感到心驚無言,小心翼翼。
但封舟於此地看到的卻是一片窮奢極欲之心,聞到的是滿院銅臭酸氣。
這敬皇寺,幾百間房屋,最少有幾千僧衆,這些僧衆不事生產,還要專人供奉,放貸收租,欲壑難平。
他這麼多年來,要麼治理國家,發展民生,要麼統兵出戰,滅國殺將,忙碌的是世間俗事,收取的卻是百姓民心。
他本來打算引進大唐文化之後,便順勢建立道教,吸取萬衆信仰。
但是這次回到朱紫城之後,聽到有一位聖僧西來,形似彌勒佛,掛單在敬皇寺,便命錦衣衛調查了這座寺院。
到這個時候他才吃驚地發現,這敬皇寺僧人衆多,地產廣大,朱紫城外的田地,竟然有一成歸到敬皇寺名下。
關鍵是根據自古以來的風俗,佛寺乃是出家人棲息之地,不需要繳納賦稅,所以短短十年,敬皇寺當真是富可敵國,這讓封舟如何不怒?
以封舟的作風,在他的範圍之內,豈容別人把持土地,且不交賦稅?
畢竟這種兼併之風,極易引起百姓生活潦倒,進而引發民生問題。
所以他這一次專門前來,一是和這位聖僧見見面,二是處理敬皇寺賦稅和土地問題。
銅他雖然此時大門未曾開啓,但在封舟的感應裡,卻是清清楚楚知道招引自己進來的胖和尚就在裡面。
他縱馬而行,慢慢向銅塔靠近。
隨着胯下駿馬前行,面前的銅門開始慢慢打開,待到一人一馬聽到門前之後,銅門也已經開到最大。
封舟嘿嘿冷笑,翻身下馬,走進銅塔。
這銅殿整體皆由金銅鑄就,此時進入其中,頓時給人一種小鳥入籠,金鐘罩身的感覺。
塔身遍砌花紋磚,上有飛天、麒麟、菩薩、樂伎、獅子等花紋圖案五十餘種。
頂上嵌着一隻葫蘆式的銅質大寶珠,遠遠看去,就像出家人戴着莊嚴的僧帽。塔身的窗子設計也很別緻,有明窗和盲窗兩種,明窗每層一隻,一層在北,二層在南,三層在西,四層在東,依次類推,直至最高層。所謂盲窗,其實是打不開的窗模。各層出檐以重抄計心五鋪作斗拱承託;底層東、西、南、北各闢一閨形門;唯北門設梯道可繞塔心柱盤旋至頂。餘三門均爲八角小寶。二層以上每層開窗,可登臨眺望。內外壁緊密銜接,結構堅固。
每層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樑的殿壁之間,造成豐富的肌理,經營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
“堂哉!皇哉!”
封舟一邊往上走,一邊讚歎不已。
等他走上頂層之後,便看見那個大腹便便的僧人正在盤坐,一臉笑容,見他進來,便慢慢站起,單手立於胸前,另一隻手提着一個布袋,笑道:“貧僧長汀子,拜見陛下。陛下請坐。”
這和尚光頭現比丘相,雙耳垂肩,臉上滿面笑容,笑口大張。身穿袈裟,袒胸露腹,一個按着一個大口袋,一手持着一串佛珠,樂呵呵地看着封舟,一雙眼睛明如清水,深邃難測,自然帶有一股悠閒自得的閒暇意味。
封舟搖頭道:“不敢坐,坐不得!”
長汀子搖頭笑道:“陛下殺人盈野,滅國無數,天下間還有陛下不敢做的事情?”
封舟笑道:“有!”
他掃視頂層銅塔牆壁,嘆道:“我雖然屠城滅國,殺戮無數,但內心本處卻以民生爲念,致力使百姓生活節節提高,也不反對他們拜佛求道。”
他看向腳下光閃閃亮晶晶的銅板地面,一臉可惜道:“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用之更有道,便是在這個地方待上一刻我都有點經受不住!這裡的銅臭味實在太大,乃是最見不得人之處,一旦被這臭味沾染,只怕沐浴焚香一百年,也無濟於事。”
長汀子眼睛腫的笑容慢慢斂去,但臉上依舊開着笑容,開口步入正題,“陛下,我等出家人,一向奉公守法,只求太平度日。本來這十年間,一切還都好好的,怎麼陛下這次從大唐返回,便將我寺內祖產盡數剝奪?使得我寺內僧衆,連佛前的香油都供奉不起,長此以往,怕是要餓殺我等。”
長汀子嘆道:“施主本來與我佛門有緣,爲何突然性情大變,難道魔王附體。與我佛有仇?”
封舟聞言,深深看了僧人一眼,“我與佛無仇,大明也與佛無仇,但朱紫城中千萬無地百姓卻是與敬皇寺有仇!”
“出家之人就得有個出家人樣子!”
他倏然轉身,手指院內的銅鑄羅漢,隨即有拍了拍身邊銅殿上的牆壁,“窮奢極欲,欲壑難平!花如此人力物力,就爲了佛像金身!”
封舟看向青年僧人,“當年佛祖弘法,破衣爛衫,赤腳持鉢,吃百家飯,穿百衲衣,睡於樹下,打坐林中,春夏秋冬,不着金銀,絕無奢侈之舉。”
“聽聞你長汀子剛到朱紫城時,眉皺而腹大,出語無定,隨處寢臥。常用杖挑一布袋入市,見物就乞,別人供養的東西統統放進布袋,卻從來沒有人見你把東西倒出來,那布袋又是空的。假如有人向你請問佛法,你就把布袋放下。如果還不懂你的意思,繼續再問,他就立刻提起布袋,頭也不回地離去。人家還是不理會他的意思,他就捧腹大笑。”
封舟嘿嘿笑道:“可是這敬皇寺中倒好,衣着光鮮,穿戴得體,居於金銀內,吃在廟堂中,非但不交賦稅,而且對於百姓無地耕種,無一人過問,對於放貸收租,向不留情。”
他聲音震得整個寶塔都嗡嗡作響,“還祖產?這座寺院便是我攻破祭賽國之後,將舍利子送給太上王賞玩,太上王心血來潮,建立了這座寺廟。從本質上說,這是一座皇家寺廟!連地盤石頭都是太上王所贈,有你們什麼事情?便是一草一木也是皇家所給,哪裡有你們的產業!”
他隨手從銅牆牆壁上摘下一尊小佛,“只是這一個雕刻的如此精美的銅佛,足夠普通百姓一家,吃喝兩月不止。”
“百姓禮佛,是爲了美好生活,而這敬皇寺的和尚修佛,修的一身金銀,修的腦滿腸肥。不見濟世度民,反見貪得無厭!”
長汀子哈哈笑道:“不曾想施主竟然入了魔道,需知道佛法精深,只傳有緣之人,世人愚昧,皆想成佛,只得設立標準,提高門檻。要知道經不可輕傳,佛不可輕得,向時衆比丘聖僧下山,曾將此經在舍衛國趙長者家與他誦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脫,只討得他三鬥三升米粒黃金回來,佛祖還說他們忒賣賤了,教後代兒孫沒錢使用。陛下莫要偏激,被波甸迷惑,成了滅我佛門的大魔頭,永墮無邊地獄。”
封舟根本不接他的話,直接伸手一招,旁邊一個空着的蒲團被他虛虛招到手中,隨後放在地下,盤坐其上,向長汀子問道,“和尚,我問你,你佛門到底修的是佛,還是名?修的是錢財,還是地位?”
長汀子輕喧佛號道:“佛門弟子要吃喝,日常度用少不了錢財花銷。”
封舟哂笑道:“佛門難道就是要你們大肆斂財,吞併土地?”
他看向笑口大開的長汀子,笑道:“佛門也好,道教也罷,哪怕是西方的獨神教也行,只要引人向善,我是不會加以限制的,但若是某些出家人打着敬佛的幌子,大肆收斂錢財,兼併土地,造成百姓生活貧困,國家根基不穩,朕身爲大明皇帝,卻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