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賈寶玉和賈環都是榮國府賈政的兒子,可是從小受到的教育不一樣。
賈寶玉是賈府嫡子,王夫人的親生兒子,又是銜玉而生,自然被府裡上下驕縱着,要山給山,要海給海,自然養成了金貴玉葉一般。
可賈環就沒這個待遇了。
因爲他娘是趙姨娘,是王夫人的“情敵”。
小妾出身不說,頭上頂着幾座大山,哪一座都得畢恭畢敬的供着。
誰都能欺負她兩下,連奴才們都看不起她。
雖說趙姨娘生了一兒一女,可見是受到賈政寵愛的。
但是王夫人這個當家主母,卻有的是辦法收拾。
探春是個女孩,不會對寶玉造成威脅,將來若是嫁的好人家,說不得也能對寶玉有所助力。
所以王夫人用心撫養。
而賈環就不一樣了。
一個庶子,每日當老鼠一般養活,眼不見心不煩到再其次。
最好是讓他人見人煩。
這一點王夫人有辦法。
趙姨娘本身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把她親生兒子交給她自己撫養,保證養的“人物猥瑣,舉止粗糙”
這時間一長,這賈環心態大變,從不把趙姨娘當生母,趙姨娘說他一句,或無意中拿錯一件東西給他,他就扭頭爆筋,瞪着眼,衝她大發脾氣。
這樣的人,就算長成潘安,估計也沒什麼人會喜歡。
封建時代,大戶人家的主母,一般都這樣對待姨娘生的庶子。
這樣長大成人的庶子,要麼老實巴交的叫人欺負,要麼舉止猥瑣的叫人討厭。
極少有出人頭地的。
王夫人當然不會趙姨娘的事就幹出殺庶子泄憤的勾當,但想毀了賈環的前程又有什麼難的?
每日裡縱容他由着性子,做些四六不着的勾當,沒幾日的光景,小小一人兒竟成了賭檔常客——連勾欄妓館,也跟着人去瞧了個稀罕。
所以,他欠下鉅額賭債,也就不足爲怪了。
一開始,他還偷拿趙姨娘的私房錢去還債,偷光了之後就去找探春。
可是探春一個庶女小姐,就算是帶刺的玫瑰花,也是困在大觀園的,有什麼本事替他還債?
親孃的呵斥,親姐的訓斥,在賈環眼裡,也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
此時此刻,榮國府的一個角落裡,賈環截住了一個丫鬟,厲聲道:“彩霞,當初是你說的,但凡有難處,不妨來尋你幫忙?怎得,這真到了用你時,就給三爺哭起窮來了?!”
彩霞是王夫人的貼身丫鬟。
也不知道是有戀童癖,還是豬油蒙了心,竟然對賈環有幾分好感。
往常也偷偷摸摸的幫過他幾回。
但是現在,卻是一臉的爲難,不禁哀聲道:“三爺,我不過是個做下人的,便是存了些積蓄,也架不住您這三五回的討要——不瞞您說,上回的銀子還是我求了許久,才從鴛鴦那裡借來的。”
賈環聽了這話,激動的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那就再去借啊!鴛鴦借過了,不是還有金釧麼?不是還有襲人麼?不是還有平兒麼?你在太太面前也是有臉面的,和那幾個眼睛頂到天的大丫鬟關係都很好,他們都是主子家的得用人,肯定平時沒少往身邊撈好處……”
“環老三!”
一聲厲喝,將賈環急切貪婪的表情頓時凝固在臉上。
只見賈璉身穿官服,氣派非常,眼神冰寒,瞪着賈環,似乎很不得將他的舌頭割掉。
“鏈二哥。”
賈環一怔,心中升起了懼意,不由得鬆開了彩霞的胳膊,顫聲叫道。
賈璉這段時間在衙門當差,短短時日便越過了叔父,成了正五品的通政司經歷,威勢自成,即便是在榮國府中,地位也直線飆升。
儘管他面對老太太、賈赦夫婦和賈政夫婦依舊要盡孝道,但是卻沒人把賈璉當官家一般使喚了。
尤其是王夫人,近來見到賈璉都是笑臉應對,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府裡的人都說璉二爺是當官了,所謂居移氣養移體,王夫人自然要正經對待。
但只有少數人知道里面的道道。
賈璉走了過來,瞪了賈環幾眼,就在他渾身發顫的時候,冷笑一聲:“我竟不知道,敗壞了老孃養老錢的環老三,竟然壓榨起丫鬟們的體己了,真是好大的威風,好大的臉面啊!”
“二……二……二哥,我……我……”賈環嘴皮子直哆嗦,卻說不出話來。
“在丫鬟面前不是挺狂的嗎?在我面前怎麼這般溫柔了?還往常說自己是爺們,你是哪門子的爺們?”賈璉冷聲喝道。
賈環被家裡人罵的早就沒皮沒臉了,即使再怕賈璉,也是因爲官威所致,對他罵人的話卻沒放在心上。
那彩霞卻當即跪倒,急急說道:“二爺,三爺還小,被人蠱惑了心智,還請二哥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寬恕則個……”
“爺要在怎麼做,用不着你這個丫鬟來教,你還是去伺候二太太去吧。”
賈璉冷冷的說了一句,便對賈環道:“環老三,你若是想一勞永逸的解決眼前這個難題,就跟我來!若是想繼續這麼人憎狗嫌的,等着被外面的人給砍手砍腳了,就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身子一晃,揹着手就離開了。
賈環怎麼辦?
他當然不願意被那幫放賭債的收拾了。
可是畢竟年少,又怕賈璉收拾他。
所以躊躇半響,咬牙切齒,眼神恍惚,不知道自己該幹啥。
“三爺,奴婢勸你一句,還是跟着璉二爺過去吧,好歹是一家人,他又是當官的,不會拿着你這個弟弟坑。”彩霞在一旁勸說道。
“行了,爺要幹什麼,輪得着你教!”
賈環冷哼一聲,到底追着賈璉的腳步去了。
等賈環的身影走遠了,彩霞也早就站了起來,望着賈環的身影不知道看了多久,才低聲嘆了一口氣,就要轉身離開。
誰知道剛一轉身,卻猛然發現身後有一個人,不禁駭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
連忙定一定神,卻是一個姑娘,消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秀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
叫了一聲:“三姑娘。”
正是賈探春。
賈探春看着彩霞,嘆了一口氣,伸手握住彩霞的雙手,說道:“彩霞姐姐,你真是受苦了。這點銀子你拿着,就當環兒還你的。你也不寬裕。”
“三姑娘,奴婢用不着。”彩霞不由得面紅耳赤,拼命掙脫。
可是探春態度十分堅定,硬生生的塞到她手裡,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如今我已經拜託林家表哥出手,讓環兒王正途走,你若是等得,不妨就耐心等兩年。”
說了這話,彩霞臉色一緊,隨即卻更加紅暈,眼睛也閃出希望來,口中只道:“有林表少爺出手,三爺定然是有前途的。”
說到這裡,她患得患失的說道:“只是勞教倆月,不會把三爺病倒吧。”
探春一怔,隨即笑了:“怎麼會,環兒又不是薛家哥哥,只是受害者,沒做壞人的勾當,哪裡用得着去勞教?”
可是心裡卻不由得一陣打鼓:“不知林表哥要如何收拾環兒,才能讓他改過自新?不會真的像對待薛家哥哥那般吧?”
想到這裡,到底有些忐忑不安,胡亂安慰了彩霞幾句,又急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