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百祥城郊外

轉眼間秋季已快接近尾聲了,觀音廟後的山林中早已堆積了一層厚厚的黃葉,在冷風中顯得格外的蕭瑟肅殺。一羣身着黑色勁裝的人此時在荒無人煙的樹林中仔細尋找着什麼,一分一寸,一草一木,不落下任何蛛絲馬跡。

“主子,快看!”其中一名黑衣人在厚厚的落葉下發現了一柄軟劍,立刻遞給了他們陰晴不定的主子,不敢有絲毫怠慢。身着紫色錦袍的男子接過那柄劍,只粗粗看了幾眼,渾身便透出一股濃濃的殺意。

那柄軟劍晶瑩剔透,薄若蟬翼,是用及其珍貴的“天山雪玉”所造,放眼整個天下,就只有一個人擁有-----諸葛絲竹,那是她纏繞在腰間的貼身武器。“哼!命還真大!”白衣男子逐漸收緊了握着那奇兵利器的右手,神色複雜。“師妹,你以爲自己能逃的了嗎?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林中響徹着好一陣狂笑聲,那聲音彷彿是從幽暗的地獄中傳出來,冰冷無情,充滿殺氣,令人聽着心驚膽顫,同時驚得林中的鳥兒四處紛飛逃竄。

清賢王府的密室中,諸葛絲竹細心地爲父親擦洗着,對昏迷了幾個月的父親訴說着女兒家的煩惱心事。

“爹,你說我究竟是怎麼了?”自從她的生命跟古天澈扯上關係後,諸葛絲竹之前引以爲傲的冷靜穩重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停下爲父親擦洗的手,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又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脣瓣,那個大混球!一想到昨天的事情,諸葛絲竹原本白皙的臉一下子變得滾燙通紅。

“爹,你趕快醒來吧!女兒有好多話想要跟您說,有好多事情想要問清楚啊。”

雖然仍未完全想起那天他們父女倆與徐玉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諸葛絲竹大部分的記憶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她記得他們的軍隊在邊境取得大捷後,皇上很是高興,便下令諸葛洪他們班師回朝,好好慶祝一番。

那晚在營地,戰士們都士氣高漲,爭相暢想着皇帝會給什麼樣的賞賜,一些有家室的戰士們則掛念着家中的妻小;大家開心的在一起喝着酒,唱着歌,吃着火鍋玩摔跤,可是這其樂融融的氣氛卻被突然來訪的徐玉川打斷了。

可無論諸葛絲竹怎麼努力,她都想不起他們那日交談了什麼,只是模模糊糊的記得父親跟徐玉川吵了起來,說他太偏激,還提到了關於一些事情的真相之類的;她爹應該是跟徐玉川動手才受傷的,可是他爲什麼會在百祥城的觀音廟中?她又是爲何不管激戰中的爹親而獨自離開的,要去辦一件重要的什麼事情嗎?她脖子裡殘缺的半塊玉佩絕不是自己的物件,那麼它又是從何而來?這一切一切的謎題,恐怕只有等諸葛洪醒來後纔能有答案了。

不過最令諸葛絲竹吃驚的,卻是他們交談的內容中竟然會涉及到清賢王府的一個人,因爲每當她回憶起那日的事情,她的腦海中就會不停浮現出這個人來。“怎麼會跟他有關呢••••爹,這個‘清閒王府’裡的人可一點都沒閒着,還真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

諸葛絲竹端起那碗李浩然獨門秘製的傷藥來,小心翼翼地喂諸葛洪喝下。那藥叫什麼“超級無敵補腎健脾美容養顏一喝就醒還魂湯”,真不愧是羅嗦到令人窒息的人,連他的藥方名都又長又拗口。

“爹,女兒在這裡認識了好多有趣的人,都想介紹給你呢。有個超級愛裝腔作勢的花魁,還有一個羅裡吧嗦的大夫;您一定想不到堂堂清賢王府的大少爺居然是隻‘鐵公雞’,聽說自他弱冠以來,他就沒添過什麼新衣服!說是自己要長也不會長哪兒去了,那幾件衣服夠他這輩子穿的了••••”水碧前不久告訴過她,對昏迷不醒的病人多說說話,可以刺激患者早日醒來,所以這幾天,諸葛絲竹都會陪諸葛洪說說話,講一些這裡的“奇人異事”給他聽。

“還有啊,那個三小姐,整天盡做些書生小姐的白日夢,一天到晚“談情說愛”的,不過前兩天消停了不少,因爲她心目中的‘白馬相公’被那個假仙花魁給勾搭•••額,看上了,不過聽那個傻瓜說,她最近好像又有了個更‘書生氣’的目標,真想不明白,她爲什麼一定要找個書生一樣的相公••••”

“還有那個傻瓜••••”諸葛絲竹一提到古天澈,臉又不自覺地微微紅了起來,完全沒發覺密室門口站了個心急萬分的人。

“神馬!傻瓜?難道我在清兒心目中就只是傻瓜?嗚嗚嗚嗚嗚,我不要嘛!”古天澈在內心吶喊着。“咦,怎麼沒聲音了?快接着說呀,談談對我的看法~~”

“爹,女兒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猶如被一記響雷“轟隆”一聲劈中,門口苦苦等待的古天澈瞬間僵硬在那裡,若此時吹來一陣風,他確定自己一定會隨風飄散的!

“那個混蛋是誰!?搶走了我的寶貝清兒(女兒)!”兩個男人的心聲大同小異啊!!!

“爹,爹!”諸葛絲竹看到父親的手指猛然一動,激動地叫了起來,“爹,爹,您是不是聽到我說話了?爹,爹!您醒一醒!”

“伯父醒來了?”古天澈聽到諸葛絲竹興奮地叫了起來,立刻衝了進去。

“嗯,天澈!我爹手指動了!剛剛我爹的手指動了!他的手指真的動了!”諸葛絲竹一連說了三個“手指動了”,開心的笑着,可是眼裡的淚水卻奪眶而出。古天澈的嘴角也跟着揚起,溫柔地爲她拭去臉頰上的清淚,“傻瓜,哭什麼呀,這是喜事啊。快別哭了,我會、我會心疼的••••”古天澈看到諸葛絲竹滿臉通紅,立刻彆扭地轉過臉去,“清兒,快看!伯父的手指又動了!”

“廢話!你個野小子都來勾引我家乖乖了,我能不動嗎?清兒?誰給你的膽子替我家乖乖改名字的!你小子給我等着,看我醒來不收拾你!哎呀,眼皮好重好重••••不行不行,我一定要真開眼!”牀邊的兩個人看着諸葛洪頻繁抖動着手指,以爲是諸葛絲竹真摯深情地呼喚叫醒了他,全然不知某位“戀女狂”此刻的心境正極度複雜呢!

“天澈,你快對我爹說話,你一說話他的反應就很大!”諸葛絲竹好像發現了一點苗頭,趕緊催着古天澈。

“哦,好!”古天澈暗自竊喜,這樣他就可以和未來岳父好好套套近乎了耶~~~~~呵呵呵呵呵呵,未來岳父啊,哦,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古天澈立刻很不高興嘟起嘴,“清兒,你剛剛說喜歡的人是誰呀?是我認識的人嗎?”不可能啊,他纏得清兒這麼緊,其他男人怎麼有可能接近她!難道有專吃“窩邊草的兔子”???

諸葛絲竹的臉頓時紅得像豬肝一樣,害羞、窘迫、不知所措外加捎帶點憤怒地瞪着他看。

看着諸葛絲竹這幅摸樣,某位後知後覺的笨蛋以爲自己猜對了心目中的那個人,“不可以呀,清兒!你不能喜歡!”

“爲什麼?”諸葛絲竹面色不善,難道這個笨蛋有心上人了?之前不還嚷着娶她的嗎?當她是棒槌----耍着玩吶!

“浩然已經跟水碧那個八婆有好幾腿了,你、你、你不可以破壞人家的幸福!”

我忍、忍、忍•••••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諸葛絲竹再次拋棄了自己冷靜、穩重、自制、不食人間煙火的淑女形象,河東獅吼了起來:“你個笨蛋!你腦子讓門給夾過了還是讓豬給踢了!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你啊!你個蠢蛋,我喜歡你呀!”

嘭!嘭!嘭!嘭!嘭!嘭!某人的世界中綻放了漫天絢麗的煙花,眼睛裡滿是感動與欣喜的泡泡,激動地杵在那裡,“清兒~~~~”

“我(乖乖)怎麼會看上這種笨蛋的!”父女倆得心境也是大同小異啊!!!!

“對了對了!我得趕緊對岳父大人說話!”幸福到快要飄上天的古天澈立刻回過神來,想到自己還有正事要辦!

“誰是你岳父啊!你個蠢小子才配不上我們家乖乖呢!”昏迷中的準岳父大人可一點都不領情!嗚嗚嗚嗚•••不要啦,他纔不要乖乖嫁給這樣的的夫婿!

看着父親皺起的眉頭,諸葛絲竹的臉突然僵硬了,她這個“老頑童”爹該不會是••••努力抽動着嘴角,諸葛絲竹突然溫柔地對古天澈發起嗲來,“天澈,我們後天就把婚事給辦了吧!”

“咦!?”比他還心急!

抖抖抖抖抖抖,手顫得更厲害了!嗚嗚嗚,閨女、乖乖,不許你嫁給這個傻小子!

果然!諸葛絲竹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她爹以前就一直嚷着要養她一輩子,不讓人家搶走他的寶貝疙瘩,還擔心什麼她跟外面的野小子成親後,那野小子一定會趁她不在時虐待他!拜託!他是武功蓋世、力大如神的諸葛洪大將軍啊!虐待?虧他想得出來!以爲人家不想活了嗎?

難怪他反應這麼激烈,原來是“吃乾醋”吃的!諸葛絲竹意識到了這一點,隨即又加了把勁,“天澈,我們成親之後我是不是不能再見到我爹了?”

“啊?”爲什麼呀?古天澈一頭霧水。

諸葛絲竹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閉嘴,“你上次不是說我們要搬到很遠的地方嗎?你的生意失敗了,我們得另謀出路,好還債啊!”

“啊?”什麼跟什麼?古天澈剛想張口問清楚,又再次受到諸葛絲竹“你給我閉嘴”的眼神,立刻乖乖閉上嘴巴。

這招果然奏效,諸葛洪一聽諸葛絲竹的這番話,火爆的脾氣快要讓他咆哮、怒吼加大吵大鬧了!“什麼?!不讓我見乖乖!還又欠債又搬家的!哪來的沒出息的窮小子呀?乖乖,不許嫁他不許嫁他!嗚嗚嗚嗚嗚嗚嗚,他的乖乖快被壞人騙走了!”只可惜某人現在躺在牀上,想要暴跳如雷又“跳”不起來,只能着急地抖動手指。

“清兒,快看,岳父手指抖地更厲害了!難道岳父心急着操辦我們的婚事?”某人自動將“伯父” 直接升級爲“岳父”,聽得諸葛絲竹又“噌”地一下紅了臉,露出少有的女兒家的嬌態,看得古天澈心跳漏了好幾拍。

“嘿嘿嘿,清兒,你臉紅的樣子真好看~~”他這麼一說,諸葛絲竹的臉紅得更加徹底了。

“糟糕!甜言蜜語攻勢!想騙走我家乖乖的心,門都沒有!趕快醒來,我得趕快醒來!”諸葛洪激動地微微擡起了手臂,不過牀邊的兩個人,一個處於嬌羞中,一個處於癡情中,完全沒有發現他的“進步”。

“清、清兒,你剛剛叫我‘天澈’了耶!我好、好開心啊!”以前清兒要不叫自己“二少爺”,要不連名帶姓地叫“古天澈”,某人幸福地結結巴巴,傻得更可愛了。

“傻瓜!”諸葛絲竹看着他透着幾分孩子氣的傻樣,真想伸手去捏捏他的臉,“我爹纔不是心急操辦婚事呢!”他是心急着想揍你!

“誰要給你辦婚事!我是想揍你!”父女倆再次不謀而合,“糟糕!剛剛那個叫什麼來着?‘博取憐愛攻勢’!真可惡!這麼大的男人了還裝無辜、扮可愛,誘得我家乖乖母愛氾濫!不害臊的呀!糟了!我聽到乖乖的心‘噗呲噗呲’淪陷了!快起來快起來!”噗呲噗呲•••你當煎雞蛋吶!

某人氣得兩條腿動了一下,牀邊的兩個人一個仍處嬌羞中,一個仍處發情•••呃,是癡情中,再次忽略!

“清兒,那我們是不是真在後、後天成親?”嘿嘿嘿嘿嘿,幸福來得太快,有點不真實感。

看着他滿眼閃着幸福的光芒,諸葛絲竹突然間不忍心告訴他,那只是爲了刺激她爹一時興起說的,可哪有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嫁人的,於是咬咬牙,“天澈,對不起,我••••”

“不能嫁!她不嫁你個野小子!”一個虛弱但相當厚重的聲音響起,“我們家乖乖不嫁!”

“爹!您醒了!”諸葛絲竹開心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趕忙去扶掙扎着坐起來的諸葛洪。

“乖乖,嗚嗚嗚•••我們不嫁好不好?爹不想你這麼快就出閣啦!”某位年近半百的大將軍居然撒起嬌來。

“好好好,不嫁不嫁!”諸葛絲竹會心一笑,她這個“愛女成癡”的爹醒的正是時候,她正好順水推舟,緩解了方纔的尷尬。

到嘴的肥肉就這麼掉了,到手的天鵝就這麼飛了!?某人可不樂意了,“岳父大人,您老剛剛不是還心急我們的婚事嗎?怎麼突然又反對起來了?”某人的臉氣鼓鼓的,像一個急速膨脹的大球,“況且我哪點不好啦?”

“誰是你岳父啊!你看你那德行!一個字‘嫩’!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成熟穩重的氣息,是個幹大事的人嗎?我又怎麼敢將女兒託付給你!”諸葛洪劈頭蓋臉一通亂罵,一點都不像是個昏迷幾個月的大病初癒之人。

“伯父說的極是!但伯父似乎對小侄有所誤會。不敢相瞞,小侄身爲暗衛之首,有時要裝出一副‘低能兒’的樣子來以混淆敵人的視聽,實屬無奈!”孺子可教!某人在眨眼間突然換上一副大義凌然、年輕有爲、成熟爲重的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害得諸葛絲竹的下巴瞬間掉了下來。

“你小子吹牛的吧?”諸葛洪狐疑地看着他,“別以爲我不知道,剛剛我可是聽到乖乖說了,你小子經商失敗,還要舉家搬遷呢!”想騙他,窗戶都沒有!

“爹,嗯,事實上他說的都是實話。”諸葛絲竹好不容易接上掉下去的下巴,“至於剛剛那番話,是我想刺激您早點醒來,故意說的。他不是商人,他是清賢王府的小王爺。”

“就是嘛!你一個落魄的小商人裝什麼••••”諸葛洪突然頓住,難以置信地看向諸葛絲竹,“乖乖,你說啥?”

“他是清賢王府的小王爺,古天澈,也是暗衛之首。”諸葛絲竹“好心”地爲目瞪口呆的爹又解釋了一遍。

“••••••雖這麼說,我還是有點不同意•••等等,那我現在在哪?”諸葛洪打量着自己的住所,小小的房間內陳設非常簡樸,只有一張牀,一張書案而已。“你不會告訴我這是王府中最好的客房了吧!”哼,趕緊挑刺!說什麼也不把寶貝女兒嫁給你!

“伯父有所不知,家父擔憂伯父的安危,所以特意將您安排在這個密室中養傷。”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彰顯了王孫貴胄的皇家氣度。

諸葛絲竹看慣了古天澈吊兒郎當,孩裡孩氣的樣子,再次被他這樣的舉止嚇到下巴脫臼。小子,你變臉變得也太快了吧!

“你們管這種地方叫密室嗎?那爲什麼是個阿貓阿狗的都能進來?”諸葛洪說完後不懷好意地睨着古天澈,繼續挑刺!

古天澈的臉微微紅了起來,“那是因爲•••小侄擔心令嬡的安危,所以便悄悄跟着她,無意中才打擾了伯父。”

諸葛洪沒再說話,只是看向女兒確認一下。感受到了父親詢問地眼神,諸葛絲竹立刻收回下巴假笑道:“是的是的,是這樣的!剛剛還嚇了我一跳呢!”

“是”個鬼!諸葛絲竹立刻轉過頭來瞪着古天澈,剛剛父親醒來她一激動,竟忘了問這個笨蛋爲什麼會在這裡了。他哪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呀,這幾天她走到哪兒,那個傻瓜就跟到哪裡,還用一雙無辜的眼神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諸葛絲竹知道古天澈想解釋那天的事情,可是一見到他,她就想起那個“意外之吻”,立刻又窘又羞,所以一直無視他,躲着他。

某隻“童子雞”看到諸葛絲竹盯着他看,以爲在跟他眉目傳情,大受感動,不時回報以“甜甜”的笑容。

“幹嘛笑得這麼純良••••”諸葛絲竹嘀咕着,紅着臉低下頭。

看着他們兩個郎有情,妾有意,諸葛洪苦嘆了一聲,“唉!女大不中留啊!”嗚嗚嗚嗚嗚嗚•••••他們家乖乖要給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