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域虛雪山上雪崩之後,除了此時正坐着翼獸回到常林城唐門的唐秋生之外,再無其他外人知曉其虛雪山發生的一場浩劫。萬人身埋白雪之下,只怕早已化爲一具具毫無溫度的僵硬屍體。
當翼獸長啼一聲,從天空向下俯下,還未來到地面,在上面的唐秋生就已經從上摔落下來。但見他面色青黑,嘴脣乾裂發紫,印堂虛汗連連,身上白衣血跡已經乾枯,一落地上的身體就顫抖抽搐着,顯然是中毒頗深。
“秋生!”唐門家主唐淼蘊的身影迅速的從殿堂內走出,當看到地上唐秋生的慘狀,面色頓時大變。從懷裡拿出瓷瓶倒出一顆解毒丹就給他喂下,然後探向他的脈搏。
這一探,唐淼蘊的面色頓時更加難看,雙眼瞪大欲裂。
“誰!誰幹的!?”唐淼蘊嘶聲低吼,滿眼仇怨,“秋生,告訴爹,是誰給你下了如此劇毒!?”
這毒性如此詭異,竟然在一點點的侵蝕他的生命元力,連骨頭都不放過,不會極快的致死,卻能將人折磨發瘋了。
唐秋生痛苦的喘息,紫黑的嘴脣顫抖,咬牙切齒的吐出,“雪……雪鳶山莊!”
唐淼蘊身軀一震,雙眼的怨恨殺氣也是一止,麪皮微微抖動着,恨鐵不成鋼的低吼:“你怎麼與雪鳶山莊對峙上了!?”
唐秋生咬牙發出嘶吟,斷斷續續的痛苦道:“皇上……叫皇上……”
唐淼蘊見他如此,先不多話,揮手便讓人將他小心往廂房擡去。
等唐秋生被放置在牀榻上,唐淼蘊親手爲他蓋上錦被,道:“你先休息,皇上那邊,爲父自然會去處理,待你好些,再將此事細說!”
唐秋生長長喘息,好一會才閉上眼睛,緊皺着眉頭睡了過去。
留下唐淼蘊坐在牀榻邊上,滿臉的陰沉。
雪鳶山莊,又是雪鳶山莊!
就算雪鳶山莊再如何的可怕,這樣一而再再而三不將唐門放在眼裡的挑釁,未免有些過於欺人太甚了!
唐淼蘊雖然長居常林城唐門內,但是消息卻靈通的很。何況在世人的眼裡,他還是司陵孤鴻的老丈人。前來巴結傳消息的人可實在不少,讓他不想知道一些事情也難。
雪鳶山莊的莊主與無垠森林司陵家族現任家主是同一人,名爲司陵孤鴻,疑是天王高手。天下皆知,他寵愛無度,疼愛無雙的妻子爲驚鴻仙子,錦國常林城毒藥世家唐門的二小姐,名爲唐念念。
大雲海上,唐念念的所言所行,所作所爲早就傳開,其中宮瑾墨與她似有淵源,唐巧芝與她的姐妹恩怨,柳飄雪與她的情愛相爭,都被傳得尤其清楚,讓人聽得如親眼所見一般。
東椿城內,香雪郡羣花宴的事情雖然還沒有完全確切的傳到常林這裡,但是隱隱已經有了些風聲,唐淼蘊這位司陵孤鴻的‘老丈人’自然有着更加清楚的消息來源。
因爲在世人眼中他與司陵孤鴻的關係,還有司陵孤鴻對唐念念的寵愛,都讓他唐門在這段時間內受益匪淺,家業開闊了許多,整個唐門的地位也一躍而升。
他本也因此欣喜,對雪鳶山莊將劉氏等人抓走,這般將唐門視若無物的做法而升起的的不滿壓下減弱不少。然後不久之前他就聽說唐巧芝已瘋的傳言,這纔過去沒有多久,唐秋生今日就以這般狼狽的姿態出現他的面前。
其他人他或許尚且可以忍下,可是唐秋生卻是他的嫡子,唐門的少主,將來他的繼承人,將他傷及如此,根本就是在與整個唐門作對。何況剛剛只是探脈,發現了唐秋生此時異狀,他也一時沒有想到辦法。若是一直難以找到解藥救治的話,唐秋生就等於是廢了。以他自己如今這般的年紀,若想再生一個兒子出來,將之培養成合格的繼承人,花費的時間又是幾何?
不論這些,單論唐秋生在他心中的地位,便是唐門中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對於這個唯一的兒子,除了對他那份自語君子的言行,其他方面他都頗爲滿意。
“雖不能正面對抗,暗中慢磨卻是可以。”唐淼蘊冷冷低語,再看了一眼牀上的唐秋生,起身離去。
不止是雪鳶山莊,還有錦國朝廷。
秋生或許不懂,他活了半輩子又豈會不懂?
關子初,利用我兒至此,讓我兒身陷險地,你卻隔山觀虎,着實好算計啊。
唐淼蘊面色冷沉的行走,管家見了,連忙上前行禮,低聲恭敬道:“老爺這是要出門?可需備車?”
“無需。”唐淼蘊冷聲吩咐道:“好好照顧秋生,若是他醒來我還未回來,就與他說我去了京都皇宮,不用憂心,在家中好好養身即可。”
“是。”管家應下。
整整半個月過去,遠去京都的唐淼蘊纔回歸到唐門,只是此次他卻並非一人回來,在他前方還行走着一人。
他身着一襲冰藍錦繡長袍,高挑秀雅的身材,步伐平緩的走來。日光下,一張白淨面龐,凝脂白玉冠發,劍眉入鬢,杏子形狀的眼眸,沉靜宛若星河。他身形雖不多麼健壯,行走時卻給人一股難言的氣魄壓力,貴氣雍容,顯然身份非凡。
此人,正是錦國皇帝,關子初。
唐門管家早早就打探到消息等候在門前,當看到關子初的身影,便屈身跪地,高聲道:“草民參見皇上。”
在他身後,唐門其他僕人婢女也自覺的跪地,高呼出聲。
關子初本就與唐秋生關係熟絡,唐門中人見過他的不在少數。
關子初擺手道:“平身。”隨後問道:“秋生可在房內?”
管家起身,恭敬回道:“回皇上的話,大少爺正在房內。”
關子初點頭,然後朝身後唐淼蘊微笑道:“唐老爺一道吧。”
唐淼蘊點頭稱是,這就隨他而行,往着唐秋生的居住閣院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行走,只是剛到唐秋生所住的院內,就聽到一聲暴怒的喘息嘶吼:“滾!都給我滾!連你也可憐我?你心裡是不是在想着我如今比之爛泥還不如?好!好的很!哪怕我唐秋生落入今日這個地步,但是對付你一個小小暖牀婢女尚且……咳咳!”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急促的吼叫聲就化爲劇烈的咳嗽,廂房內也傳來一陣聲響,似是什麼跌落的聲音。
隨後,只見雕花朱門被劇烈的推開,一名端着托盤的粉衣女子滿臉淚痕的跑出來。當擡頭看到已經走來的關子初和唐淼蘊時,面上一驚,連忙跪地,驚慌道:“奴婢參見皇上!”
她身爲唐秋生的貼身婢女,自是見過關子初幾次。
關子初微笑擺手讓她起身退下,後面的唐淼蘊則一臉的陰沉,雖然沒有說話,看是看向那婢女的目光的狠厲,想來今日一過,這婢女也再無活路了。
從婢女的呼叫聲響起時,朱門大開的廂房就再無半分的聲響,整個都寂靜得壓抑。
關子初緩緩走入門內,一進內閣就看到正狼狽不堪的唐秋生。只見此時的他腰下部分還在牀上,腰上身軀卻斜歪在牀榻下的地面。他的衣裳凌皺,黑髮未束,這時顯得有些蓬頭散亂,面色更是蒼白,印堂發黑,雙眼下是濃濃的黑眼圈,雙頰消瘦,嘴脣乾裂無色。
若非他們關係着實熟絡,對彼此的面相過於熟悉,只怕關子初也難以將眼前這似是病入膏肓的人,與平日意氣風發的唐秋生聯繫在一起。
“秋生!”在後面的唐淼蘊一看到眼前一幕,臉色頓時黑到了極致,疾步上前就將他扶着躺在牀上,只是剛一入手感覺到的就是宛若無骨的無力軟柔,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爹!”唐秋生面色難堪,深吸了幾口氣,方纔對前面的關子初道:“微臣參見皇上,如今身體抱恙不能下牀行禮,還望皇上恕罪。”
關子初這會也回神過來,走前看着他,雙眼沉痛,抿脣自責道:“是我害了秋生了!”
他此語一出,那邊的唐淼蘊面色更加難看,唯獨牀榻上的唐秋生卻搖頭,滿臉仇恨,低吼道:“此事並非皇上的錯,都是那歪魔邪教的雪鳶山莊!是微臣無能,沒有達成皇上寄予的厚望。皇上此時還能親自前來看望微臣,實在讓微臣心中有愧!咳咳咳!”
唐淼蘊聽到他此番言語,眼底閃過恨鐵不成鋼的暗色,只是無論心中多麼的憤怒無奈,此時關子初就在眼前,他如何也不能表露出來。
關子初搖頭安撫道:“正如你所說,這些都不過是雪鳶山莊的過錯,與你無關,秋生無需自責。若非我沒有弄清雪鳶山莊實力,擅自讓你領兵前往,也不會害得你如此。”
他此等言語一出,唐秋生面上的感激自責也越濃了一些,對雪鳶山莊等人的仇恨也更加茂盛。
唯有一旁無聲的唐淼蘊心中對關子初滿滿的憤恨,莫當他看不出來,他如此這般的裝模作樣,也只有他這個傻兒子纔會信了他。
兩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安撫包攬錯誤,最後將所有的錯都追加到了雪鳶山莊的身上,關子初也在此時問道:“此事到底是如何,秋生又如何的傷成如此,可否與我細說一番?”
“自然!”唐秋生哪裡還有隱瞞的心思,這就咬牙切齒的將在虛雪山上所言所聞全部詳細說了出來。
他說着,也沒有注意在他身旁唐淼蘊與關子初皆是微變的臉色。
“雪崩之後,那頭魔龍咬傷於我,將毒液侵入我身,便離去了。”唐秋生喘息着,怨恨的臉色上隱隱還可見一些驚恐之色,道:“之後我便騎着翼獸一路返回,若非我身上所帶的解毒丹尚多,只怕也撐不回來!”
他的話語說完,整個廂房內都寂靜無聲,瀰漫着一股無聲的壓抑。
關子初面色沉靜,雙眸裡中精光閃爍。
這是餘留一人前來,將這一切告訴自己作爲警告嗎?
好一個雪鳶山莊,好一個司陵孤鴻。
百丈魔龍?這雪鳶山莊的秘密着實不少。
“我知道了。”關子初這時也恢復了平日的微笑,對臥牀的關子初道:“秋生這一路辛苦了,好生在家中修養,朝廷的事無需再勞心。”
唐淼蘊面色又是一變,一下盯上關子初的笑臉,眼中是濃濃陰鬱。
他這打算罷了秋生的權!竟然將秋生利用至此後,便甩手棄之?好是一個無情帝王啊!
唐秋生偏生的還目含感動,道:“皇上體恤,微臣惶恐!”
唐淼蘊一聽這話,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有順上來。
關子初微笑道:“無礙,此次隨我而來的還有皇宮御醫,秋生儘管好好根治身子,至於藥材皇宮中還是不缺的。”
唐淼蘊袖子內的手已經握得青筋凸起,極力的忍耐着。倘若真的有心根治秋生,整個錦國皇宮,豈是連一顆天品丹藥都拿不出來?何須假惺惺的派了個無用御醫過來,藥材?可笑!一句空話而已。
唐秋生卻是高呼:“謝皇上!”
關子初微笑道:“無需多禮。國不可一日無君,此次雖是快馬加鞭卻也花費五日纔到了常林,見到秋生,我這也安心不少,即刻便要趕回京都處理堆積起來國務。”
唐秋生連聲道:“是微臣的錯,皇上能從百忙中來此……”
關子初擺手微笑,這就準備離去。
唐秋生卻這這時急聲道:“這雪鳶山莊如此藐視皇威,皇上可有什麼想法對策?”
若是任由雪鳶山莊依舊逍遙法外,他心中如何能甘?!
關子面含微笑,眼中卻無絲毫的笑意,道:“自是不能簡單放過。”他說着,最後離開時目光掃過一直陰沉面色的唐淼蘊,人才向外走去,不過片刻就不見了身影。
只留下唐秋生在牀榻上高呼道:“恭送皇上!”
唐淼蘊面色卻是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關子初最後那一眼的冷森警告,他自是看得清楚,想來是自己心中的不滿被他看出來,才惹來他的警示。
他側頭看着牀榻上還無所覺的唐秋生,一時心中又怒又氣,本來還對他九成的滿意只剩下三成不到。這般無知,往後還如何撐起唐門基業!?看來果真是要再添血脈,親自培養新的繼承者纔可。
然,這時候躺在牀榻上還在爲關子初的關懷而感動,爲不久將來雪鳶山莊的覆滅而解恨的唐秋生,哪裡知曉在他完全不覺時,早就被兩人放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他這般無知卻也是福,至少因不知而無需悲痛,只待那一日真實的到來。
五日後,錦國貼出告示。
江湖魔門邪教主雪鳶山莊劫持夏國晗月公主,阻礙錦、夏兩國聯誼,錦國出使和解不成,反將之殘殺虛雪山。錦國上下,所有與雪鳶山莊有關產業皆禁止查封,所有雪鳶山莊人馬,一旦發現,格殺勿論,得人頭者可於縣衙領賞。
這要告令一出,在錦國中並未引起什麼大波,唯獨多數議論而已,暗地裡的波瀾洶涌卻是隻有各方操作者才知。
無論是雪鳶山莊在安排在錦國境內的產業被封,一些被查探出的人馬被殺。錦國朝廷命官同樣被暗殺家中的不再少數,官道上不時可見劫匪,更多的則的皇室中人,一旦出現必遭刺殺,各種事件弄得錦國官員人心惶惶,不斷加強着府中守衛,錦國皇室成員更多被禁止隨意出宮遊玩。
這樣的暗中洶涌到越來越明面上的對抗,本是對此事並無多少在意的錦國百姓也不由心驚,議論四起。
正當錦國與雪鳶山莊對峙中,時間也漸漸過去,遠在千萬裡外的司陵孤鴻等人也越來越臨近木森國,大夏國內同樣因夏漓裟出逃一事,與錦國皇帝關子初合商之後,不久之後同樣發出討伐雪鳶山莊的告令。看似最平靜的大周國,實際內裡同樣暗涌四起,蘇家暗地奪權,皇儲奪嫡,對木森國聖地的掠奪算計……
天下,無聲中早已亂了。
蔚藍無邊的天際,白雲如霧。
當一陣狂風而來,雲霧四散,一眼看去,便見那吹散了白雲的狂風正是由四頭白獠獸扇動的金翅而來。白獠獸從天際劃過,白雯冰玉雕砌而成的車身螢暈。旁邊,跟隨着鳳雀彩兒,在它的身上端坐着的正是一身翠綠長裙的木靈兒。
此時,木靈兒突從鳳雀彩兒的身上站起,目光投向遠方山脈,然後對着駕着白獠車的殊藍歡笑道:“殊藍姐姐,木森國到了!”
“到了?”殊藍疑惑向前看去,所看見唯有一片毫無異狀的山林。若非要說不同,唯有那樹木生長得竟然比之無垠森林的樹木還要粗壯數倍,高聳茂盛,幾乎遮天蔽日。
“是啊,到了!”木靈兒看着下方的幾乎看不見頭的山林,神色依戀歡樂,“木森國,這裡,都是木森國!”
殊藍看着她這般的神情,也不由露出笑容,“到了便好。”
小姐已經整整十日沒有醒來過了,哪怕看起來沒有性命之危,終究還是讓人看着心中不安。
木靈兒目光向着白雯冰玉雕砌而成的車廂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空氣裡青木的味道,對殊藍道:“殊藍姐姐,隨我走吧。”
“好。”殊藍向下看了一眼,戰蒼戩他們有着阿里六人帶路,也該能夠到達纔是。
木靈兒隨即坐下鳳雀彩兒的身上,便見彩兒的身子就往着前方俯衝而去,殊藍駕着白獠車自然跟隨。這一路竟然是幾番的繞山穿谷,倘若不是對這片無邊的地域極爲熟悉,只怕這樣下去早就迷失了方向。
須臾後,本是帶路的木靈兒這時停了下來,輕撫了一下身下的鳳雀彩兒,便見彩兒仰頭高啼一聲,啼叫清脆響亮,向四周擴散而去。
“嘰——!”
一待彩兒的啼叫聲消失,隨之而來的便是高高低低的迴應。
霎那間,從那遮天蔽日的巨木密林內,突然竄出百數道飛影,那是一頭頭的鳳雀與其他的飛獸,這些飛獸上都騎坐着一人,男女皆有。當看到天空中的木靈兒時,這些人面上都露出了歡笑,其中領頭的是一名健壯的中年男子,他五官深刻,眉心一道深深的凹陷與銳利的雙眼,都讓人感覺到他的嚴厲性子。
只是當他看向木靈兒,那冷硬的面色便柔和下來,站在血雕上,對木靈兒行了一禮,恭敬的聲音粗糲,“靈女,全國人民都在擔心您,等候着您的迴歸。”
木靈兒純淨的目光回視着衆人,胸口微微劇烈的起伏了幾下,一會才恢復,然後笑道:“我回來了。”
她雙眼閃耀,接着道:“木靈女不負衆望,將木森國的希望帶回來!”
這一聲響起,中年男子猛的擡起頭來,其他人也是滿臉驚喜的看着她。
木靈兒示意衆人讓開道路,然後對中年男子道:“嗒叔,去請阿羅森。”
中年男子嗒叔聞言,目光深深看了白獠車一眼,毫無意義的就領命離去。
木靈兒這就朝殊藍輕笑道:“殊藍姐姐,我們下去吧!”
殊藍點頭,出聲提醒了一聲:“莊主與小姐喜靜。”
木靈兒也明瞭,對着四周的跟隨的衆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那般小心翼翼的動作在她做來,便是惹人不由的發笑。周圍木森國的國名都自覺的放輕了聲息,哪怕對白獠車內的人如何好奇,也沒有出門詢問議論。
正當衆人一齊落地,木靈兒也從鳳雀彩兒身上跳下,目光投向白獠車,正準備開口,卻見白獠車門也在此時打開。
殊藍即刻從車上跳下,目光看向開啓的車門,閃過驚喜,“小姐,醒了?”
隨着車門一開,一陣濃郁的香氣從內涌出。站在旁邊的木靈兒嗅到,頓時雙面嫣紅,眼中都是喜歡依戀,鼻翼顫動,似乎正在貪婪吸食着。
周圍木森國的國民也吃驚的嗅着這股味道,眼睜睜看着周圍的草木瞬間的生長。
司陵孤鴻抱着唐念念的身影正從中走出,無聲下到地面,白底銀色瓊花紋繡的衣襬不染纖塵。
他的出現無異讓周圍的木森國國民一時呆怔,實在是木森國人無論男女都英勇善戰,男子身軀壯實高大,女子則高挑結實,除了木靈兒,容貌多爲深邃野性,眼大脣大,肌膚多爲蜜色。
然,司陵孤鴻卻與衆人卻似完全的極端,那股靜謐宛若月華昭昭的風華,絕倫傾世的容顏,細緻得猶如極清的水墨勾勒而出,呈現眼前,白衣墨發,無塵無垢。
“念念?”司陵孤鴻垂眸低聲喚道。
這時候,正躺在他懷裡的唐念念卻毫無所覺般,睜開的雙眸內碧波流轉,懵懂失神的看着東方。
吼——
一聲枯木龍吟之聲突然響起,在整個山林內擴散而開。
這一刻,整個木森國的國民都驚喜的跪地,便連木靈兒也不例外,他們虔誠俯下身子,直到龍吟的結束。
只是這一次,龍吟並未一聲而散,反而在一聲之後接着一聲低吼而出,一陣清風也隨着這一聲聲的龍吟錯過樹林,拂過衆人的身軀。
整整九聲龍吟,一聲悠長過一聲,待消失後,整個巨木森林都似一下靜謐無聲,此處跪俯的木靈兒等人也是一臉呆滯。
“阿納菈!”這時,一聲激動虔誠的呼喚從木靈兒的口中而出,她跪在地上,看着司陵孤鴻懷裡的唐念念,面頰已經通紅,顯是極爲的興奮激動,“阿納菈!阿納菈!木森國的阿納菈!”
她的叫聲也驚醒了這時候身處此地木森國的國民,當聽清楚她的叫聲後,衆人面上的呆滯還沒有消散便再次呆住,都將目光投向了司陵孤鴻懷裡的唐念念。
“是阿納菈!”
“阿納菈!”
“阿納菈!阿納菈!”
一時激動的叫聲四起,百數木森國的人民都俯下身子拜禮,他們的聲音裡是與木靈兒一般的虔誠,沒有任何的雜念。
“住口。”一聲清越低啞的嗓音無波輕緩響起,所有的驚呼都在此時截然而止。
木靈兒興奮紅潤的面龐也一下褪色,身子輕顫,卻又狠狠的忍住,擔憂急切的看向唐念念。難道是阿納菈出什麼事情了?
“……孤鴻。”
一聲輕軟的聲音從唐念念的口裡呢喃而出。
“恩,我在。”司陵孤鴻輕聲應道。
“木龍靈脈,”唐念念眼中碧綠的流光跳躍,似帶着無盡的生機。她擡頭看向司陵孤鴻,手指拽着他的衣裳,道:“那裡,去那裡。”
木靈兒極快出聲道:“木靈女這就帶阿納菈去聖……”
只是她的話語還未說面,本是站立的司陵孤鴻身影便已經消失在了原地,睜眼看去但見他已在數丈之外,眨眼之間,身若游龍,隱沒在茂密的叢林之內。
“阿納菈……”
正在這時候,後方傳來一陣的震動,隨之就傳來葉氏姐妹的疑惑叫喚:
“殊藍?這是……莊主呢?主母呢?”
殊藍轉頭看去,只見正是阿里六人與葉氏姐妹等人到了。不過片刻幾人都在白獠車旁邊停留下來,阿里則翻身下了狼獸,站到木靈兒的身邊,面上也滿是疑惑。
阿里低聲道:“靈女,剛剛我們在外面,聽到了龍吟,整整九聲!”
木靈兒這時候也已經站起身來,聽到他的話,點頭道:“你聽得沒錯,木龍因阿納菈的到來顯靈了,阿納菈去了聖地!”
阿里六人面上頓時露出驚喜,雙手撫胸,閉上眼睛,脣口喃喃,似乎在低念着什麼。
葉氏姐妹等人聽了她的話,戰蒼戩便向殊藍投去一道詢問的目光,殊藍輕輕點頭,道:“莊主一道去了,想來應是沒事的。”
戰蒼戩隨之點點頭,恢復往日的平靜。
不過片刻間,前方又傳來一陣的獸蹄聲,相較於剛剛戰蒼戩等人前來時卻實在洶涌許多,且整齊得似天生契合,給人尚未見人只是聞聲就滿心震動之感。
衆人擡起頭向前看去,那隱隱約約的影子也隨着靠近越來越清晰。那是一隊騎獸兵馬,中央一座八頭獅虎獸同擡的尊駕,巨大座椅上卻空無一人。
在尊駕前方一前一後行走兩人,走在前方之人是一名高大男子。他面容粗野深邃,兩彎眉渾如刷漆,一雙漆黑的眸子猶如兇獸野性冷狂。身着一襲玄黑衣袍,繡有暗綠的紋路,身軀凜凜,胸脯橫闊,一眼看去似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此人一出現,本跪在地上的木森國民們再次俯身,高聲道:“阿羅森!”
那被稱爲阿羅森的男子笑着點頭,道:“起來吧。”
這時候衆人才從地面上站立而起,然後恭敬的退到兩旁。
阿羅森目光在殊藍等人身上打量一眼後,幾步走到木靈兒的身邊,沉穩粗獷的聲音透出幾絲激動,“我聽到你們高呼阿納菈?”
木靈兒點頭,“回稟阿羅森,靈兒在外尋到了阿納菈,這時候阿納菈正前往聖地去了。”
“好!”阿羅森英俊深邃的臉上也不由的露出笑容,一雙獸般的瞳孔也散去幾分讓人心驚的野性。看向殊藍等人,問道:“他們是?”
木靈兒笑道:“他們是阿納菈身邊的人。”
阿羅森這便對着殊藍衆人躬身低頭,行了獨屬於木森國的禮儀,笑道:“阿納菈的人便是木森國的人,還請諸位隨我前往國內,一起等候阿納菈從聖地歸來如何?”
至從朱妙瀧呆在了司陵家族後,隨司陵孤鴻和唐念念行走的幾人裡就以殊藍代替了朱妙瀧位置。此時阿羅森這一言道出,殊藍輕點頭,不卑不亢的應聲道:“如此有勞了。”
單單從木森國民和木靈兒的表現來看,只怕這阿羅森就是與錦國皇帝一樣的存在。只是相較各國的皇帝,他都顯得隨和大方許多,言語時候並沒有太多的講究。
阿羅森哈哈一笑,擺手道:“在木森國沒有那麼多規矩,大家都跟我回國內。今日靈女迴歸,還有阿納菈的到來,是木森國天神賜福,今夜擺宴,非要喝個痛快不可!”
木靈兒這會笑着出聲,清脆的聲音響透天空,“阿納菈爲我們帶來足夠的食物,從今天起,我們不用捱餓,不用擔憂!大周國的侵略,在阿納菈的帶領下,我們一定可以安然度過!”
“吼吼吼——!”一時,只看到木森國國民都露出驚喜的笑容,吼叫出聲。
在他們的身上可以看到最樸質的心靈,最野性的英勇。他們高興的時候會高吼,會揮舞手臂,或許在外面一些朝廷貴族眼裡是粗坯粗魯,但是不可否認他們這份最直接表露高興的方式,可以感染衆人。
殊藍也笑着跟隨阿羅森等人行走,目光微微投向東方司陵孤鴻離開的方向。
戰蒼戩正沉默走着,卻覺得葉氏姐妹總不時看來的目光,便沉聲問道:“何事?”
連翹和木香對視一眼,然後兩人幾乎同時笑道:“晉伐你和那阿羅森可長得真像,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兄弟呢?”
兩人的聲音不大不小,周圍都聽進耳朵裡,一時都將目光投向戰蒼戩。這一看,果真與阿羅森生得幾乎有七成相像,便是連健碩的身軀,沉重氣魄都尤其的相像。只是阿羅森身上的氣勢是更爲狂野如獸的兇猛殘暴,戰蒼戩身上的氣勢卻是靜時沉穩如磐石,動時便如長虹貫日的驚天利器一般。
阿羅森這時大笑道:“木森國的大家都是我的兄弟姐妹,現在再多個長得像的兄弟更好!”
戰蒼戩看了他一眼,這份爽朗不羈之氣倒與戰家人很是相似。
隨着衆人的前行,不久之後前方便是一片空曠,日頭傾灑,也讓殊藍等人將眼前景色盡數收入眼中。
這裡並沒有什麼碉樓玉宇,只有一棵棵巨大的蒼天大樹,一座座的樹屋建於巨樹之上,或是巨樹鏤空,裡面便是一座人住的廂房。天然而成,人工雕琢,相輔相成之下。哪怕是看慣了各類雅緻或奢華或雄偉建築的殊藍等人,此時見到此番景色,也不由看得微微一呆。
一路上,無論是玩耍的孩子們還是正在忙着大人,當看到衆人的出現,都自覺的停了下來對着阿羅森拜禮,阿羅森也笑着示意他們起身。隨後就見到那些孩子毫無驚怕的圍繞他的身邊詢問着什麼,又說着自己做了什麼“勇猛”的事情,阿羅森也一一笑着迴應着,不時的拍拍那些孩子的腦袋,大笑的誇獎,並且賦予“將來你一定會成爲木森國的納魯”這樣的定論,讓那些孩子都滿臉的興奮和歡喜。
雖然木森國的國民與阿羅森的相處隨意,但是殊藍等人都能夠看出他們眼中帶着的尊敬和愛戴,可見阿羅森在這些人的眼中很個很好的頭領。
當阿羅森將他們帶到木森國王宮的時候,殊藍也發現木森國雖然被說成是國,但是人數的確不多,若論一路上看到的樹屋,想來這裡也不過萬人而已,說是一個家族部落也不爲過。
木靈兒在一旁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便輕聲說道:“這裡是木森國的祖地,人民有一萬三千餘,四周還分佈着一些,合計人民有近十八萬。”
殊藍輕笑點頭。心中卻是輕嘆,難怪這木森國民似乎人人善戰,卻被大周國逼到絕境,這樣的人數都不夠大周國一個城中人多。
阿羅森這就吩咐人爲他們收拾住處,殊藍這時出聲笑道:“這些無需多勞了,我們自會處理。”見阿羅森似乎想要說什麼,她便又解釋道:“小姐和莊主習慣平日所用之物。”
木靈兒也在旁解釋道:“殊藍姐姐說的小姐就是阿納菈,莊主……莊主是阿納菈的……夫君。”
阿羅森眼中閃過詫異,這也不再勉強,揮手讓收拾的女子的退去,出聲問道:“不知道阿納菈什麼時候會回來?”
殊藍搖頭道:“這個我等也不知曉。”
阿羅森點頭,笑道:“你們趕路來到這裡怕也累了,先做休息,今天晚上的宴會,可不要錯過了。”
殊藍還沒有開口,最喜歡熱鬧的葉氏姐妹就已經各自笑着道:“不會,不會!”
殊藍無奈的看了兩人一眼,看來她們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小姐和莊主會有什麼事啊。不過想來既然小姐一心要來此處,總歸是會是好的,不會有錯就是了。
阿羅森也不多做停留,這就看了木靈兒一眼,兩人一齊離開。
正是此時,在木森國衆人眼中的聖地,在唐念念眼中的木龍靈脈內。
這裡只有被承認之人才能進入,中央之地卻也只有木靈兒進來過而已。
司陵孤鴻抱着唐念念進入其中時並未遭到任何的阻止,他腳步沒有半分的停留,就在唐念念的指引下,一路直接來到這木龍靈脈的中心靈眼之處。
這裡一片空曠之地,百丈之地內是一條蜿蜒的河流,這河流不知是從何處的流出又從何處而止,清透的河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竟似活着一般,宛若龍鱗。在河水環繞中央似是一座祭壇,又似一座泉眼,不知是何等材質所製成,似木似玉,古樸無光。
一來到此處,唐念念就從司陵孤鴻的身上下來。她腳下輕輕一躍就踏着河流朝中央走去,一步步走上臺階,站在那長形檯面之上,在其腳下一道無聲的漣漪散開。
她這閉目一站,轉眼便是一炷香的時候。
司陵孤鴻靜候在湖水之外,目光絲毫不離她的身上。
這時,長臺上的唐念念終有了動靜,她雙目一睜,流過碧波之色便恢復了往日的清明淡定。隨着身姿一轉,她便一眼看到不遠處靜站着的司陵孤鴻,雙眸一彎就從長臺躍下,向着他而來,“孤鴻。”
司陵孤鴻雙手一攬就將迎來的她抱入懷裡,輕聲問道:“如何?”
唐念念眼睫顫了顫,雙手就環住了他精壯的腰身,“知道了很多也很少,不過辦法有了。”
當踏上那長臺上後,她腦中就自然浮現出一堆記憶,那似是碧泉訣的下冊,原來碧泉訣沒有任何攻擊法訣,此番卻是一涌而入。不止是如此,這長臺似是早就知曉她來此的原因,有關此時她肚子內這個孩子的身份也涌上心中,竟是如此逆天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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