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先把可可送回去，再來醫院陪您。”陸少然始終放心不下陸美玲一個人在醫院，平時別看他嘻嘻哈哈的，一遇上事兒，絕對妥妥地靠譜。
“不用了，媽一個人可以，你們都回去，明天再過來看外公。”
陸美玲堅持，陸少然無奈，只好離去。
陸少然送江可可回家，還要收拾一些生活用品送到醫院，先走一步。
江可可和陸少然身影消失不見，蘇小洛立馬甩開江辰的手，腦袋低垂，悶悶地說：“辰少，明明是我的錯，爲什麼要替我承擔？你能在媽和大家面前替我承擔錯誤。”
蘇小洛擡起頭，“可是，沒有辦法承擔我心裡的愧疚。”
是的，愧疚，排山倒海的愧疚，尤其是看到陸老躺在病牀上的樣子，愧疚就像一隻魔鬼的手，扼住她的咽喉，幾乎無法呼吸。
大手往她腦後一扣，把蘇小洛帶進懷裡，“笨蛋，你沒有錯。”
蘇小洛揪着他的衣襬，雖然錯在她，可是心裡也是極委屈，“如果不是我讓你躲開，外公就不會……”摔倒，躺在病牀上昏迷不醒。
“還真是我的傻媳婦兒啊。”江辰淺淺一聲嘆息，“我並沒有爲你承擔什麼，你更加不需要愧疚。因爲就算你沒有拉我，我還是會躲。上次已經嘗過柺杖的滋味，我不會再嘗第二次。”
“可是……”蘇小洛沒有辦法以江辰的思維去想這件事情，爲自己開脫。
“沒有可是。”江辰打斷蘇小洛的話，“其實，你拉我衣襬的時候，我並沒有理解你的意思。所以，這件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許自責，不許愧疚，更加不許難過！”
一連三個不許，所有的話，都被江辰說了，蘇小洛完全無話可說。
半晌，她問：“辰少，明天我們來醫院照顧外公好不好？”
“好。”嘴上這麼應，江辰心裡清楚，除非老頭召見，最好還是別主動招老頭怒。只是，蘇小洛的愧疚他看在眼裡，沒有辦法狠心拒絕。
“還有，外公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像他那樣的老頑固，一定會讓自己好起來的。所以，把心放肚子裡。”
蘇小洛不解，“什麼……意思？”
江辰輕笑一聲，“因爲外公也是情癡。”
也，蘇小洛疑惑，辰少的意思是自己也是情癡麼？
不過，蘇小洛更關心的不是這個問題，她曾聽王媽說過，外婆離世已經好多年。
“外婆不是已經去世了麼？”這是蘇小洛不明白的地方。
江辰：“外公跟外婆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外公參軍，外婆不顧家人反對，一直堅持等候外公歸來，兩人雖然多年不見，卻依舊一往情深。”
蘇小洛聽的認真，在江家，沒少聽過陸老當年的光輝事蹟，關於感情的，卻從未聽誰說起過。
“幾十年風風雨雨，外公跟外婆的感情，只深不淺，直到外婆病逝。外婆臨走之前，曾拉着外公的手，讓外公答應她，一定照顧好自己，長命百歲，抱到我和少然的孩子。”
“好感人啊。”蘇小洛能想象的出，當時的兩人，一定都很傷心，生離還有再見的一天，死別卻是永訣。
“嗯，外婆還說，若是外公做不到，待他百年之後，黃泉路上，忘川河邊，天上人間，絕
不會再見他。”
蘇小洛感覺心臟好像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逝去的外婆，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啊。而外公，那麼一眼一板的人，竟然也有這麼悽美的過去。
每個人都有柔軟或堅毅的一面，或柔軟，或堅毅，不過看那人是誰罷了。
只是……
“外婆這樣要求外公，對外公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愛人離世，已經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何況，還要他艱難地獨活下去。
“要知道，死比活着更容易，活着更是比死艱難。外婆瞭解外公的脾性，纔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然，以外公的剛烈性子，只怕生無可戀。”
是啊，陸老的倔強和剛烈，那是出了名的。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蘇小洛睜大眼睛，“什麼？”
“雖然外婆不在了，但外公不是一個人，他還有我們。”
“對，外公還有我們。”蘇小洛的心情輕鬆了一些。當下，只希望陸老快點好起來。
“不過，辰少，我從來沒見你順着外公，外公這麼不容易，難道不應該多包容他麼？”蘇小洛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實話實說。
江辰輕笑，“如果我一切順着外公，現在的生活一定不是這樣，也許……不會遇見你。”
蘇小洛側頭，認真思考，點了點頭。也對，陸老最不可愛的一點，就是太過強勢，總是希望別人順着他的意願而活。
江辰：“所以，你什麼都別多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蘇小洛發現，她被江辰成功安慰了。
江辰牽過她的手，“走吧，帶你去吃點東西，再回家好好睡一覺。”
雖然被成功安慰，但還是沒有心情和胃口吃東西。在江辰的威逼利誘下，蘇小洛勉強塞了點食物進肚子。
然後，跟江辰一起回家。
第二天。
在蘇小洛強烈堅持的要求下，江辰一早驅車帶她去醫院，看望陸老。
陸老已經醒來，只是，看起來不太好，肢體麻木，口舌歪斜，連說話都很困難。
儘管情況不是很樂觀，足以讓陸美玲欣慰，至少沒有生命危險，至少康復的機率很大。
蘇小洛把清早起來熬煮的小米粥放到桌邊，“媽，先吃點早餐吧。”
“媽不餓，先餵你外公吃一些。”
陸美玲正要端碗，蘇小洛先一步伸手，端過盛着小米粥的碗。
“您吃，我來喂外公。”
陸美玲滿臉疲憊，只要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來。
一定是一晚上擔心的睡不好覺。
蘇小洛的心意，陸美玲怎麼可能不懂，不再堅持，笑了笑，說：“好。”
蘇小洛端着小米粥，來到病牀邊，示意江辰把病牀搖高一些，舀起小米粥，吹涼之後，遞到陸老嘴邊，“外公，吃早餐了。”
陸老動不了，說不了話，哼哼唧唧，不知道想說什麼。不過，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並不待見蘇小洛。
如果可以正常說話，也許，說的第一句就是讓她滾。
蘇小洛咬了咬下脣，揚起笑臉，小心翼翼地把粥喂進陸老嘴裡。
因爲陸老口舌歪斜，吃東西很艱難，蘇小洛每次只敢喂小半勺粥，然而，還是會有
粥順着他的脣角流出一些。
陸老急得不知道想擡手做什麼，努力了半天，手抖得更加厲害。
“外公，您別急，慢慢都會好的。”說着，蘇小洛又舀了半勺粥喂進陸老嘴裡。
喂一點，流出一點，擦乾淨之後再喂，再流出一些，如此反覆，花了半個多小時，總算喂完一碗粥。
這份耐心，陸美玲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
陸美玲過去，握了握蘇小洛的手，“小洛，辛苦你了。”
“都是我應該做的，辛苦的是媽和外公。”蘇小洛的眼眶發紅，又強逼自己擠出一絲笑來。
“就像你說的，慢慢都會好的。”陸美玲一直都是堅強的女人，嫁給不喜歡的江振華時是這樣，生兒育女疼痛難忍時是這樣，江振華酒醉犯下彌天大錯，還是這樣。
好似沒什麼能把她打垮，越是堅強的人啊，越讓人心疼。
江辰過去，擁過陸美玲的肩膀，“嗯，一定都會好的。”
言語簡單，但掌心的溫暖和無形中的安慰是清晰明瞭的。
陸美玲笑，“阿辰現在越來越會關心人了，都是小洛你的功勞啊。”
蘇小洛看向江辰，江辰點頭，好像在跟她說——嗯，媽說的很對，很有道理。
陸美玲坐到病牀邊，一邊跟陸老聊天，一邊幫他按摩全身的關節和肌肉。
“爸，我們一起努力，快點好起來，孩子們都等着你起來教訓他們呢。你還記得麼？阿辰小的時候，和小孜一起爬到樹上掏鳥窩，阿辰用玩具蛇把小孜嚇得從樹上掉落下來，那是你第一次打阿辰，還有啊，少然，可可……”
陸美玲滔滔不絕地說着，陸老的神情逐漸溫和下來，眼中似乎還有星星點點的笑意。
儘管陸老不能說話，彼此間依舊默契十足。
江辰和蘇小洛反而成了多餘的人，他索性牽過蘇小洛的手，走出病房，在走廊的椅子坐下。
“辰少，怎麼了？”蘇小洛不明白，江辰爲什麼要帶自己出來。
“沒事，我們在裡面也做不了什麼，讓媽和外公獨處着吧。”他們這些小輩跟陸老的感情再深厚，終歸不及彼此之間血脈相連的父女情。
蘇小洛一點就透，沒再多說什麼。
病房內，容顏蒼老的老父躺在病牀上，芳華不再的女兒守在病牀邊，言語溫柔，悉心照料。
病房外，蘇小洛和江辰並肩而坐，微微側着頭，依偎在他肩上，兩人低聲交談着什麼，臉上都是溫柔的笑意。
門內，門外，只隔着一扇門，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幅景象。
噔噔噔的高跟鞋聲，由遠而近，直到在兩人面起停下。
蘇小洛緩緩坐正身體，看着來人。
而江辰，只是眼皮輕輕一擡，好似連多看一眼都不屑。
“我來看外公，外公怎麼樣了？”夏天岑的手緊緊拽着手提包帶，江辰冷漠的神情，還真的很像一把刀啊，把她的心劃得涓涓滴血。
江辰沒有答話的意思，蘇小洛雖然不願意理睬夏天岑，可畢竟來者是客，她怎麼說也算得上半個主人。
“外公已經醒了，但是情況不太好。”
她站起來，客氣迴應。
夏天岑並不領她的情，腰肢一扭，徑自走進病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