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的女人回過頭看見半躺在車後座的蘇茵茵, 咬着嘴脣,不停地看向正在開車的男人。
她的聲音故意放低,男人則不以爲意地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後座, 目光冷峻。
“我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她問身邊開車的男人, 儘量不發出明顯的聲音, 可背後的蘇茵茵靈光的耳朵, 即使這樣, 也聽出了對方是誰。
“莫南...?”
女人突然一驚,猛然回過頭來,開沒開口蘇茵茵先發制人說道:“我知道, 是你們。”
疾馳在高速公路上,目的地不得而知, 單偉超顯然並不驚訝對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這一刻, 他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決定,他賭的是此時手中的籌碼在彭越心中的分量, 他時間不多,必須爭分奪秒。
——
看見蘇茵茵的mini小藍開着一扇車門,彭越心中穿心一涼。他想都沒想地撥通了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對方意外地很快接了電話。
車窗半開,暖氣散盡, 寒風貫穿地呼呼吹着, 蘇茵茵的臉已經凍得沒有快要失去知覺。然而雙手被束縛, 只能挪了挪位置將頭埋進坐墊。
電話那頭的聲音時斷時續, 單偉超揭開最後的面紗, 索性攤牌。
“彭越,把老劉的手機給我, 我可以放了你的女人。”
男人在空曠的停車場對電話那頭的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要是敢動她,我要你的命——”
“果然,這纔像我認識的彭越。”
“說條件。”
單偉超邪然一笑:“手機給我,退出比賽。”
“我要見她。”
“我知道你還來不及備份手機裡的東西,從現在開始,你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把手機送到這個地址。”
對方掛了電話,彭越的手機很快收到一條短信——北郊梧桐路107號,我知道,你不會報警。
男人控制不住狠狠揮了牆壁一拳,轉身在mini小藍的周圍尋找,果然,車鑰匙被扔在地上。
三十分鐘,彭越已經將油門踩到極限,北郊在五環以外,只有保持全程100碼的速度才能在單偉超要求的時間裡到達。副駕駛上的一部黑色手機靜靜地躺在那裡,彭越好幾次用餘光看它,一路上,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和單偉超的兄弟情崩塌的那次事件。
三年前,單偉超因爲吸食□□被馬蒂厄兄弟發現,勒令他離開餐廳。然而,彭越卻已經從當初名不見經傳的小廚成爲了馬蒂厄兄弟的助理廚師。
當時,馬蒂厄兄弟正在和競爭對手的餐廳準備米其林機構的一項菜式創意測評,誰能在測評中勝出,將成爲米其林那一年星級餐廳中的特別明星餐廳。
馬蒂厄兄弟經過不斷嘗試終於得出一道最佳菜式的食譜,然而,單偉超從當時經手食譜的彭越手中竊取了整個內容。
競爭對手以高價取得了馬蒂厄兄弟的心血,彭越也成爲了此次泄密事件的被懷疑對象。
莫南對彭越動了感情,卻因爲對方心中一直住着一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女人而得不到對方的心。儘管她和單偉超當時還維繫着男女朋友的關係,但她試圖用手中掌握的證據幫彭越洗脫嫌疑。
彭越並沒有接受莫南如此等價交換想要獲得的感情,女人出於愛還是揹着當時的男朋友單偉超將證據間接交給了馬蒂厄兄弟。
這件事情讓單偉超徹底與馬蒂厄兄弟斷交,在美食屆的聲譽一再受損,最終不得不離開高級美食圈,轉投到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餐館做起了平價廚師。
每個人都有不想愛卻又不得不愛的人,就像單偉超,就算知道女朋友愛上了自己的好兄弟,卻仍然因爲那無論如何都斬斷不了的情愫不得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和莫南在一起。
在心中,卻將這一切的恨都歸咎在彭越的身上。
從記憶的漩渦中抽出思緒,離北郊梧桐路還有幾分鐘路程,彭越突然覺得自己真特麼是個混蛋。答應蘇茵茵的事情卻沒有做到,還讓對方陷入了危險的境地。
這段時間,滿腦子都是找出證據爲自己洗刷冤屈,卻忽略了自己深愛的女人同樣經歷人生最重要的時刻。
想到這裡,油門再下,不顧紅燈,不顧超速,如果蘇茵茵和事業只可以選擇一個,他彭越想要的,一定是蘇茵茵。
事業可以從零開始,若是要再次失去一個自己深愛的女人,彭越無法接受。
——
猩紅色的路虎在梧桐路107號的一處廢棄工廠內停下,單偉超熄火下了車,車裡只剩下莫南和後座的蘇茵茵。
女人擡頭望了一眼下車走到不遠處開始抽菸的男人,思索再三,拿下了蒙在蘇茵茵眼睛上的布。一雙黑色的眸子溢滿驚慌失措,但卻顯得鎮定,緊鎖着眉頭。
她左右看看車窗外,遠處蜿蜒公路的路燈變成了星星點點,工廠廠房的一處房頂有白色的燈光。
“別怕,彭越在路上了。”莫南從副駕駛跨過身子到了車後座,替蘇茵茵解開了背後的繩子。
雖然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大吼大叫,蘇茵茵還是害怕地捏緊了拳頭。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莫南也不知道,單偉超這樣做到底是要幹什麼。但有一點她知道,他已經嚴重越界,觸犯了法律。
這些年,莫南的心中從未忘記過彭越,在國外的日日夜夜,她抹不掉對他的記憶,面對另一邊的單偉超,她想逃離卻狠不下心。
也許是處於遷就,他無法再進入法國的高級食圈,莫南把原因歸咎於自己的大義滅親,儘管這一切,彭越隻字未提。
面對蘇茵茵的問題,莫南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時,蘇茵茵已經覺察到整個事件的真相,她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單偉超,回過頭盯着莫南,說到:“是他,是你們,對吧?”
“偉超想要拿回證據。”
“什麼證據?”
“手機。”
蘇茵茵疑惑:“什麼手機?”
“你們不是已經去過了機場嗎?那個物流安檢線上的人...他改變主意,將手機裡和偉超交易的錄音交給了彭越。”
“錄音?”回想起在機場見到的那個中年男人,線索開始練成一線,“爲什麼?”
“偉超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不想兌現當初談好的價錢。可是,我們並不知道,那個人想用從偉超這裡得到的這筆錢給自己的老婆繳納換腎的定金。”
“......原來真的是你們...”
其實,此時此刻的莫南已經意識到,車外面的男人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彭越的個性她十分清楚,縱使用手機換取了蘇茵茵的安危,東窗事發也是遲早的事情。
這些年,她的縱容讓車外的男人變得毫無正義感和進取心,他唯一想走的捷徑就是陷害別人,成就自己。
“對不起,茵茵,我不知道他會這麼不計後果。”說着這句話,莫南擡眼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男人,悄悄的埋下頭,拿出包裡的手機。
蘇茵茵微微一愣...
兩束車燈漸行漸近,最後,急剎以後停在這輛猩紅色的路虎旁邊。來不及熄火 ,彭越憤然推開車門下來,朝着十步以外的單偉超大步走去。
單偉超沒有防備,彭越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揮動拳頭,重重地砸在男人的臉上,對方踉蹌幾步,再次擡頭,嘴角有血。
“王八蛋!”彭越咬牙切齒,轉身朝着背後的路虎大步走去,用力拉開車門,蘇茵茵從車裡下來,撲進他的懷抱。
“你終於來了!嗚嗚——”她像一隻受到驚嚇的下兔子一頭扎進男人的胸膛,而對方也用這輩子最大的力氣擁抱住她。
“對不起,寶貝,對不起——”彭越不斷的撫摸蘇茵茵的後腦勺,重重的吻落在她的頭頂。“對不起,對不起——”
男人一遍又一遍的說着對不起,蘇茵茵摸了摸眼角的淚花,擡起頭來,擠出一個不怎麼輕鬆的微笑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一定。”
彭越再次緊緊抱住蘇茵茵,彷彿用盡一生力氣。此時,從車裡下來的莫南,靜靜地看着這一幕,那個近在咫尺的擁抱,她曾無數次午夜夢迴,那個溫暖堅實的胸膛 ,是她曾經最渴望的港灣。
彭越擡眸,與莫南四目相對,眼裡是冷漠和憤怒。
單偉超走過來,看似故作輕鬆地說道:“開個玩笑,人我不敢怎麼樣,但你也別試圖揭發我。”
鬆開蘇茵茵,彭越緊緊拉住她的手,轉過身來。
“就算是土匪強盜,□□也是講誠信的。”彭越移開目光,再次看向單偉超時,迥然威立,說道:“老劉幫你做事,爲的是你承諾的那筆佣金,都是可憐的人,爲什麼讓別人無路可走?”
“所以他轉而投靠了你?”單偉超冷冷一笑,“手機呢?”
“就爲了報復我?”看着眼前曾經親密無間的好兄弟,時隔幾年面目全非,彭越諷刺地勾起一邊嘴角,“值得嗎?”
一句“值得嗎”讓單偉超如鯁在喉,他也問過自己值得嗎?擊垮彭越,搞臭名聲,贏得比賽,對他而言,真的就那麼值得?
答案...不知道。
“你奪走我太多東西了,彭越。我的事業,甚至我的女人!”
“放屁!”彭越爆了粗口,蘇茵茵在身旁緊緊抓住他的手,兩個男人劍拔弩張,莫南卻沒有上前站在單偉超的身邊。
單偉超忽然笑着擡手指着彭越身後的莫南;“在法國的時候,她的心早特麼飛你那了!那個食譜,也特麼是她告發的我!我特麼全都知道!”
莫南只是冰冷的微笑。
“彭越——爲什麼你什麼都可以得到!?我特麼就窩囊地不像個東西!”說着,單偉超幾乎哀求地伸出手:“求你,把手機給我,你幫我一次,你退出比賽,只要你退出比賽,我保證之後還你清白。”
彭越哼笑:“你拿什麼還我?”
“大不了,找個替罪羊,你那麼有錢,你給他錢,他一定替你被這個鍋。”
“廚師這個職業,也是講究信仰的,你沒有信仰,所以不配做廚師。”
男人從包裡拿出手機,再次說道:“沒有這些證據,還會有其他線索可以證明我的清白。我可以吧它給你,也可以退出比賽,但今天你記住,就算在中國,你也成不了真正的廚師。一個靈魂醜陋的廚師做出來的料理,會讓人覺得噁心。”
彭越準備拋出手裡的那隻黑色手機時,蘇茵茵一把攔住他:“彭主廚,不要!”
彭越垂眸,看着她一臉的愁容還拼命搖頭,完了彎脣角。
“真相永遠在那裡,放心。”
蘇茵茵:“不要——這是目前唯一能讓你證明自己的證據了。”
這時,對面的男人突然兩步上前欲搶奪彭越手中的手機,彭越側身,警笛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