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刺骨的寒風於荒原之上吹卷，停息了未幾日的大雪，伴隨着天邊升起的淡淡紅日，再度飄灑於天地之間。
西北城外，荒原之上，卻在此刻，陷入了一片死寂。
驚駭、悚然、震驚、不可置信……
巨大的震驚之下，不要說尋常的江湖武人，便是雲泥道人，也怔立當場，幾乎捏碎了拂塵。
“怎麼可能？！”
風中，雲泥道人有些凌亂，無法相信。
那可是黑山老妖！
屹立於世界絕巔，縱論古今三千年，都可位列頂尖的存在！
這樣的蓋世兇人，縱然一念七分，縱然先後兩戰受了重創，又怎麼可能栽在一個非十都，也非武聖的小輩手裡？
這算什麼？
淺水淹死真龍，微風吹倒巨嶽？！
憑什麼？
這完全沒有道理啊！！
他是震驚，而趙玄一，卻是驚悚了，寒風之中，他只覺額頭見汗，驚駭到了極點。
黑山老妖，隕落了……
雪原上，秦厲虎、趙坤、謝七皆駭然失聲，一時之間，震驚的眼前空白一片。
他們，可是親眼目睹了城外兩次武聖戰的。
在他們眼中，這黑山老妖已然是橫勇無敵，不可戰勝，然而……
“他竟然，竟然……”
鵝卵粗細的大槍，被捏的咔咔作響，秦厲虎簡直無法形容心中的震驚。
他距離玄關大開，僅一線而已，如何能不明白大宗師、武聖之間的差距？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斥責爲‘一時血勇’的楊獄，竟然真個震殺了名震天下的黑山老妖！
明知不敵，而死，或可是一時血勇，可有着一線可能去搏殺，卻最終戰而勝之，這就是，豪勇了！
時至如今，他仍覺楊獄是叛逆之輩，然而，這樣的人，卻又不得不讓他心生歎服。
死寂之後，就是譁然。
望着那被風吹散的灰塵，城牆之上一片沸騰，多日裡黑山老妖的靜坐，給了他們無與倫比的巨大壓力。
之前的壓抑越大，此刻呼喊的聲音就越大。
“這怎麼可能……”
一片喧譁之中，黎道人呆若木雞，久久無法回神。
他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切……
一衆人中，只有大老闆心思單純，看着掌中的上上籤，他只覺自己的卦象之精準，已是天下第一了。
這世上的相士、卦師，誰能算武聖？
他可以！
巨大的滿足感之後，他腦海裡又浮現出那麼個念頭：“老子，押對了寶……”
沙沙~
冷硬、冰涼的顆粒自指尖滑落。
寒風之中，楊獄心中一片蕭瑟，沒有克敵制勝的喜悅，也無大仇得報的快意，只有淡卻抹之不去的傷感。
通幽之下，連老妖的命數，他都於其將隕未隕之時看到了，可卻沒有在此間察覺到真言道人的絲毫氣息……
“真人……”
楊獄默然垂眸，眼底浮現出諸般光影來。
【第七代黑山老妖】
【命格：七殺（殘）】
【命數：五紫二金二灰】
【一魂七分（淡紫）、七殺入命（淡紫）、一國護法神（淡紫）、八世搏仙（淡紫）、
武道絕巔（淡紫）、武運昌隆（淡金）、七情淡漠（淡金）、天生道種（淡金）、天煞孤星（灰）、孑然一身（灰）】
【狀態：重傷】
【壽元：0/210】
“一魂七分……”
楊獄心中沉凝。
藉由通幽晉升之契機，他於天人合一的狀態之中，終是窺見了黑山老妖的破綻。
玄關大開之後，武者的精氣神三元歸一，其氣、神、意、勢是越發趨向圓融的。
然而，那老妖卻不然，其魂色七分，已然失了圓融，卻不知是其自身有缺，還是真言道人傷及其根本。
但依着楊獄的猜測，應當是後者。
心念轉動間，他望向了其中一條命數：
【八世搏仙，宇內奇珍：持拿此物，可尋大氣運者附體奪舍，一魂八分而氣數疊加，八世歸一，逆可伐仙】
【當前進度：7/8】
“八世搏仙……”
楊獄心頭喃喃。
聯想到通幽晉升之時察覺到的濃烈惡意，以及落入手中的七殺、破軍道果，他心中隱有明悟。
這老妖，果然是奔着自己來的……
“老爺……”
冥書殘頁之中，鬼嬰發出悲鳴。
他本就是鬼，軀殼對他而言，除卻走出仙魔幻境之外，並無大永，然而，猛然間壽終，還是像死了一次那般痛苦難過。
而這，還是安道人承受了大半的情況之下……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種源自魂靈深處的恐怖，死幾次，也是無法習慣的。
“謝了。”
楊獄心中回了一句。
缺失了判官筆，他無法隨心所欲的掌控冥書殘頁，以命換命，也有着巨大的限制。
但那老妖，早已是積年武聖，壽近三甲子。
以鬼嬰、安道人，加之他自身的大半壽元，終還是將其兌死了……
這代價不可謂不大。
然而，這世上能夠威脅到黑山老妖的武聖都不過一掌之數，大宗師，更幾乎沒有。
冥書殘頁有此威能，已足夠驚天動地了。
“謝……”
冥書殘頁裡，鬼嬰的聲音有些慌亂與驚悚，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大老爺還會謝自己。
忙回不用。
“我的壽元，還有多少？”
楊獄詢問。
他心中很冷靜，事實上，武功修持到他如今這個地步，對於自身的掌控已然極強，對於自身壽數的感應，也大差不差。
但比之冥書殘頁，自然還是要模糊的多。
“還，還有……”
鬼嬰的聲音有些發澀，卻還是戰戰兢兢迴應：
“二十八年、四個月、二十一天……”
“將近三十年嗎？”
楊獄點點頭，與他推測的大差不差，且比預想的要好太多了。
“魁星老爺，您不用在意！咱們陰司鬼神，本就不需要什麼陽壽，陰壽比之陽壽，可要長的多呢！”
鬼嬰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我陽壽未盡，要什麼陰壽？”
楊獄隨口應了一句，不再回應這小鬼。
他此次敢來，其中原因自然極多，五臟觀食譜，必也是其中之一。
這張食譜的第一個節點，只差一線就可完成，屆時，陽壽，不再是束縛，相反，將會成爲他最爲強大的手段之一。
這老妖的修持勝他如今十倍不止，可也未必承受的住一枚人蔘果……
越是老古董，就越是壽短！
“呼！”
他收斂心思，這才擡眸，風雪之中的西北城中，大批人浩浩蕩蕩而來，更遠處，雲泥道人垂手而立。
“不可制，不可制了……”
雲泥道人心中一嘆。
他當然知曉楊獄是用的是何種手段，可卻不得不承認，這門神通過於強橫可怖。
哪怕從其滿頭白髮之上可看出這門神通的後患極大，他心中的忌憚，也是強烈到無以復加。
這樣的手段……
“唉……”
似是感受到楊獄的目光，他拱手一揖，後轉身離去，很快，就退出了百里之地。
沒有理會雲泥道人的去留，楊獄伸出手，伴隨着龍馬一聲長嘶，眼眸微紅的秦姒翻身而下，匆匆上前。
“楊大哥，你，你……”
終於，看着楊獄那滿頭銀髮，她還是沒忍住，流下淚來。
“不礙事，不礙事。”
楊獄伸手攬住佳人，任由她爲自己療傷。
一顆心，終於靜了下來。
……
……
酷烈的寒風自北而來，越是靠近北方，就越是寒冷。
龍淵道千里飄白，萬里冰封，城池之外，幾無人煙，而這相比於關外，卻又遠遠不及。
刺骨的大風在幾無什麼大山的塞外平原之上，越發的寒冷。
茫茫草原之上，除卻白茫茫一片，幾乎無有任何雜色，唯有那一座長白之山下，有着縷縷炊煙。
天狼王朝，地處極爲苦寒之地，山川稀少。
因而，那一座座可以阻擋寒流的巨大山脈，就在漫長的歲月之中，被冠於神、聖之名。
黑山，乃至於天狼八大部族駐紮的八座神山，並稱爲天狼八神一聖山。
呼呼！
刺骨的寒風之中，縱是最爲耐寒的熊羆，都要躲在山洞之中。
可在風雪最大、最冷的山崖邊上，卻有十三個少年在此練武。
他們披着冰冷刺骨的甲冑，在最爲寒冷危險的崖邊練武，他們的身材不算高大魁梧，可一雙雙眼睛，卻好似有着火焰在燃燒。
呼！
許久之後，爲首的少年人停了下來。
赤紅色的甲冑下，是身材最爲高大，十三人之首的哈齊，他一擡手，所有人，全都停了下來。
“昨天，延一部落的牛羊，又被凍死了上千匹！今天，會是數千匹，後天，將會是一萬頭！”
數年練武，哈齊的聲音十分之洪亮：
“沒有了牛羊，延一部落活不下去，我們，也活不下去！所有人，都會死，都會死！”
沉默。
一雙雙炙烈的眸光，都注視着哈齊，等待着他的號令。
哈齊大喝着詢問：
“我們，要如何活下去？”
“南下！”
“南下！”
“南下！”
甲冑摩擦聲響作一片，十二人齊舉刀兵，聲嘶力竭。
“可是，僅憑我們，根本無法南下。”
哈齊擡手，止住所有人的呼喊，他的雙眼，如鷹隼般銳利：
“明人，軟弱無能，可他們人太多，弓箭太多，城池太多了！我們要南下，
一定要，號召所有的部落，所有的族羣，甚至是，整個王庭！”
原本高亢的情緒，沉默了下來。
在場的十四人，包括哈齊在內，沒有一個人出身大貴族，也沒有人認識王庭的大人物。
他們有的，只有十三副鎧甲。
“你們怕了？”
哈齊冷冷掃過衆人，也不等他們回答，就又開口了：
“你們看！”
他拔出腰間的長刀，指向比此處還要高不知道多少的羣山之巔，那裡雲霧茫茫，盡是風雪寒冰。
隱隱間，卻又一方神秘的黑色宮殿，在其中起起伏伏。
那裡是……
哈齊挺直脊背，眸光如火在燃燒：
“我要去，拜見‘神’！”
晚安，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