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桌面上的字一閃而逝，趙玄臺微微一怔，狸貓也似蹲在他肩頭的黑虎卻是忍不住嗤笑一聲：
“逃？讓咱逃？！這兔兒莫不是瘋了？！”
啪！
黑虎躍上桌案，踱步回頭：
“這兔兒真認識咱？怕不是認錯人了？還是說，這龍泉界裡有哪些老怪物也早已歸來？”
黑虎並不惱怒，他不會與無知者一般見識，只是有些詫異與凝重。
若那兔兒真知他們來歷，還留下這種警示，那意味着的東西可就太過沉重了些……
“這也怪不得他……畢竟，他雖然生得早，但死的也早。”
趙玄臺也有些啞然：
“那時節，咱真也只是諸路財神爺中不甚起眼的一個，算不得什麼人物，如今，更算不得什麼了……”
“死的太早？”
黑虎微微一怔：
“若是他死於劫前，又如何能‘合道’？”
烏頭領神情一變，忙拉住朱鬣後退，避讓。
“玄宗道人已近萬載之壽，命不久矣，獅神王卻是正當壯年……”
楊獄挑眉望去。
至於是人，還是遠古歸來的道鬼……
黑虎當然不信，但神色也收斂了許多。
“三笑散人的傳承？難怪你如此快進階九耀……”
鬆開刀柄，楊獄於樹下踱步，這位三笑散人在他眼中是很有些神秘色彩的。
趙玄臺微微搖頭：
“紅塵之中有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劫起劫滅，道隕道生，比起咱們，真正生於此劫生未生之時的他們，纔是真正秉承大運而生的應運者……”
咔嚓！
他更相信傳說中，生而神聖的說法。
“那誰又知道呢……”
“劫起劫滅，道隕道生。依着師尊所言，每次開劫之時，都是大道混沌之時……”
生於這兩劫交界之時，是何等的造化。
見禮之後，寒月散人這才心有餘悸的說起之前的事情：
“相傳那獅神王有通天法力，其意志存在於每一座獅神像中，一旦有‘人’直視而不跪，就會被其意志所懾，化作類似倀鬼……”
相比之下，妖影則稀稀落落，甚至比不上慳山城的任何一個城區。
楊獄回了一禮。
寒月散人突然現身，他倒也不意外，入城之時，他已經察覺到了這老道的氣息。
“八劫之前，沒有道祖傳下的‘合道之法’！”
縱然未復遠古之修持，但他仍是瞧不上此世的這些人與妖，他們，根本算不上真正的仙神魔佛。
而身旁，那位紅衣大仙居然不知什麼時候消失的無影無蹤……
突然，遠處傳來銅鐘也似的大吼，十八頭毛髮濃密，人立而起足有三丈有餘的巨熊，擡着一巨大的竹輦行街而過。
他內觀心海，八九玄功境上波瀾不驚。
轟！
長街內外，似有狂風陡起，吹得灰塵瀰漫。
寒月散人只是一嘆：
“就知道瞞不過王爺。老師留下傳承，可也有着考驗，第一處還好，這第二處，就着實有些難了……”
楊獄握刀更緊了幾分。
將茫然的朱鬣以及老烏鴉一併抓着尋了處院落坐下。
短短一月而已，這老道已經跨過了十都的門檻，進階九耀了！
“王爺下次千萬記得，不要直視這些妖神像……”
……
楊獄回憶着當日三笑散人所說，微微皺眉。
更無法相信，會有後世人能夠登臨那個高度……
黑虎眼中帶着鄙夷：
尤其是在這龍泉界，更是他如今最爲信任之人。
“獅神顯靈了！”
楊獄心中越發詫異了，他上下打量着寒月散人，聯想着之前在玄功境內這老道的怪異表現，不由得有些懷疑。
“這，老師並未再提及王爺……”
可眼前這位的脾性，他可太清楚了……
“‘合道’之法只是秘傳，不是絕傳，劫末之前，諸福地洞天也有收錄，只是少有人學罷了，畢竟，不是誰人都有向死而生的勇氣與氣量。”
一衆黑熊大驚，沿街兩旁乃至於更遠處的大小妖們聽聞，無不驚駭的跪倒在地。
能夠在不同世界分別留下影響巨大的潮汐論與論劫書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呼！
微風流轉，沿着大街小巷飛速而過，很快，就沒入了一方小院內。
“最早，貧道也不信，但後來見過幾次，也就不得不信了，連一尊九耀主，都被攝走了心魄……”
妖少是相對於這座巨城而言，事實上，此城的妖之多，已經超乎他的想象了。
“你認得那葫蘆？”
趙玄臺適時不言，只是反問：
“不止是那頭獅子，你忘了八百年前曾見的那人嗎？”
“……那日，貧道從渾渾噩噩中醒來，已在雲海孤舟上，並隨之去了一處老師留下的傳承之地，學了些東西……”
“身懷前世道行，居然對後世一頭小獅子馬首是瞻，平白辱沒了咱們的身份……”
“楊玄感嗎……”
“那小獅子也配與那些位相比？”
這小蛤蟆顯然是十分震驚，都沒了每次出來時的破口大罵，而是十分驚悚的警告：
“那葫蘆，你千萬別碰！”
尤其是，玄功境內，三尖兩刃刀一斬之下，敖波、分水龍將、紅法兒、蔣神通師徒，甚至三尺道人都失去了那段記憶。
不過，除卻十都金榜之外，其餘兩大榜單卻非人人可見，只有權柄足夠高才可觀之。
他對這位西北王知之甚詳，因而心中總是有幾分畏懼，但也因爲知道其爲人，對其，天然就有七分信任。
萬仙圖錄囊括龍泉天地，其中聚運金榜共有三面，一位十都，二爲九耀，最後，則是‘近帝榜’，其上囊括着天下高手，且不分修爲與位階。
事實上，無論是趙玄臺還是他，亦或者其他所有的道鬼，都比此世之人要清楚。
寒月散人聳了聳肩：
寒月散人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拱手道：
“您認爲，此界有人能抵達那個高度？”
“這些妖，似乎……”
“你果真是寒月？”
兩世爲人，橫跨三界，楊獄從未見過如此之巨大的城池，便是一條小巷，那也是數十丈之寬。
頭次進入妖城的朱鬣有些畏縮，頭都不敢擡太高，烏頭領卻是趾高氣昂，與有榮焉。
“萬載以來近帝第一人，自然霸道非常！”
“讓開，讓開！”
換做其他人，他還未必如此之怕。
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樹下，楊獄輕抖袖袍，眼前，是驚魂未定的寒月散人。
打發了朱鬣去看守那烏鴉，楊獄隨意就自進了房間，合攏房門，將袖袍內憋了半天的三足赤眸金蟾放出來。
趙玄臺輕按心口，只覺心跳在莫名的加速着：
楊獄有些詫異。
“那葫蘆……”
“合道，合道……”
“正是如此……”
烏頭領更是早就跪倒在地，朱鬣也被他拉着跪了下來。
“王爺爲何有此問？難道，有人被斬去了關於玄功境的記憶？”
“獅王……”
寒月散人儘量言簡意賅，卻也略去了一些東西：
“之後，就來了這月龍城，這座城下，有着老師留下的第二處傳承之地……”
“唉……”
楊獄將信將疑，握刀的手也鬆了幾分：
“所以，你家老師真的沒死，而且，如今還在法則之海中游蕩着？
“好險，好險……”
黑虎有些瞠目。
寒月散人反應很快，看着按住了刀柄的楊獄，有些驚悚，又有些哭笑不得：
“王爺這麼看我，是懷疑老道被道鬼奪去了位階身軀？”
而據他所知，‘近帝榜’第一，近帝之人，乃是萬始天宗的老祖，天宗道人，
且，已八千年不曾易主……
黑虎登時閉口，他一躍又趴回了肩頭，想閉目，卻仍有些不忿涌起：
沿街兩旁，一衆大小妖紛紛退讓，更不乏當街跪倒者。
寒月散人心下鬆了口氣。
“真人有禮。”
楊獄不由得挑眉。
沒有生來的道祖，遠古諸多無敵者，也無不出自微末的流言，他是從來不信的。
“不是？”
“他又能知曉些什麼？”
“想來，他老人家想說的，都在那日說了吧？”
“什麼斬去？”
寒月散人有些悵然若失。
“比之咱們，他們纔是應運而生……”
“登山？”
卻是懷疑這老道，已被道鬼霸佔了身軀，吞噬了魂靈……
……
月龍城，地大而妖稀。
寒月散人攤了攤手：
楊獄微微皺眉，視線落在了道旁的一些妖類身上。
據他所知，獸類成靈，要麼是僥天之倖，於懵懂之時得道果認主，要麼是機緣巧合，得一枚神種。
他的話還未說完，楊獄的眼神已有了變化：“你的記憶不曾被斬去？”
只怕，只怕……”
“逝者不可追，往日的所謂身份只是束縛咱們的枷鎖，並不值得誇耀什麼……”
趙玄臺撥弄着桌案，起身間消失在虛無之中，只有淡淡的呢喃聲，在他自己的心頭回蕩：
月龍王的話終歸是他有着觸動的，自遠古走來的他，如何不知來到這時代本身，就是億萬年未有的巨大造化？
寒月散人嚇的連連擺手，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遭遇以及經歷說了出來。
……
那石獅如人盤坐，如佛捏訣，兼具威壓與神聖，更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繚繞。
一如最爲狂熱的信徒，叩拜神像。
“龍躍於淵之前，無人知龍，雷落九天之下，也無人知其威……帝因君臨天下之前，也曾身處微末，道祖證道之前，不也曾爲妖皇煉丹弄藥……”
寒月散人有些茫然：
“這是，獅神像！”
“一如，九劫初的祂們……”
“如此霸道？”
在楊獄的注視下，這小蛤蟆居然有些顫慄、顫抖，也不知是激動還是驚悚：
“那可是太古最爲聲名赫赫的凶神之一，無聖道人的殺伐至寶啊！”
而這老道，卻還留着……
突然，竹輦一震，擡轎的十八頭黑熊齊齊跪倒，直跪的長街都在震顫搖晃。
“一道之先？”
“啊？”
“跪下！”
“獅神！”
獸類成靈比之人，更爲不易。
寒月散人很是不想提及這幾位，忌憚很深，沒幾句，就轉移了話題：
“王爺，你不該來這萬妖窟的……那紅魔王一旦出關，知曉是你擒下那紅法兒，並稱爲那玄功境行走，
煙塵之中，似有青光泛起，朱鬣小心翼翼擡頭，卻見那巨大的獅神像似在轉頭。
那竹輦之上，赫然是一座青黑色巨石雕刻而成石獅像。
並且，那日借你身軀告誡於我的，就是你家老師？！”
“沒，沒！萬萬沒有！”
此間妖城，靈炁濃郁更勝慳山城，自是個極好的閉關之地。
“這麼多妖……”
黑虎吃驚。
楊獄打量着四周，卻是若有所思。
寒月散人來有所求，楊獄也沒拒絕，約了個時間後，就自離開了小院。
“那之後，老師再未出現過，或許，只有將他老人家留下的傳承地一一走完，才能再見他老人家了……”
“月餘不見，王爺又增神通了。”
因而，對於那兩張榜單，他所知也都來自於流言。
楊獄眉頭舒展開來：
“你突兀現身，是遇到了難處？”
因爲，遠古之前，那些橫壓諸世的無敵者，絕大多數都誕生於兩劫之間的那段黑暗歲月……
“你……”
如若不然，就是得神通點化，或者誤食天材地寶……
“近帝第一人？不是玄宗道人？”
只是……
“真就是妖城嗎？”
趙玄臺輕敲桌案，若有所思：
“反倒是月龍，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非無的放矢之輩，留下警示，只怕是真知道些什麼……”
“若有人能在此時開闢諸劫未有之新道，未必沒有成就一道之先的機會……”
因爲，比起此界的魑魅魍魎來，眼前這位簡直是道德楷模，仁義至聖！
“你家老師，可還留下什麼話？”
趙玄臺深吸一口氣。
要知道，靈炁非凡體可吸納，可不止是人，萬物皆遵循此理。
一劫，也只一次而已！
“斬道葫蘆啊！”
“傳說中，那無聖道人集無盡怨煞之力，取諸般道果奇珍熔鑄而出，用來斬道破境的殺伐至寶！”
“相傳，那葫蘆共有七個，一斬神、一斬佛、一斬妖、一斬魔、一斬仙，一斬生、一斬死……”
“七者合一，可以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