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位府主紛紛轉過頭來,面帶笑意,觀賞着蘇雪兒臉上的震驚神色。
他們在第一次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臉上也曾流露出同樣的表情。
“快走吧,我們爭取在天黑前到達山腳下,不然那些兇惡的東西出來了,又是一場麻煩。”爲首的一名府主道。
府主們聽見他這樣說,紛紛神色一凜,腳下頓時加快了速度。
現在是極圈內的極晝時分。
所以天黑的時候,天並沒有黑。
但天上的烏雲越來越厚,逐漸將熹微陽光遮蔽。
光線越來越暗,最後隱沒於黑暗。
冷雨滂沱而下,沖刷萬物。
風雨中,一行人終於到了目的地。
“我跟你們打個商量。”一名府主喘着粗氣道。
“什麼?”有人問到。
“最近幾年,你們都不要死,不然我可吃不消。”
“有星輝支撐着,你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但是太受罪了。”
幾位府主說着話,蘇雪兒卻打量着四周。
這裡是一座由金屬鑄就的高山。
當他們來到山腳下,一個小小的金屬臺從地面升起。
八名府主依次上前,在臺子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來,蘇府主,你也按一個。”有人招呼道。
蘇雪兒就上前去,把手按在金屬臺上。
得到了九名府主的手印,金屬臺上突然彈起一個綠色按鈕,一個紅色按鈕。
“記住這兩個按鈕。”一名府主道。
“它們是幹什麼的?”蘇雪兒問道。
“在星球表面散發出僞裝波動,讓宇宙怪物無法察覺這顆星球的存在。”
“按下綠色,開始運行;按下紅色,僞裝停止。”
“現在是在運行狀態?”
“近代以來一直在運行,否則那麼多宇宙怪物,爲何對我們這顆生機勃勃的星球視而不見?”
“這也是聯邦永不受敵國侵犯的原因。”
“誰若敢對付聯邦,就必須準備面對蜂擁而至的宇宙怪物。”
“你記住,沒有誰敢侵略自由聯邦,聯邦永世屬於九府,屬於我們。”
府主們諄諄教導着。
“我記住了。”蘇雪兒道。
“新的繼承者已經來了,請求指引她的方向。”一名府主對着金屬臺說道。
“確定?”金屬臺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是的,她已經到達。”
接下來,再沒有人說話。
但是高山上,漸漸出現了一條道路。
而在山腳下,一個百十平米見方的金屬房間緩緩從地下升起。
幾名府主見了,都鬆了一口氣,紛紛朝金屬房間走去。
房間裡溫暖如春,早已準備好了舒服的寬大靠椅,和熱水零食。
最重要的是,裡面還有專門用於休息的小牀。
蘇雪兒見了,便也跟着衆人朝裡面走去。
“你就不用進來了。”一名府主道。
“爲什麼?”蘇雪兒問道。
“你就是新的繼承者,必須要登山——我們這一次來,主要就是爲了讓你這位新繼承者登山。”
“山上有什麼嗎?”蘇雪兒問道。
“傳承禮。”
“具體是什麼?”
“你得自己去看,我們沒有資格去議論,而且必須要對此保持尊敬。”
八名府主一起望向她,神情嚴肅。
“一個忠告。”爲首的老府主說道。
“作爲府主,你的意願將得到九府守護者的幫助,但僅限一次,請謹慎使用這寶貴的權利。”
蘇雪兒略一沉默,點點頭,沿着剛剛出現的山路,往山上走去。
星輝斗篷散發出迷離的光,將蘇雪兒籠罩住。
一路的攀登和前行中,蘇雪兒沒有見到任何活物。
整座山光禿禿的。
狂風暴雨中,只能偶爾在那些被山體遮掩的背風處,看到一些聚攏的乾屍軀體。
這些都是想窺探秘密的人,死後被循環往復的北極風吹入死角,永遠的留了下來。
風雨不能吹拂她的身軀,但隨着不斷的向上攀登,氣溫急劇下降。
星輝斗篷上散發着淡淡的光芒,將蘇雪兒完全籠罩。
當溫度降到一個人類無法存活的程度,蘇雪兒體內忽然涌起一股力量。
這是一股浩瀚而磅礴的力量,它具現出來,化作光和熱,緊緊裹住蘇雪兒。
溫暖重新回到蘇雪兒的身上。
“奇怪,這不是我的力量。”蘇雪兒辨析着力量的來源,輕聲道。
她忽然能夠感應到身體裡,有一個繁複扭曲的符文圖案。
這是蘇府徽記上的符文圖案,每一個嫡系子孫,從小就要會認這個符文圖案。
他們從小被告誡,每一個人都會老死,但這個圖案將一直傳承下去,不會斷絕。
蘇雪兒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這就是爺爺傳給我的力量……”
她默然片刻,擡起腳,繼續朝着山頂攀去。
數個小時後,蘇雪兒終於到達了山頂。
“登山的速度很快,看來這一次,我們迎來了一位年輕的繼承者。”
呼嘯的風雨中,這道聲音飽含着歷盡滄桑的沙啞,帶着奇異的鎮定和溫和,在蘇雪兒心中響起。
“你是誰?”蘇雪兒輕聲問道。
“外面冷,請進屋說話。”那道女聲又道。
山頂的地面陷下去,很快升起一座小小的房屋。
房屋的門自動打開,裡面是一片黑暗。
蘇雪兒略一打量房屋。
這是一棟純木質的小房子,看上去平淡無奇。
但在北極極點,在巨型飛船外表形成的高山上,這樣的木屋近乎是不可能的存在。
蘇雪兒大步走進去。
黑暗中一片靜寂,唯有風雨敲打窗戶,發出輕微的凌亂聲響。
那道聲音再次從蘇雪兒心中響起。
“歡迎你,年輕小姐,看來你有一位親人與世長辭了。”
“是的,那是我爺爺。”
“這麼說,你相當出色,不然你爺爺會把位置傳給你父母。”
“我算不上出色。”
“我已經看到了你的謙虛品質,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小姐,請你把門帶上,到壁爐這裡來。”
蘇雪兒依言關上門,將風雪隔斷在外面。
她保持着儀態,邁着輕盈的步伐,朝壁爐走去。
那個說話的女人——如果她能算作是人的話,正拿着一根鐵釺,撥動着壁爐裡的零星火焰。
女人頭也不回的道:“你身上有風的味道,請幫個忙,把爐火燃起來。”
“啊,好的。”蘇雪兒輕輕擡手。
微風浮動,壁爐內的火焰一下子竄起來。
火光照亮了黑暗,也讓房間內稍稍暖和。
蘇雪兒站在那裡,默默的觀察着對方。
這是一個衰老到極致的人。
她整個人蜷縮在一件寬大的斗篷中,臉上的滄桑像刀刻一樣深入皺紋。
她沒有眼睛,沒有鼻子,這些器官全都是一片空洞。
她嘴巴被縫了起來。
從頭到腳,她每一個裸露在外面的部分,都是皺皺巴巴的,就像被吸乾了水分的橘子。
“希望我的樣子沒有嚇到你。”
“沒有。”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跟我交談,可以先從一些小問題開始。”女人的聲音在蘇雪兒心底響起。
“爲什麼您是這樣?”蘇雪兒問道。
“呵,一般的繼承者見了我都是雙腿打顫,提完要求就趕緊跑掉,難得有人問起我的情況。”女人頗爲意外,饒有興致的道。
“告訴你也無妨,我曾參加過一個小小的遊戲,爲了獲得永生,爲了長久的守護九府。”
“永生者遊戲嗎?那好像是一個可怕的陷阱。”蘇雪兒道。
“等等,”蘇雪兒忽然想起來什麼,道:“我見識過幾次永生者遊戲,好像並沒有看到你的身影。”
“你當然沒有看到,我參加這個遊戲,是在數千年前。”
女人的聲音帶着笑意,說道:“是啊,爲什麼我會參加這個危險的遊戲?因爲經過綜合對比和分析,我發現它們的永生丹,除了副作用太大之外,確實是最接近真正永生的奇妙物品。”
“您這個樣子,是因爲副作用嗎?”
“對,出現問題的器官,我在一開始就全部處理過了,又用了特殊的藥劑和秘法,所以我能一直活到今天。”
女人攤開斗篷,將毫無血肉的白骨暴露給蘇雪兒看。
蘇雪兒看着對方那副模樣,臉上流露出不忍之色。
一個人是有多狠,纔會這樣對待自己。
“不用流露出那樣的表情,我對自己的境遇很滿意。”
女人的聲音繼續響起:“你還是位年輕的小姐,當然會不明白,在諸界的末日中,存活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
“諸界的末日?”蘇雪兒敏銳的抓住這個信息。
“我們總不能一直站着說話,請坐。”女人道。
兩張古老的木質沙發椅突然出現,安安穩穩的擺放在壁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