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人聲愈發鼎沸。
敘舊之詞,奉承之語,紛紛不絕於耳。
在那形形色色的女眷之中,我自是瞧見了柳夏的夫人。喬碧落來得稍晚,與葉鶯且隔了三個人的位置,她塗着一層淡妝,眉眼間透出的意味兒倒是比畫上還要多幾分英氣。
那藕荷色的衣衫上,一幅春風拂柳躍然眼底,寬闊的袖邊還嵌着幾片細長的葉子,好似飄出一股清新之感。
此時的她,正側頭與旁邊的某位小姐說着話,那酥手交疊着,搭在上的指尖偶或撫上袖邊的柳葉,片刻地摩挲,眼眸也隨之低垂,隱隱泛着笑意。
我一面聽着念念在耳邊笑談近日的樂事,一面不露痕跡地朝那人掠去。
與其旁的佳人相對,確實不落俗氣。
兀自思量了小會兒,我緩緩起身,且理了理揉作一團的裙襬。趙念念下意識地止了聲,擡頭盯着我,而後困惑地喚:“玫姐?”
我微俯身,揹着手朝她一偏:“我去打個招呼。”
……
喬碧落望着袖上的柳葉,嘴上雖是應着旁人的話,神思卻是早已飛出,惦記着家中的那個男人。
她自是知道那人的擔憂,雖說這頭籌她也不稀罕去爭,可稱病或是放水,都不是她一貫的作風。
對她而言,凡事都要認真以對。
即便是險。
她喬碧落又豈是那種膽小怕事的人。
做得成便做,若是有旁人勝過她,那也無憾,左不過是技不如人。雖然,自己還從未在騎射上遭遇過強勁的敵手。
只是某人的叨叨仍在耳邊盤旋。
一想起,便覺無奈。
好在。
明明幾日前還跳着腳糾結着騎射小試的某人,今日臨行前,卻是一反常態,樂呵着將自己送出了府門。
嗯,若是他能想得灑脫些。
那倒也是挺好。
“柳夫人,幸會。”我已踱至她的案几前,淺笑着行過一個問候禮。
她稍稍地揚起頭,極快地掃了我一眼,而後禮貌地站起了身,回以一禮,卻是輕蹙着眉,道了一句:“敢問姑娘是?”
?
我一時發愣,柳夏竟沒有向她提及過我麼,再者,因着我未嫁孃的身份,這殿中的人,幾乎個個都識得我,怎麼到她這裡,卻只剩一句,你是誰。
斂去眼中的多餘意味,我並未直言身份,而是試探着道:“聽聞柳夫人騎射過人,今日小試,還望不吝賜教。”
喬碧落聞言,猜得我是同比小試之人,不過疏離地回:“姑娘言重了。”
話落,客氣的一笑。
她既不知我是誰,也不明我的來意,故而冷淡些,也是自然的,可由此一看,柳夏是真的沒有同她提起過那件相請於我的事兒。
雖然有些不解。
但應下的事終是要做的。
我又隨意地多聊了幾句,便告了辭,回了座位,隱隱聽得她身旁的人在同她說道我的身份,也不過拋之腦後,無心再理。
而見我如此突然地去親近一個人,趙念念不免要好奇地問上一句,我大咧地揉着她的腦袋,全然不顧旁人的驚奇視線。
“人漂亮,我就湊過去搭訕嘍。”我隨口應下。
趙念念嘖了一聲,並未與我多加糾結,反是捻下一顆葡萄塞給我,一雙美眸撲扇着,問道:“玫姐玫姐,我漂亮麼?”
……
額。
這一波來的有些陡。
不曾想我這公主妹妹的腦回路亦是如此跳脫。
“漂亮。”我順勢勾着她的下巴,看似認真地打量了一番,“念念以後的夫君,怕是疼你還來不及呢。”
“玫姐!”
小丫頭終是臉皮薄,提及婚嫁的事兒,嗔怒一句,兩片緋紅便飄上了小臉。如此看來,我那些個羞赧倒也算不得什麼。
嗯。
說起婚嫁的話。
魏國的使團前來求娶公主,念念自是在候選之列的,思及此處,我這心裡莫名一沉,怎麼之前,就沒想到這裡來。
我連那求娶之人都還沒搞清楚是誰呢。
放下那顆尚未入口的葡萄,我支着頭,露出一副連自己都沒能察覺的認真來:“念念,你可知,魏國此遭是替誰來求親的?”
別是魏國的國主吧,猶記得那可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了。
趙念念沒料到我說起這件事來,她眨了眨眼,方纔懵懵地道:“是魏國的太子殿下。”
啊——
那還好。
至少年輕。
不過,我到底是不知曉這個人,便暗自唸叨着,今日回去後,定要去情報處仔仔細細地查上一遭。
若是個良人,倒也就一切隨緣了。
若是不然,怎麼着也要替我這妹妹作好打算,免得被人瞧上,稀裡糊塗地給拐去了魏國。
小丫頭並不知我此時所想,她絞着手指,揣着小女生的心思,諾諾地接着說:“聽說魏國的太子殿下,是個風姿瀟灑的出塵之人。”
評價倒是真高。
卻實在當真不了。
正所謂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去情報處一查的心思,似乎又加深了一層。
“念念,你可別僅憑這幾言,便丟了心啊。”我煞有介事地對她教導,儼然一副長姐的架勢。
後者禁不住的小臉一紅,雖是不好意思,卻還是認真地回:“我纔不會。”
不會就好。
我將那放回的葡萄剝了皮,含進口中,只覺甜絲絲的,盡是水兒,便又剝了一顆遞給她,那果肉晶瑩剔透的,若是染上點嫣色,與這丫頭的臉蛋倒是有得一比。
又隔了一會兒。
宮中的妃嬪才擺着優雅的姿態,緩步而來。許淑是一如既往的妖豔打扮,卻是拋了正紅之色,着了粉嫩的衣衫。
她頓在葉鶯身前,神色淡淡地敷衍了幾句,便甚是高傲地回了座。隨後的趙杏顏似也瞧不上葉鶯,連問候都不曾,便躥去交好的官家小姐那兒,一番絮叨。
葉鶯雖是心知那份不喜,仍是不免有些尷尬。
而當玉如漣經過我身前時,竟是刻意尋上了趙念念,卻也不說話,就那麼幹瞪着,然後一撩袖擺,利落地走人。
以爲自己很有氣勢麼。
我擱心底輕哼一聲,然後瞥了一眼身旁的丫頭。
唉。
到底還是放不下當年的那樁意外。
……
絲竹音漸起,一點一點地漫進了空氣中,衆女眷起身,皆朝向一個方位。
殿內正上,還空着一個位置,其後布着一道極其華麗的屏風,素屏上繪着的,是各色的花卉,它們爭先恐後地綻放着,而最爲奪目的,便是那居中的大紅牡丹,分外的風華。
若是稍稍一看,便能覺出,今日的殿中,愣是一點兒真花的影子也不見,全在那屏風之中了。
我摸了摸鼻子,暗暗一笑。
這時,只見司禮行出,高聲道:“王后娘娘駕到。”
【作者題外話】:終於爬上後臺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