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看向說話的墨祈煜,等着他說出下文。
“忘了誰?”墨西決也難得對一件事情表現得如此在意。
墨祈煜不慌不忙,手執摺扇,搖頭晃腦地指向閒坐一旁的楊鳶洛:“你們難道都忘記了嗎?本王的愛妃可是琴棋書畫詩酒茶,樣樣精通啊。”
無辜中招的楊鳶洛:“……”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墨舒陽嘿嘿一笑:“皇嬸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畢竟是皇嬸,身份擺在那裡。皇叔不開口,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又怎麼敢說話呢?”
“六弟說的不錯,想要一睹皇嬸的風采,的確還得皇叔開口才行。”墨西決竟然和顏悅色地認同了墨舒陽的話,這使得墨舒陽簡直要欣喜若狂。
楊鳶洛不明白今日墨西決爲何如此執意要與她過不去。
難道這裡面有什麼陰謀嗎?
可是看着墨西決的眼神,又不像是要害她的樣子。
她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滄流殤要殺人時的眼神,絕不是如眼前這般的雲淡風輕。
“大家不要開玩笑了。湘王妃身份高貴,又豈能與女奴相提並論?孤深信湘王妃的舞藝乃天下一絕,可今日咱們玩興已至,就不要叨擾湘王妃了。”
這個釐陌說起話來不陰不陽怪里怪氣,什麼“相信湘王妃的舞藝乃天下一絕”,卻明明就是透出深深的不信。
好面子的太子墨陵城第一個就忍不下去,大大咧咧地一擺手,笑道:“釐陌兄千里迢迢來南儲國爲我父皇祝壽,乃是上上賓,我等理應好生招待。不瞞釐陌兄,孤這位皇嬸的確才藝雙絕,乃是世間絕無僅有的佳人。今日若是能夠舞上一曲,實在是咱們在座諸人的榮幸啊!”
楊鳶洛瞪了一眼已經酒至半酣的墨陵城。
墨陵城可能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唐突,想了想,竟朝着楊鳶洛探過大半個身子,如同小孩子要糖吃一般的撒嬌討好:“皇嬸不如就跳上一曲吧?回頭皇嬸要侄兒做什麼儘管說,只要是侄兒能夠做到的,定然赴湯蹈火,決不推辭!”
楊鳶洛:“……”
墨祁煜幸災樂禍的看着被大齡侄兒弄得徹底無語的楊鳶洛,低低咳了一聲,剛想開口,卻見楊鳶洛忽地站起身,慢慢走到場中,向在座諸人款款行了半福禮,朗聲說道:“那便在此獻醜了,還望不會污了諸位的眼。”
墨祁煜:“……”
楊鳶洛在花朝會的舞藝這一項上的表現也就堪堪還算不錯,絕稱不上如何傾國傾城,墨祁煜純粹是抱着捉弄她的意思才那般提議。
況且按照楊鳶洛素來的性子,會同意才見鬼了。
結果萬萬沒想到,還真見了鬼……
深吸一口氣,楊鳶洛轉過身,面對着墨西決,衝他挑了挑眉毛。
既然他今夜如此急迫地想要看看她跳舞,那麼她就滿足他的要求吧。
墨西決愣了愣,眼神逐漸變得深邃迷離起來。
絲竹聲起,是一曲愴然淒涼的離人歌。
樂聲如泣如訴,敘說着女子對心上人的渴盼與思念。
而楊鳶洛,就在這樣的渴盼與思念中翩然起舞。
這首曲子這支舞,是楊鳶洛專門爲墨西決而跳的。
彼時,她不過是夜寒閣一個小小的殺手,武功修爲遠遠算不上精進
。
她渴望尊主的欣賞,渴望尊主對她露出少有的笑容。
常常在夜半時分,她提劍於月下練功,高高的閣樓上傳來絲竹嫋嫋。她豔羨地擡頭張望,紅紗窗上映出楚依綾翩翩起舞的柔美身姿。
而滄流殤,她日日夜夜渴盼着的尊主,此時便席地撫琴,爲佳人伴奏。
那時候她就想,大抵尊主也是喜歡這般柔美靈巧的美人吧。
於是,她便常於無人之時,研習這曲離人歌,以期會有那麼一天,她也能夠在尊主面前翩翩起舞。
楊鳶洛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跳起過這支舞,哪怕是在前些日子的花朝會上,她也並沒有露出這一手來。
只因爲在她的心底,仍舊認爲,這支舞是隻能夠跳給滄流殤一個人看的。
既然今日墨西決如此渴望看到她跳舞,那她也就不妨跳上一支,將這曲離人歌完完整整地跳給墨西決看,也好了了自己前生的夙願。
夜風清涼,湖水盪漾,夏日的燥熱不知不覺被如泣如訴的離人歌給驅散了。
這樂聲過於哀婉,跳舞的人又完全沉浸在其中,舞蹈雖然柔美異常,卻讓人心頭積壓了太多的愁緒,即使猛喝上三大海碗的烈酒,也無法將這股子愁緒給驅散。
就好像……
就好像這股子愁緒是從前世綿延到今生,宿命裡的東西,又怎麼會那麼輕易地被趕走呢?
只是今日是爲了款待釐陌而設宴,曲調太過於悲傷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這曲調,也似乎太過於悲傷了一些。
墨祈煜緊皺眉頭,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雙目卻眨也不眨地看着場中翩然起舞的人兒。
她背對着他,看不見她的面容。
卻也知道,楊鳶洛是一直都在看着墨西決跳舞的。
究竟對墨西決的情深到了何種地步?爲何這舞蹈如此地讓人哀愁?
只是再這樣跳下去,怕是會受不住吧?
墨祈煜倏地捏緊了酒杯,暗地裡掐了掐旁邊的五皇子墨子歸:“拿出你的簫,吹一曲清平樂。”
墨子歸會意,離人歌太過於悲切,楊鳶洛若是再跳下去,恐怕會傷了心緒,便毫不猶疑地拿出玉簫,款款而奏。
清平樂是南儲國開國皇后昭德皇后所作,乃是歌頌南儲將士奮勇殺敵、血染沙場的風采,曲調蒼涼悲壯,卻蘊藏激越昂揚,十分振奮人心,
果然,簫聲一起,將離人歌的悲哀瞬時沖走,而楊鳶洛也在最後關頭把持住自己。
恰在此時,身着紅衣的墨惜月仗劍舞入場中,配合墨子歸的清平樂,將一曲劍舞跳得虎虎生威,猶如蛟龍出水,恰似天神下凡。
楊鳶洛趁勢退到了墨祈煜身邊坐好,暗自心驚,幸好墨子歸兄妹在最後關頭奏起清平樂,否則,纔剛她差一點就要迷失了自己,險些在墨西決面前露了餡。
“愛妃,你的舞姿不錯。”墨祈煜一邊假裝欣賞墨惜月的劍舞,一邊側過身子,對着楊鳶洛輕笑。
楊鳶洛此刻簡直恨不得掐死墨祈煜,要不是他硬推出她來,她也不至於在墨西決面前亂了方寸。
然而,等楊鳶洛狠狠地瞪着墨祈煜的時候,墨祈煜已經轉過頭去看墨惜月跳舞了,還好像在故意氣楊鳶洛一樣,爲墨惜月大聲拍掌:“月兒跳得好!”
墨天昶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且年齡最小,平日裡寶貴的不得了,幾個兄長自然也將墨惜月當成掌上明珠一般疼愛。
見墨祈煜爲墨惜月拍掌,太子墨陵城帶頭,幾個皇子競相爲墨惜月叫起好來。
一曲舞罷,西秦太子釐陌像是徹底拜倒在墨惜月的石榴裙下:“孤曾聞南儲惜月公主乃世間絕色,且精通機關秘術,是天下第一奇女子。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夠一睹惜月公主的舞姿,實乃孤之三生有幸。”
墨惜月厭惡釐陌專會使用一些狐媚子舞姬來魅惑人心,自然對釐陌沒有什麼好臉色,雖說沒有惡語相向,但總歸是橫眉冷對罷了。
“月兒不大跳舞,偶爾一曲,還真讓我們這幾個做兄長的面上着實有光。”墨西決朗朗而談:“倒是皇嬸讓我們好生驚豔。一曲離人歌恰似舞盡世間百態,讓人印象深刻。只是,我記得皇嬸在花朝會上卻是舞姿平平,怎麼短短几個月,就進步如此神速啊?”
楊鳶洛皮笑肉不笑,心中將墨西決和墨祈煜這對叔侄倆咒罵了千百遍,面兒上則笑語盈盈:“三皇子有所不知,我家王爺是個喜歡玩樂的,自然對這些琴棋書畫頗有心得。自嫁給你皇叔之後,日日得他指點,舞藝自然就進步得快了。”
墨西決笑了笑,眼簾一垂。
墨舒陽接着笑道:“可見皇叔和皇嬸的感情甚篤!”
“說過你多少遍了,說話要慢條斯理溫文爾雅,切莫高聲喧譁,失了身份體統!”墨西決驀然喝斥,嚇得墨舒陽趕緊閉上了嘴,悻悻地找墨惜月玩兒去了。
墨祈煜便耐人尋味地看了楊鳶洛一眼。
“王妃殿下的舞姿果然絕妙。”剛纔跳舞的白彩荷突然走上前來,對着楊鳶洛便跪了下去,行了西秦大禮。
“你這是做什麼?”楊鳶洛與這白彩荷素昧平生,也不知道這個女奴打的什麼主意,便看向了釐陌:“太子殿下,能否解釋解釋?”
釐陌微微一笑,桃花眼裡滿是風流:“王妃有所不知,此女奴也算是世間奇女子了。她的舞藝可稱得上是此世間的一流,曾發過誓言,若是今生能夠有誰贏過她,便自願跟隨那人爲奴。今日王妃的一曲離人歌已經遠遠地將她的舞蹈比了下去,她自然要跟着王妃去了。”
“西秦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了衣服回來的墨惜月斜睨着那跪着的女奴,不陰不陽地刺了釐陌一句,墨子歸拉都拉不住。
釐陌便笑道:“哦?不知孤哪句話說錯了。”
也許是厭煩自己的哥哥老來提醒自己,墨惜月竟然舉杯離座,緩緩踱步到釐陌身邊,恰如月中仙子翩然而至:“我可沒有說太子殿下的哪句話說錯了,而是有個問題不明白,想要請教。”
“公主請講。”
“適才太子殿下說,這女奴有個規矩,只要有人能夠贏了她的舞蹈,她便自願跟隨那人爲奴,是也不是?”墨惜月側着頭略帶幾分刁難地看着釐陌,殊不知她這般模樣卻十分地俏皮,將座中諸人的興趣都勾了上來。
那釐陌的魂兒怕是也已經要被墨惜月給勾了過去:“是,孤是這般說過。”
“那好,敢問太子殿下,何年何月何時在何地,以何舞贏過這白彩荷,讓她死心塌地地跟着太子殿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