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竟將釐陌問住。
楊鳶洛也禁不住暗自拍手叫絕。
墨惜月不愧是名動天下的妙人兒,這下子看釐陌還怎麼說。
明顯就是想要藉着這個由頭兒在她身邊安插一個人而已。興許,這件事其實是釐陌和墨西決早就商量好了的。
畢竟舞藝一事,孰高孰低其實說白了不過是見仁見智。
若白採荷橫豎咬死了自己技不如人,也實在不好反駁。
楊鳶洛禁不住看了墨西決一眼,正發現墨西決也在用探究的目光看她。
楊鳶洛一愣,旋即衝墨西決微微笑了笑,墨西決的神色卻更加陰鬱了。
“月兒說的是,想必釐陌太子的舞蹈更加讓人叫絕呢。”楊鳶洛不再理會墨西決,對着釐陌笑意盎然:“妾身的舞藝平平,這曲離人歌實在是稱不上有多好。若說還能夠看得過去,也不過是因爲妾身平日裡就練習這一曲罷了。釐陌太子爲人豪爽,不如就將贏下白姑娘之舞跳來與我們瞧一瞧,大家互相切磋一下,也算是一件風雅之事。”
釐陌的神色一滯:“王妃殿下又說笑了。”
楊鳶洛擺擺手,笑道:“太子殿下可不要自謙了。反正您這個丫頭我是不敢要的。太子殿下也知道,我家王爺他……”
墨祁煜:“……”
這話沒有說全,可在座諸位哪一個不是人精。
湘王爺花名在外,若是將這位仙人一般的白彩荷給招進湘王府,那還了得。
這邊廂衆人皆在笑,釐陌和墨西決對望一眼之後,笑容卻十分地苦澀與尷尬,只得暗中朝着那仍舊跪地不起的白彩荷眨了眨眼。
白彩荷會意,猛地搶過四皇子墨傾城桌子上的琉璃盞,狠狠地衝着地上一摔,撿起一枚碎片直抵喉間。
這一連串動作如雲流水,快得讓就在近前的墨傾城都沒有反應過來。
“彩荷,你這是做什麼?!”釐陌驚慌地大喝,甚至慌到都打翻了桌子上的酒壺。
楊鳶洛卻敏銳地察覺到釐陌眉間一閃而過的淡漠,看來他並不擔心這女奴的安危。
只聽那白彩荷不卑不亢,慨然而道:“諸位貴人容稟。賤妾白彩荷雖然早已賣身爲奴,然心志堅定如磐石,自幼習舞開始,便立志要做這世間最好的舞姬。功夫不負有心人,賤妾的確做到了。但賤妾私以爲,這世間沒有什麼人可以永遠天下第一,學無止境,賤妾只有不斷見識到舞藝高人,才能夠一直學習舞蹈,一直永葆第一的榮耀。因此,三年前,賤妾向老天發下誓言,今後若有誰能夠贏得了賤妾,賤妾便自願跟隨那人爲奴爲婢。絕無怨言。適才公主殿下曾問我家太子,是何時何地以何舞贏得賤婢。公主殿下,賤婢未曾有隱瞞,太子殿下從不習舞,如何贏得了賤婢?是太子殿下對賤婢有再生之恩,賤婢才自願跟隨太子殿下爲奴。如今老天有眼,終於讓賤婢遇到王妃殿下,賤婢怎能不感激涕零?還望王妃殿下收下賤婢,否則……”
“否則怎麼樣?”楊鳶洛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盯着白彩荷:“你就要割喉自盡、血濺於此?”
白彩荷被楊鳶洛一瞪,竟然忘記了要裝出悲切的模樣,機械地點了點頭。
“噢,那請便。”
“……”
白彩荷明顯沒有料到楊鳶洛會這麼說。
在這個異域女子的心裡,總覺得南儲的女子柔弱善良,見不得血腥,即使有那心狠手辣的,面上也絕對會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必不會逼人至如此地步。
墨祈煜也沒有料到楊鳶洛會這麼回答,但是他
喜歡這個回答。
毫無來由的,墨祈煜第一次覺得,娶了這麼個王妃回來除了鬥鬥嘴解解悶之外,還能夠幫自己擋一擋不懷好意的人強塞進來的探子。
卻仍是忍不住的嘴賤:“愛妃費勁心力才贏下這白彩荷,到手的奴婢就這樣不要了?我瞧着她倒是要比小魚兒和白芷她們強上好多,不如要了回去,白日裡陪愛妃你解解悶也好。”
楊鳶洛沒好氣地瞪了墨祈煜一眼:“王爺要是喜歡這個丫頭,那就儘管要了去就是了,何必要打着妾身的名頭!”
聽說墨祈煜想要要了白彩荷去,釐陌的桃花眼頓時就盛滿了笑意:“王爺真是慧眼識珠啊!這白彩荷不僅舞跳得一流,於書畫上也十分精通,若是能夠跟在王爺身邊侍奉筆墨,也是個極好的了。”
墨祁煜還未來得及婉拒,楊鳶洛已然不冷不熱地笑道:“煩勞太子殿下費心了,我們湘王府的家務事是我這個做王妃的說了算,我說不要白姑娘,就是不要,我家王爺說了不算。若是太子殿下非要將白姑娘強行塞進湘王府,那就先請王爺休了妾身,另娶他人。屆時釐陌太子再想送王爺多少個白姑娘,也與妾身無關了。”
“王妃殿下可真會說笑,孤實在是沒有想到,湘王妃是這麼……”
楊鳶洛溫溫柔柔:“善妒嗎?這話得我家王爺說了算。王爺,妾身善妒嗎?”
墨祁煜毫不猶豫:“愛妃最是大方了,一點都不善妒!”
釐陌:“……”
墨祈煜的立場非常堅定。
釐陌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然而那白彩荷卻也是個膽子大的,見楊鳶洛死活不要她,竟然眼睛一閉,將那碎瓷片衝着自己的喉嚨猛地一刺——
“不要!”墨惜月嚇得驚叫一聲,閉上眼睛就往墨子歸懷裡縮去。
在座諸人也都有些不忍心,又有誰能夠硬起心腸看到這樣如花似玉的姑娘香消玉殞呢?
千鈞一髮之時,白彩荷身邊的四皇子墨傾城攔住了她。
“上天有好生之德。”墨傾城一改往日木訥的樣子,皺緊了眉頭,很是厭煩地看着白彩荷:“你大概是從未知道死是什麼滋味。這世間有許多人,想盡一切辦法想要活着,然而老天卻不給他們這個機會。而你,在這個世上活得好好的,卻不珍惜這樣的機會。何其可悲!本王只救你這一次,若是你還想要去死,本王送你一程。”
這還是平日裡那個溫柔沉默的四皇子墨傾城嗎?
楊鳶洛吃了一驚。
她從前一直都認爲四皇子是個再忠厚不過的人了。雖然同爲皇后娘娘親生,但只小了墨西決十幾天的四皇子墨傾城,因爲一小就生活在當時頗爲受寵的墨西決的陰影下,加之有一個嫡親的太子哥哥,性子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就好像是隱形人一樣,不被世人所注意。
世人提起四皇子墨傾城,也無非是說,四皇子殿下仁慈心善,是個活菩薩一樣的人物。
誰料今日,墨傾城竟然語出驚人。
楊鳶洛迅速地將在座諸人的表情審視了一番。
果然,墨西決眼底閃過驚訝之色,釐陌的眼角一挑,很明顯也沒有料到墨傾城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
而身爲大哥的太子墨陵城雖然也很驚訝,卻因爲墨傾城是他的嫡親弟弟,暫時對他的威脅不大,而倍感欣慰。
最單純的墨舒陽臉上的驚訝和敬服神色一點都沒有掩飾,耿直的二皇子墨江炎卻有些若有所思。
至於五皇子墨子歸,則一直在低着頭安慰懷中嚇壞了的墨惜月,兄妹兩個
人都神色安然。不知道是因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還是因爲這二人早就知道墨傾城是這樣一個人,因而一點都不驚訝。或者說,他們兄妹二人當真對這所有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只求一生安樂?
最讓楊鳶洛猜不透的是墨祈煜的反應。
沒有驚訝,也沒有刻意掩飾的淡然,就好像他一直都不在這裡,又好像自己不過是一齣戲的看官罷了。
白彩荷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墨傾城打動了,還是心生恐懼,竟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釐陌的桃花眼中肅殺一片:“既然湘王妃不想要你,你也不必跟在本王身邊了。從今日起,你的死活,不再與本王有關。你走吧,繼續待在這裡,只會平白地惹來晦氣!”
白彩荷怔了一怔,愣愣地轉過身子給釐陌磕了個頭,站起身來,衝着墨傾城盈盈一拜:“賤婢多謝四皇子殿下的救命之恩,若有他日,賤婢定當銜環結草,以報殿下的大恩大德!”
墨傾城擺了擺手,似乎滿身疲倦:“不必了,好好保重便是。”
白彩荷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墨傾城,隨後便要轉身而去。
而釐陌的眼中已經滿是殺機。
楊鳶洛暗暗哀嘆,恐怕這個白彩荷是活不過今晚,墨傾城的心思是白費了。
“等一等!”
誰也想不到,墨惜月竟然叫住了白彩荷。
白彩荷遲疑着:“公主殿下可是有什麼吩咐?”
“你此去可有什麼人投奔?可已經想好了去處?”
白彩荷望了一臉冷漠的釐陌一眼,輕輕搖了搖頭:“賤婢孤身一人,何以爲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罷了。”
墨惜月仿若是鬆了一口氣:“我問你,纔剛我跳的劍舞如何?”
白彩荷果真是一個舞癡,神色霎時就嚴肅認真起來:“賤婢說句實話,公主的舞藝精妙絕倫,且拋棄了女子柔婉之道,以剛硬見長。然公主舞姿並不呆板無趣,竟是鋼中帶柔,柔中有剛。且舞中有情,情中生舞。適才公主起舞,賤婢仿若隨着公主的舞姿見到了沙場之象。人都說見字如見人,其實舞蹈何嘗不是?公主有如此胸襟,實乃賤婢之不如之處。但賤婢的話公主聽了可不要惱。不是賤婢自大,若單單論舞藝,公主殿下恐怕還要練上一陣子才能夠贏得了賤婢了。”
墨惜月一點都不氣惱,竟對這白彩荷頗爲欣賞的樣子:“你說的是。我平日裡喜歡擺弄一些機關秘術,至於那琴棋書畫,竟只是略略學過一些皮毛罷了。”
白彩荷微微一笑:“公主過謙了。”
“不是我自謙,事實如此。我早就想要好好地學一學了。只是苦於找不到好師傅。今日天賜良緣,竟然遇到了一個舞藝一流的奇女子。可不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嗎?白姑娘,你可願意到宮中來教我練舞?”
墨惜月問得極其誠懇,一點都不像說謊的樣子。
楊鳶洛卻着急的不得了。
這個墨惜月,真是瞎胡鬧!如今她的身邊就已經夠亂的了,要是再加上一個白彩荷,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了!
可任憑怎麼衝着墨惜月使眼色,墨惜月卻只是對她調皮地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白彩荷有些驚訝,但只略略地停頓了一下,便向着墨惜月磕頭跪拜:“賤婢此後就是公主殿下的人了!”
“好了,這下子皆大歡喜了!”衆人正爲這一意外的轉折而發愣,墨祈煜猛地拍案而起,倒把大家嚇了一跳:“今日趕了大半天的路,你們不累,本王可累了!船家,開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