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就聽門口有個慵懶的聲音響起:“聽說愛妃想本王了?”
楊鳶洛一愣。
只覺剛剛還始終低落的心情竟莫名的有了一絲雀躍。
這份莫名讓她不解又有些慌亂,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得將玉箸重重地擱下,賭氣地說道:“難吃!”
翡翠就朝着門口的墨祈煜看去,墨祈煜笑了笑,說道:“吩咐廚房的人,重做一些清淡的小菜來。這大熱的天,總要吃些清淡的纔是。把冰盞子也備下吧。”
翡翠答應着去了。
墨祈煜才坐到了楊鳶洛的對面,戲謔地笑道:“剛還問本王去了哪裡,現在又對本王愛答不理了?”
楊鳶洛就瞪了白芷一眼,冷哼道:“滿屋子都是你的人。”
“你是想雪影了吧?”接着沒等楊鳶洛回話,自己先笑了起來:“說起來,本王也有些想那個丫頭了呢。”
楊鳶洛硬邦邦地問道:“雪影是我的丫頭,你想她做什麼?”
墨祈煜笑而不答,轉而道:“等這兩天送走了釐陌,就放你回丞相府,瞧瞧雪影和岳母大人去。”
楊鳶洛頓時就有些興奮起來:“釐陌真的要走了?你從哪裡聽到的消息?”
“釐陌今早才遞的摺子。他此次來的主要目的就是來探探口風,看看能不能將跟月丫頭的婚事定下來。不過,昨天你也看到皇兄的態度了,分明是很不願意將月丫頭嫁給那個西秦的蠻子的。希望落空,他再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思了,還不如早些走的好。且等着吧,也就這幾日的光景了,禮部很快就會下來旨意了。”
楊鳶洛頓時就長舒了一口氣,終於要將這個大麻煩給送走了。
釐陌在的這些日子,完全打破了她的計劃,也不知道墨西決那裡有沒有懷疑她,那些據點有沒有被轉移。
墨祈煜囑咐的飯食一會兒就得了,碧璽幫着翡翠將飯食都給擺上桌,不過是幾樣尋常乾淨的小菜,並兩碗精緻的雞絲麪。
麪條筋斗而不硬,湯汁可口而不膩。能夠把一碗普普通通的雞絲麪做成這樣的佳品美味,這廚子的手藝果然了得。
更難得的是那些清淡的小菜,雖然只是配菜,卻使得這雞絲麪吃起來更有味道了。一碗麪下肚,楊鳶洛竟然覺得四肢百骸從來沒有過的舒坦。
吃完後,楊鳶洛依着習慣隨手拿起一方帕子想要擦拭,展開後卻發現原是墨祁煜之前丟在桌上的。
只見那帕子的一角上用上好的絲線歪歪扭扭地繡了個“月”字。這“月”字的造型還十分地與衆不同,細看下去,竟然是用一朵朵小小的梅花組成的。
“這是月丫頭送給你的?”
墨祈煜點點頭:“你若是喜歡,我那裡還有好些。這孩子雖然率真可愛,卻因爲養在深宮的關係,還是不太懂得人間的疾苦啊。做這些帕子的料子、絲線,哪一樣不是上貢的?一般的嬪妃和貴族人家簡直都要當成寶了,她卻拿來這般糟蹋。”
這還是楊鳶洛第一次
見到墨惜月親手繡的帕子,之前在菩提那裡見到過一次。只覺得菩提繡的“月”字針腳平穩細膩,梅花清新可愛,栩栩如生,圖樣雖然十分簡單,但勝在清新別緻。
可跟墨惜月親手繡的帕子一相比,楊鳶洛就不得不感嘆,幸虧墨惜月貴爲金枝玉葉,否則,這個帕子拿出去,就算墨惜月再怎麼貌若天仙,尋常人家也不會娶一個針線活這樣糟糕的女子回家的。
楊鳶洛也終於明白,宮裡的娘娘們收到墨惜月這些帕子的感受了。看到墨惜月竟然拿她們十分羨慕的料子做出這樣糟糕的東西,估計想要殺了墨惜月的心思都有了。可誰讓墨惜月是墨天昶最爲寵愛的女兒呢?
“宮裡的娘娘們都有這樣一條帕子嗎?”若是墨惜月每個人都送了,有那不知道好歹的可能就會從此恨上了墨惜月,或者有那等感恩的,也會對墨惜月好些了。若是隻送了皇后娘娘並幾個嬪妃,那等沒有得到帕子的人自然會對墨惜月沒有好印象了。
“哪能啊。”墨祈煜捏着帕子的一角,笑道:“這丫頭剛開始繡帕子的時候,宮裡的妃子們的確是每個人都收到了一條,連帶本王並幾個侄兒也都有了。後來是皇兄實在是忍不了,下令讓月丫頭不要再送帕子。月丫頭纔有所收斂,自此後就只給老五一個人送了。所以,後來進宮的蘭昭儀纔沒有。”
最心愛的小女兒繡的帕子竟然這般慘不忍睹,還偏愛每個人都送,墨天昶估計會既覺得好笑,又怕別人嘲笑,纔不許墨惜月再送給人帕子的吧?
墨祈煜想了想,又忍不住爲自己的小侄女辯解起來:“你可不要看這個丫頭繡東西繡的不好看,可是她對這些帕子卻愛惜得很。前一陣子她逛花園子丟了一方手帕,着急的不得了,四處讓人去找,說是要是有誰找到了,就送那個人一顆夜明珠。”
楊鳶洛不禁咂舌,夜明珠啊,東海的夜明珠啊!
南儲北接北連國,西與西秦國相交,東邊毗鄰東祁國。北連國民風好爽,以鐵礦聞名。西秦國驍勇好戰,以遊牧爲業。
算起來,東祁國算是四國之中最富饒的了,民風淳樸好客,且人人都善水。因爲毗鄰海邊,東祁國下水採珠者甚多,這東海夜明珠便出自東祁國。
東祁國的夜明珠因爲得來不易,輕易不送人的。
墨天昶剛登基的時候,東祁國派人送來了一百零八顆夜明珠以作賀禮。墨天昶取其中兩顆,命能工巧匠做成了兩支朱釵,分送給太后娘娘和宸妃娘娘。
後來,宸妃娘娘仙逝,墨天昶將全部心血都傾注在小女兒墨惜月身上,命人將九十九顆夜明珠全部鑲嵌在鳳棲梧的宮頂上,以作夜晚照明用。
剩下的七顆夜明珠並宸妃娘娘和太后娘娘的朱釵全部都送給了墨惜月。
楊鳶洛搖搖頭,墨惜月也實在是太胡鬧了。一方帕子,丟了就丟了,再繡就是了,這樣子興師動衆,也不怕惹人非議。
“皇上怎麼說?就這樣任由月丫頭胡鬧去?”
墨祈煜將那方帕子胡亂地塞進
了袖子裡,笑道:“皇兄還能夠怎麼說?估計那方帕子是找不回來了。縱有能夠找到的人,也不敢接那顆夜明珠。”
楊鳶洛仔細一想,道理也對。天下人誰人不知,那些夜明珠雖然都送給了墨惜月,可是墨天昶心裡想的卻是宸妃娘娘。誰要是敢要這麼寶貴的夜明珠,那除非是那個人活得不耐煩了。
楊鳶洛也只把這件事情當成小孩子家胡鬧,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墨祈煜卻問起另外一件事情來:“對了,老二問我,那個刀疤臉的漢子,要怎麼處置?他那裡都打點好了,只是我們這裡,可要處置得乾淨利索一些。不然被人察覺了,就又是一番禍事。”
提起那個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的刀疤,一瞬間,上輩子所遭受的不堪與屈辱都一股腦兒地全部涌上楊鳶洛的全身。
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鮮血爭先恐後地從她的身體裡流淌出來,面目已經被刀痕劃得猙獰,分不出原來的形容,可眼淚,卻混着鮮血從她空洞洞的雙眼中慢慢地滴落。
她記得,她努力地睜大雙眼,直視伏在自己身上那噁心的男人,他的右臉頰被一道難堪的疤痕盤踞。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刀疤淫蕩的笑聲,也永遠不會忘記刀疤給自己帶來的傷痛。
她恨不能將刀疤給挫骨揚灰!
墨祈煜眼睜睜看着楊鳶洛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冰冷起來,身板一點一點地挺直,就好像山崖峭壁邊的青松,不肯在狂風面前彎下自己的脊樑。哪怕明明很柔弱,卻還要強裝堅強。明明前一刻還在笑話墨惜月的胡鬧,這一刻嘴角噙着笑,眼睛裡卻已經茫茫然空洞洞,似乎靈魂都從楊鳶洛的身體裡抽離出去。
這樣的楊鳶洛讓墨祈煜十分地心疼。
他曾經見過一回,就是上次她請求他,想要在觀瀾園埋葬她的朋友。素來有潔癖的墨祈煜,在見到楊鳶洛這種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的時候,一顆心剎那間就柔軟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大家閨秀會有這麼多不合常理的行爲,可墨祈煜就是無條件地信任和心疼楊鳶洛,沒有什麼原因。
如果非要墨祈煜說出一個緣由,那大概就是因爲楊鳶洛是他的王妃,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王妃。
楊鳶洛渾身顫抖,也不再抗拒墨祈煜輕輕撫在自己背脊上的手——這個時候,她真的很需要一個人,就這樣靜靜地不說話,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楊鳶洛總算覺得溫度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冰冷的身上,她總算有勇氣去面對刀疤。
墨祈煜見楊鳶洛臉色有所好轉,稍稍鬆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將手收回:“你若是不願意見到那個刀疤漢子,那便由我去處理吧。我只要你一句話,你是要他生,還是要他死。”
要他生,還是要他死?
楊鳶洛冷笑起來,她所遭受的痛苦又怎麼是一個生死就能夠簡單地了斷的!刀疤啊刀疤,你大概想不到,那個被你折磨致死的女子,竟然還有機會報仇吧?
“我要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