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原以爲這趟過來只是爲水猴超度的,什麼法器都沒帶。我心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在這種狀況下就算色老頭也對付不了它們啊。我正想閉上眼睛等死,忽然看見池塘邊火光大盛。七武士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全部停止攻擊,紛紛退開。但是它們依然堅守在我們四周。
我往池邊的望去,原來那火光來自兩把火把,一箇中年人雙手各舉着一把火把正在池邊奮力揮動。
這時Alex終於從水裡出來了。我看見她左手緊緊抱着一個棗紅色的盒子。那個中年人看到她手上的盒子大爲慌張。
他看了看即將靠岸的Alex,又看了看我們,突然一咬牙,將火把朝我們丟過來,大喊一聲“接着!”
我都傻了,心裡狂吼說這人有毛病吧!我們都在水裡,而且隔着這麼遠,怎麼可能接得住啊?火把一落水不久滅了嗎?果不其然,兩把火把都在我們附近落水了。然而奇妙的是,兩把火把在水中依舊燒得很旺。
色老頭火速抓起一把火把,大喊朝煙影揮!我不及多想,連忙抓起另一把火把照做。七個武士煙影發出低低的怒吼在我們四周打轉,卻無論如何都不敢靠近火把半步。我們一邊揮動火把,一邊往岸邊游去。我們上岸之後,七個煙影就一下煙消雲散了。
那個中年人正和Alex打得不可開交。我完全沒想到Alex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身手居然這麼好。
我問色老頭要不要過去幫忙?色老頭說這兩人的底細我們都不清楚,還是先在一旁觀察吧。
這時中年人的手肘將Alex手上的盒子撞落。Alex忙彎腰去撿,中年人一腳將盒子踢到一邊,繼續和Alex纏鬥。就在Alex彎腰的那一瞬間,我注意到她腰間露出小半個環狀的傷疤。我立刻想起海南那個誅妖胖子的話——“你們以後如果碰到一個身上有環狀灼傷傷疤的人要小心。因爲他很有可能就是我們今天放走的人。”
我看了色老頭一眼,他顯然也注意到了。
月氏後人封印的竟然是個這麼年輕的混血美女?我一臉嚴肅地對色老頭說Alex故意放出七武士來攔阻我們,然後自己潛入池底取出那個盒子,說明那個盒子肯定非常重要。
色老頭不可思議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小子腦袋裡裝的是漿糊吧?在Alex找我們之前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榆園這個地方,她愛進池底拿什麼就拿什麼,我們怎麼會成爲她的阻礙?
色老頭說七武士的魂魄八成是高人布來守護那個盒子的。Alex特地千里迢迢地到我們家編了一套水猴的謊話引我們前來,顯然是想利用我們引開七武士的注意。他不明白的是廣東本地厲害的捉鬼師也很多,她爲什麼要捨近求遠去找我們?我們身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正說着,打鬥中的兩人不知誰把盒子往我們的方向踢了過來。
我心說天助我也,我正好奇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厲害東西,值得Alex這麼大費周章呢。我忙上前撿起盒子,打開之後我和色老頭都傻眼了。我脫口喊了一句,盒子是空的!
中年人和Alex聽到的我的喊聲登時罷鬥,一起朝我衝了過來。確定盒子真的是空的之後,Alex眼珠一轉,氣急敗壞地說糟糕,是他!然後就跑掉了。中年人馬上追着Alex也跑了出去。
我和色老頭大眼瞪小眼,根本就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一堆問題不停地在我腦子裡打轉。譬如說Alex到底是不是被月氏封印的修真者?如果是,她當初爲什麼會被封印?這個七武士鬼陣是什麼人佈下的?盒子裡裝的又是什麼?裡面的東西被什麼人捷足先登了?還有,那個中年人是什麼人?他爲什麼也想要盒子裡的東西?
這些問題亂衝亂撞,擠得我腦袋都要爆炸了。
面對這一團亂麻,我決定先從中抽出兩個離我們最近的問題問色老頭。我說那七武士看起來明明很強悍,爲什麼會被兩把火把嚇退?火把上的火爲什麼遇水不滅?
色老頭說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這火不是普通的火,是道家所說的“三昧真火”。所謂三昧真火就是木中火加石中火再加空中火。木中火指的是凡人鑽木取火之“人火”,石中火指的是火山爆發熔岩之“石火”,最後空中火指的是雷霆擊空化火之“天火”。
取三昧真火的理論方法說穿了很簡單,只要取人火、石火和天火彙集一處,然後以長明燈留下火種即可。但是現實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同時遇到火山爆發和閃電劈空起火呢?
傳說中三昧真火只有乾坤玉露能滅,但是誰也不清楚乾坤玉露是什麼鬼東西。色老頭說只要把這兩個火把放到沒有可燃物的地方,等火把木料燒完就自然會熄滅了。
我心裡對中年人的好奇又增了一分,這人能拿出三昧真火,肯定不是一般人。
搞了這麼久已經差不多凌晨一點了,這麼一鬧,我覺得在榆園呆着挺不自在的,問色老頭要不要連夜另外找地方住。色老頭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說爲什麼要搬?那個外國妞已經走了,這裡環境又好,咱們儘管各自回房睡覺去吧。
我一夜輾轉不能眠,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我就去找色老頭。他也起得很早,此時正在桌邊畫着什麼。色老頭見我進來就把畫遞給我,我接過一看,見畫中間是一個類似鼓的東西,鼓下有兩個腳印,鼓的兩邊站着兩個人。這兩個人的臉有點像猴子。
我說這圖案很面熟。我想了想,一拍腦袋說這是昨晚那七個武士盔甲上的圖紋!由於那七個武士是煙影,所以身上的一切都很模糊,之前我沒在意,現在看到色老頭把圖紋畫出來我就一下對上號了。
色老頭說沒錯,這就是七武士身上的圖案,根據這個也許能查出它們的身份,希望進而查出將它們布在此處的高人。
我說要怎麼查?色老頭說有一個人應該能告訴我們答案。
簡單吃了點早餐,我們就坐汽車直奔中山。
色老頭說我們要去見的人人稱嶺南萬事通。這人對兩廣及海南的歷史、傳說、人事幾乎無所不知。
色老頭輕車熟路地帶着我穿堂過巷,到了一條青石小巷的時候,我看見路邊有一個白髮老頭蹲在地上跟一羣小孩玩玻璃彈珠。這白髮老頭的造型很奇葩,竟然把下巴上密密麻麻的花白鬍子綁成兩條麻花辮。
色老頭突然停下,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很快,白髮老頭手上的彈珠就被那羣小孩贏光了。白髮老頭見狀居然扯起鬍鬚辮子耍賴不給。色老頭哈哈大笑走過去,說老萬頭你這老小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就愛跟小孩子混在一起。
老萬頭見色老頭大喜,連聲說什麼風把平老弟你吹來了。
我心說這老不正經的老頭就是什麼嶺南萬事通?看來真是物以類聚,色老頭的朋友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寒暄了幾句,色老頭就拿出了那張畫。老萬頭一看就說這是鄧姓的家族圖騰。他稍微講解了圖騰的組成。鄧就是桃木,是炎帝第九世猴圖騰的夸父族人的族稱。鄧由“登”和“步天的腳印”組成。兩邊站立的猴麪人身的圖形代表夸父,在建鼓下面的兩個腳印代表夸父步天,古史傳說爲“夸父逐日”,兩個大腳印上面是設立中天建鼓的靈臺。
老萬頭問我們是在哪見到這個圖騰的。色老頭把我們在榆園遇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老萬頭眼睛一亮,如獲至寶一樣抓住色老頭的手激動地說你確定你看見這圖騰在七個武士的盔甲之上?
色老頭說是。
老萬頭興奮得連蹦帶跳,問那七個武士是不是分別拿着刀、槍、劍、斧、弓、戟和長鞭七種武器?
色老頭說是啊!這麼說來你知道這七武士的來歷?
老萬頭高興得連連跺腳,說知道,知道,我當然知道!
他把我們請進屋,說他在一本古籍上看過一個故事。古時候粵地有個藩王叫鄧瑢。鄧瑢藩王的頭銜是世襲的。他這個人是個典型的紈絝子弟,智商不高,在政治上也沒什麼野心。他只有一個愛好就是搜尋長生不死之術。
鄧瑢門下養了無數的門人清客,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騙吃騙喝的。他們只要偶爾向鄧瑢提供一些有關長生術的虛無縹緲的所謂線索,鄧瑢就會大賞特賞。
後來鄧瑢的轄區發生叛亂,皇帝下令讓他剿匪。可是這人整天只知道花祖宗老本吃喝玩樂,哪兒懂什麼剿匪啊。鄧瑢想着天高皇帝遠的,能拖就拖,根本就沒把皇帝老兒的話放在心上。這下可惹惱了皇帝。皇帝本來就對每年都要從國庫撥一大筆錢養着這種無用藩王很不爽了,現在讓他解決一點地區性的小事他都做不到,你說皇帝能不火大嗎?
皇帝一氣之下就下了一道聖旨,限鄧瑢在半個月之內剿清叛黨,平定粵地,不然有他好看的。
鄧瑢這才勉勉強強組了一隊兵馬去剿匪。他本來以爲這些兵馬很快就能完成任務向他交差,沒料到才過了幾天,他的兵馬就被叛軍全滅了。鄧瑢這下慌了,急忙召集門下衆人商討對策。這幫傢伙平時吹牛就行,真的有事的時候哪裡講得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
但是歌詞也有云,老天偏愛笨小孩,這鄧瑢傻人有傻福,用人之際正好有人引薦了一位厲害的方士給他。
那位引薦人把方士吹得天上有地上無,鄧瑢門下的食客一聽可就不幹了,一些人甚至毫不掩飾地對方士冷嘲熱諷。鄧瑢看那方士長得獐頭鼠目,尖嘴猴腮的,也對引薦者的話頗有懷疑。
但是在方士報上名號之後,所有人的態度都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方士名叫姜羨,人稱“屠倀先生”。
倀就是倀鬼。倀鬼是一種特殊的鬼,特指那些被老虎吃掉之後鬼魂卻爲老虎服役的鬼。倀鬼經常引誘別人來當老虎的盤中餐。“爲虎作倀”這個成語就是從這來的。
說起來倀鬼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它們跟搞傳銷的似的,專挑親戚熟人下手。
當時嶺南之地廣爲流傳着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米行老闆在山中被老虎吃了。他的老婆和大兒子夫婦一起爲他守靈。由於小兒子年紀太小而且體弱多病,就被家人要求回房休息。這個小兒子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母親和哥嫂都不見了。幾天後,有鄉親在山上發現他們三個的屍體,看樣子很明顯也是被老虎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