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也覺得奇怪,稍稍探頭往房裡看,見那小朋友轉頭朝一個沒人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神情似乎在聽什麼人講話。過了一下他又朝那個沒人的方向點了點頭,說那好吧。
老闆和老闆娘互看一看,簡直嚇傻了。老闆又問了一次你怎麼知道。小朋友眨巴眨巴眼睛搖搖腦袋說小哥哥不讓說。
同學說他當時一陣背脊發涼。老闆和老闆娘馬上追問說什麼小哥哥?哪裡來的小哥哥?
但是小朋友不再理他們,一屁股坐在地上繼續玩他的積木去了。
同學把杯裡的啤酒一飲而盡,說你說這事邪不邪門?
我想了想,心裡忽然小振奮了一下,讓同學把他們旅館這些年丟的東西一件一件細細告訴我。
同學一愣,問我幹嘛突然對這個感興趣。我難掩心中激動,說我可能遇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同學還是不明就裡,但還是很配合地回答了我的問題。他說這家旅館好像從當初裝修的時候就開始不斷有人丟東西了。
這旅館本來是老闆家的老屋,已經荒廢很多年了。
老闆決定要搞汽車主題旅館之後,發現老屋的位置很適合,就讓人把原來的房子拆了,建成現在這樣。
同學說他到旅館工作的時間很短,親歷的失竊事件只有女客人和老闆這兩個。但是他從其他員工口中聽說過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有一個前臺連續上了幾天大夜後,終於熬不住打了個盹。醒來之後發現她戴在手上的一條手鍊不見了。她馬上嚇精神了。你想啊,對方連她手上的東西都能拿走,天曉得他另外還偷了什麼?前臺慌忙檢查了一下旅館的財物,幸好所有東西都還在。
前臺怕主管發現她在工作時間睡着了,自己丟東西的事就沒敢聲張。過了很久,她纔跟另一個同事說起這件事,還說手鍊丟後不久她才知道當初她買手鍊的那家店裡是盜墓者的散貨點。他們把真正值錢的東西留給熟客,其他那些不值錢的就放在店面擺賣。那個前臺是非常忌諱這種東西的,她心有餘悸地表示幸好手鍊被偷了,不然她至今手上還戴着死人的東西呢。
這件事最終還是傳到了主管和老闆的耳中,所幸他們並沒有處罰前臺,只是決定在旅館裡裝監控攝像頭。
可惜這些攝像頭並沒有起到震懾作用。失竊事件依然時有發生。
另一個很有代表性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客人身上。他住下當晚就跟旅館方面反映說他丟了一幅畫。旅館老闆嚇得夠嗆,以爲客人丟的是什麼名家名畫,那種東西都是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的,他可賠不起。幸虧客人說他丟的只是一幅他朋友的畫像。他朋友之前來這座城市玩,在廣場有一個街頭畫家爲她畫了一幅肖像畫。她覺得挺好的,就委託那位畫家找人把畫裱起來,她改天再去取。
後來她有急事要回家沒取成。恰好隔天她的朋友也就是這位客人也要到這座城市來,她就拜託他幫忙取畫。
那位客人不想讓朋友失望,改天就又去廣場找到了那位畫家,讓他再畫一張。古怪的事來了,客人把那幅畫拿回旅館沒多久,那幅畫又丟了!
客人無可奈何地想着要不要再讓人畫一遍的時候,突然接到另一個朋友的電話,那位拜託他取畫的朋友昨天夜裡在酒吧被人捅死了。那幫匪徒下手之後才發現認錯人了,當下就四散逃了。其他人忙把那朋友送去醫院,可惜失血過多,救不活。
客人下意識地問了一下那朋友過世的時間,居然正好就是他昨晚丟畫的時間。
我越聽越激動,一拍桌子對同學說我需要見你們老闆的兒子!同學差點沒把嘴裡的酒噴出來,說爲什麼呀?我神秘兮兮地笑而不語。
同學擺擺手,說我跟以前一樣,老愛搞些有的沒的,他還是不知道的好。他把老闆的房間號告訴我,說我要做什麼就自己去吧,他不摻和。
又喝了幾杯,我們才各自散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敲開了旅館老闆的房門,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一個捉鬼師。他們旅館這些年丟的東西都是一個搗蛋鬼拿的。他們兒子口中說的小哥哥就是那個搗蛋鬼。
老闆莫名其妙,說什麼搗蛋鬼?
我說搗蛋鬼是鬼裡面非常非常特殊的一個種類。
它的形成需要很多天時地利的條件。其中一項條件是死者過世時的年紀要在九歲以下,而且死者本身要是一個很愛搗蛋,很愛惡作劇的人。我還說這種鬼不是一般的捉鬼師能收拾的,遇到我可以說是你的運氣。
說完之後我想了想,驚覺我表現得非常像一個準備騙錢的神棍。我馬上加了一句,說我幫他捉鬼是免費的。老闆臉上還是有種不太想理我的神情。
我遞給他一張我畫的畫,讓他問他兒子上面的是不是他見到的小哥哥。如果他兒子說是,那就可以證明我並不是在瞎扯淡了。
老闆將信將疑把畫拿到他兒子面前,小朋友一見果然拍着小手掌笑着說小哥哥,小哥哥。
老闆這纔像迎接大師一樣把我請了進屋。
我之所以這麼熱心這麼激動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我拜師那天,色老頭說過,我什麼時候能獨自處理一個委託,什麼時候就算出師了。出師之後還是可以和他一起出任務,但是他必須將我當成一個獨立的捉鬼師對待,要給我足夠的專業尊重,不能像學徒時期那樣隨便打我腦袋。對我來說這誘惑力真是太大了。
我雖然入行沒多久,很多東西都不懂,但偏偏對這搗蛋鬼我是非常瞭解的。因爲我小的時候就遇過一個搗蛋鬼,並且還親眼見過別人收服它。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收服搗蛋鬼的每一個步驟。
我小時候是跟奶奶住的。奶奶家所在的街道上有一家很老的小賣部。我小時候零花錢很少,但是一有錢就會屁顛屁顛地跑到小賣部買什麼香菇肥牛、乾脆面、蝦條、泡泡糖之類的零食吃。小賣部的婆婆是個和慈祥的老人。她一般對別人都是笑嘻嘻的,但是她有一個忌諱,除她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她擺在小賣部裡的那張太師椅。那張太師椅是婆婆過世的老伴兒親手做的。婆婆對它十分珍視。
但是,有一次我和奶奶一起去打醬油的時候看見一個半大小孩在那張太師椅上又蹦又跳,一副不把太師椅弄爛誓不罷休的樣子。婆婆卻好像沒看見一樣,管也不管。
我拉了拉奶奶的手,說小賣部婆婆爲什麼突然允許別人在太師椅上跳來跳去?奶奶和小賣部婆婆聽了我的話都嚇了一跳。婆婆問我說你看見太師椅上有人?我點點頭說椅子上有一個長得很奇怪的小孩兒。婆婆顫巍巍地揮手在太師椅上方虛晃了幾下,我看見她的手居然從小孩身上穿了過去。
奶奶問我那小孩兒長得怎麼奇怪了?我說他耳朵特別大,鼻子特別長。奶奶的臉色不大好看。對小賣部婆婆說你最好到隔壁街找老劉頭過來看看。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老劉頭是幹什麼的,只知道很多人從很遠的地方過來找他請符,附近的人家遇到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也會第一時間想到他。
老劉頭聽了我形容那小孩的外形之後,連屋子都不用進就斷言道那是一個搗蛋鬼。他說搗蛋鬼是鬼中很特殊的一個種類。它們的外貌很好分辨,它們的耳朵鼻子都特別長。一般只有特別有靈性的小孩才能看見它們。
老劉頭還說搗蛋鬼是不會主動害人的。但是它們特別喜歡搗蛋,因此家裡沾上這麼一個東西還是很麻煩的。奶奶說那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它趕走?老劉頭說這就要充分利用搗蛋鬼的特性了。它們除了愛搗蛋之外,還特別喜歡收集陰氣重的小東西。
我們可以利用這點來“誘捕”它。首先我們要找到足夠多的陰氣小物。這對老劉頭來說不算難事,他轉眼就搬了一小箱東西過來。然後就要“借用”我的眼睛了。老劉頭在小賣部地上每隔半米就擺上一個陰氣小物,最後要把搗蛋鬼引到一間逼仄的小室裡。老劉頭跟我一起在小室裡守株待兔,他站在門後,手裡拿着一個一米多高,黑乎乎的圓桶。他囑咐我一看見搗蛋鬼進門就指出它的方向。
沒過多久,那小孩果然滿臉堆笑,蹦蹦跳跳地抱着一大堆陰氣小物走了進來。我和老劉頭合作,很簡單地就把搗蛋鬼收進圓桶裡了。
正是因爲有了小時候的這段經歷,現在我非常有信心我能單人匹馬收拾旅館裡的搗蛋鬼,從此結束我悲催的學徒生涯。
因爲人生地不熟的,我沒辦法一下子找到那麼多的陰氣小物,於是就請老闆幫忙。所謂陰氣小物只要跟死人有關的都行。
中午老闆就弄了一盒這些東西回來。我在旅館裡選了一個陰氣最重的角落撒下誘餌,然後在轉角里舉着個大木桶等着。我一邊等一邊在心裡偷笑,這次出門前把色老頭氣得一塌糊塗我就已經在心裡暗爽了,沒想到到了這裡之後還讓我遇着了一個絕佳的出師機會。
我的臉上一直維持着傻笑的表情,我根本就沒有辦法讓臉上的肌肉鬆弛下來。
終於,我聽見一陣叮叮噹噹雜物碰撞的聲響朝我而來。我馬上舉起木桶,等到搗蛋鬼一轉彎我就馬上將木桶罩到它的身上。一切如此簡單!
我正準備放聲歡呼,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這個搗蛋鬼居然穿過木桶冒出頭來!它側過腦袋衝我挑釁地眨了眨眼,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它突然一躍而起,朝我衝了過來。我只覺眼前一黑,一下失去了知覺。
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那個木桶已經被踩得稀巴爛,搗蛋鬼和那些誘餌全都不見了。
這時旅館老闆和一些員工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們一起過來找我查問捉鬼行動進行的狀況。他們看見我之後一個個面露詫異,他們驚愕了兩三秒鐘,幾個女員工忍不住低頭偷笑,再過了幾秒,全部人都指着我的頭狂笑起來。
我狐疑地伸手摸了摸我自己的腦袋,猛地感覺自己瞬間石化了。我摸不到我的頭髮!
我驚慌地又往臉上摸了摸,發現連眉毛也沒了!
那個混蛋剛剛上了我的身,把我的頭髮、眉毛統統剃了個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