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遵紀守時的遊少菁今天卻以生病爲理由請了一天的假,就在就連莫瀟和李劍利都認爲她因爲好朋友的受傷受了驚嚇,正在家裡老老實實的休養的時候,她卻根本沒有閒着,帶着傷勢剛剛穩定一些的小狗又是獸醫院又是民政局的瞎跑一氣。填了一堆的表格,交了一摞的鈔票,給小狗打了好幾種防疫針,還給它起了個名字“斑斕”,最後,一條帶着名字和主人住址的“牌照”項圈就拴到了小狗脖子上,前任地府將軍李漢就此正式成爲了遊少菁的合法寵物。
起斑斕這個名字是因爲小狗的毛皮“顏色鮮豔、威風凜凜”,當遊少菁摸着小狗的頭這麼說的時候,劉漢很有種這個新主人的審美觀與鍾學馗其實差不多的觀點,不過見識了遊少菁對待鍾學馗時的“暴力”後,它決定向一隻真正的寵物狗一樣,對於自己的名字什麼意見也不發表。
不過不及的教訓的鐘學馗對於這個稱呼大爲不滿,認爲這樣花裡胡哨的名字是對自己偶像的褻瀆,於是又引來了遊少菁的幾個坐墊。
遊少菁並不太在乎自己家的狗的地位問題,叫寵物或都有朋友隨便,可是斑斕依舊堅持自己的家畜地位,這是它應受的懲罰,也是它今生的本份,它甚至不願意鍾學馗稱它爲劉將軍,劉大哥,還是他叫自己斑斕,因爲這是主人爲它取的名字。
趁着斑斕進了洗手間,遊少菁在鍾學馗額頭上拍了一下:“你也不想想,它現在是一條狗,你把它當作一個大將軍,大英雄,大偶像來對待,是在尊敬它還是在打他的臉啊,你這個傢伙就是一點也不會體諒別人的心情。”
鍾學馗被她說地一愣,他見到劉漢後只是沉浸在見到偶像的興奮中,完全沒去考慮過劉漢的處境。
劉漢的今生是一隻狗,他的前世,再前世,再再前世也是各種家畜,而他的來生來世,依舊會是家畜,在沒有遇見遊少菁的時候,他只能如同一般的家畜一樣的生活。雖然保有着陰間大將的記憶,可是卻只能過牲畜的生活,這對於他而言恐怕是比打入畜生道更加痛苦的處罰,但是這一切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寧願付出這樣大的代價,換取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雖然這個機會是這樣的涉茫,可是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如果現在對他恭恭敬敬,那麼要叫他怎麼自處呢?那不就是時時刻刻地在提醒他,他是一個有着家畜身份的大將軍,對他而言是多麼的殘忍。
鍾學馗低頭不發一言,他這時才明白,自己左一個將軍,右一個大哥地稱呼,是一件多麼蠢的事情。
“好好地過今生。”遊少菁用手撫摸着斑斕皮毛,“你就是你,即不是什麼鬼差,也不是什麼將軍,你現在是一隻有正義感的,聰明勇敢的狗,是了不起的斑斕,來,我們一起去捉那隻惡鬼吧。”
斑斕眼中光茫閃動,看着遊少菁,汪汪叫了兩聲,搖搖尾巴。
“你看,我還給你買了咬着玩的骨頭和別的狗玩具,來,都給你。”
斑斕:……
斑斕根本不記得那個襲擊肖憐憐得人是什麼模樣了。
當昨天晚上,遊少菁在鍾學馗焦急地大叫:“你要對劉將軍幹什麼!無禮!快放手!”的叫聲中把斑斕拎了起來,用力搖晃着大聲問“到底是誰?那個惡鬼附在了誰身上?”的時候,斑斕什麼也回答不出來,於是身負重傷的它被遊少菁卡着脖子,幾乎認爲自己的這一世又要在這個晚上結束了。
不能怪遊少菁這麼焦急,肖憐憐是她最好的朋友,知道有個被惡鬼附身的變態盯上了她,並且向她下了手,叫遊少菁怎麼不恨得咬牙切齒。至於她自己在校園中也被那個人跟蹤過的事情,她反而不那麼放在心上。
斑斕被她搖地只能發出一聲聲無意義地嗚咽,當然沒有辦法用遊少菁聽得懂的話來向她敘說。被鍾學馗一吆喝遊少菁才反應過來自己卡的是一隻不會說話的狗,於是抓過紙筆,向它面前一拍,大有得不到答案誓不罷不休的氣勢。
斑斕看看她,用嘴叼起了筆,費了好大的功夫,纔在紙上寫下了幾個扭扭歪歪地字——“不知道。”
“你不是被他打傷了嗎?怎麼會不知道!”遊少菁真的急了,不過斑斕直直地看着她,沒有費力再去寫字,似乎認爲這樣的問題不用回答她也應該明白。
“難道說,你當時根本沒見到兇手,就被打成那樣了?”那個兇手有用東西蒙住被害者的頭再下手的習慣,對人這樣,他不會是對一隻狗下手的時候,也採用了這種辦法吧?
遊少菁確實不笨,她基本上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當時餓着肚子在垃圾堆邊轉悠的斑斕,看見肖憐憐一個少女走進小巷,於是就向她搖着尾巴,根據它的經驗,這樣的女孩子總是喜歡救助小動物,並且總是隨身帶着一些零食的。可是肖憐憐走得匆忙,根本沒有注意到腳邊的這個小東西。
斑斕失望地看着肖憐憐走進了巷子深處,之後便聽到一陣掙扎呼救的聲音。
斑斕敏銳地感覺到一絲鬼氣,知道不好的它立刻大聲吠叫起來,一來是爲了引起周圍行人的注意,二來是爲了給兇手一點震懾,一般來說,不管是惡鬼還是兇手,對於自古以來就被人類賦予了守護家園人畜職責的狗的吠聲,都會多多少少有點顧忌的。
果然,在人聲犬吠中,當肖憐憐跌跌撞撞的逃出小巷時,對方並沒有追出小巷,斑斕只依稀看見小巷子中有人影一晃。
斑斕看到受傷的女子已經得到路人的注意,有人在打電話報警,有人在爲她捂着傷口,它便悄悄地追入了巷子。
巷子中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斑斕當時認爲兇手在這種情況下,一定已經逃走了,便低頭嗅來嗅去,尋找那個人或那個鬼的氣味,就在它全神貫注的時候,一件衣服從天而降,把它罩在了裡面。然後便是一頓暴打,兇手手中的石塊不住的砸在它的身上。斑斕的外表畢竟還只是個小狗,怎麼禁得起這麼暴力的毆打,沒幾下便昏過去。等它再醒來,已經被扔在那個垃圾堆上。
它本來以爲自己的這一生又要這樣度過,什麼成果都沒有,充滿了懊惱與自責之際,遊少菁走過了那個垃圾堆,斑斕擡頭看到的,是一隻戴着鬼珠得雪白手臂……
斑斕看着一臉不甘心的遊少菁,她正託着腮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這個女孩不僅心地善良(就是性子不好),個性堅強(就是有點急燥)而且正好有一雙難得一見的完美陰陽眼。更重要的是,她對於惡鬼也無所畏懼的勇氣,正是最適合爲自己和鍾學馗提供幫助的人類,鍾學馗的運氣真是好到的極點,居然能剛好出現在她的家裡(鍾學馗:我的運氣要是好,就不至於卡在這裡進不得回不去了!)。也許自己的這一生,可以彌補一些過往的遺憾了吧,哪怕讓自己付出性命也沒有什麼關係。
斑斕暗暗下這決心,喉嚨中發出“咕嚕”的低吼聲。
“啪”,遊少菁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好,就這麼定了!”
鍾學馗和斑斕一起看她。
遊少菁揮着手宣佈:“明天我要逃學。”
“什麼!你怎麼可心這麼做,身爲一個學生,你的首要任務是學習,次要任務是學習,再次要任務還是學習……你怎麼可以說出要逃學的話來。”鍾學馗的說教習慣馬上又發作出來,對遊少菁展開口若懸河的勸導。
“明天早上帶小狗去登記,打防疫針,掛牌(狗牌)。”遊少菁全當他的話是耳邊風,“然後你就跟我去學校,站在門口給我認人——他的氣味你應該還記得吧?”
那個人曾用衣服矇住了斑斕毆打,那麼斑斕即使不認得他的樣子,也應該記得他的氣味纔對。遊少菁記得以前看過一個故事:一隻獵犬的主人在它面前被殺害,十年之後,這條已經蒼老不堪的狗忽然在鬧市的街道上,把一個經過的男人活活咬死。事後警方調查,發現原來這個死者正是當年殺害獵犬主人的兇手。一隻普通的獵犬都可以記住仇人的氣味十年之久,更何況斑斕這樣一個揹着鬼差靈魂的“靈犬”呢,遊少菁對自己的計劃充滿了信心。
斑斕偷偷看了她一眼,心中嘀咕,如果跟她實話實說,說自己因爲有人的思維,所以平時老是忘了用狗的天賦,那天根本沒有注意去嗅那件衣服的氣味,而是在想別的事(悲觀的想到自己將一命嗚呼,今生又要結束,來世不知道會投胎變作什麼,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變成更厲害的動物……),若是遊少菁知道的話,她會怎麼對待自己?
看着遊少菁對偷吃波波揮舞坐墊的架勢,斑斕打了個寒顫,決定保守這個秘密。
今天早上,遊少菁就開始忙着給斑斕辦理手續,並且宣佈,明天正式開始執行她的計劃:
即由斑斕與遊少菁充當先鋒,先到學校中把那個被惡鬼附身的人找出來 ,然後由鍾學馗擔當主攻手,用靈魂出竅的方式前去將鬼制服。
聽起來這個計劃似乎十分合理,可是仔細想想,鍾學馗與斑斕都有些擔憂。
讓斑斕去學校尋找那個被鬼附身的人,一隻狗怎麼能在學校中進出不被驅趕,不被學生戲弄,即使掛了狗牌,會有幾個人重視它“私人財產”的身份呢?更何況它還不敢說出來,它根本不記得那個人的氣味,要它找只能是憑着感覺去找惡鬼附身的人——除非對方自己碰到它鼻子底下,否則那麼大的學校,那麼多人,怎麼找得到?
遊少菁去找惡鬼附身的人更是難。她一點線索也沒有,純粹象沒頭蒼蠅一樣瞎碰,說不定不等她找上對方,對方已經找上她——可以因爲遊少菁手上的“鬼”牌手鍊找上她,那個惡鬼同有道理不認識自己的同類,說不定早就注意上她了,不過她自己沒有發覺而已。
雖然有鍾學馗這個鬼差可以倚仗,可是敵在暗我在明,如果對方白天襲擊遊少菁或斑斕怎麼辦?鍾學馗的能力在陽光下要打個折扣,會不會反而吃了虧?
遊少菁是個心細如髮的女孩,她怎麼會不明白自己的計劃有漏洞,可是事情緊急,沒有前怕狼後怕虎的餘地了,憐憐受了傷,喬中華受了傷,陳老師受了傷,兩個同學死了……
這樣下去,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武有樹?黃明?自己?她在班上是沒有什麼朋友,可是現在想去,哪一個同學再受到傷害,她也會心痛。那些朝夕相處的花季笑臉,不論相處的好不好,都是她的同學啊。即使現在的爭吵,怨恨,經過十年後同學再想見,也會一笑而泯,當作少年時的一段樂事吧。
“我知道自己很莽撞,可是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他已經傷了我那麼多同學老師,其中兩個人已經死了!”遊少菁對鍾學馗和斑斕說,“他的手段越來越兇狠,我看是那個惡鬼已經在侵蝕他的靈魂了,等到惡鬼把他的靈魂吃盡,就會脫身去尋找下一個可以附身的人,到那個時候再抓到這個兇手也於事無補了。”
遊少菁在鍾學馗天天不斷,持之以恆的薰陶之下,對地惡鬼的行爲方式也有了一定的瞭解,惡鬼吞吃了這一次附身的人的靈魂,變得更“強壯”之後再去尋找下一個受害者,正是最可怕的事。
“這是我的錯,要是我開始不瞞着鍾學馗,不只顧着爲自己打算的話,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麼糟糕的程度……”遊少菁心裡真得很後悔,要是她從第一次感到鬼珠的異常就馬上找鍾學馗商量的話,至少霍小波不會死,至少肖憐憐不會受傷。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要是我沒有整天在你耳邊嘮叨,你就不至於對惡鬼的事情這麼排斥了。”鍾學馗嘆口氣說。
他們兩個都是從來不肯在對方面前認錯的人,這個時候相互搶着承擔責任,彼此看着,忽然都是臉上發紅,把目光連忙從對方身上移開,但是緊接着就又忍不住偷偷向對方看去,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於是他們的臉就變得更紅了。
斑斕把頭埋在爪子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非禮勿視,它是一個接受傳統儒家思想的教育的紳士狗。
“就這麼定了!”不管是不是有現任鬼差或者前任地府大將,這個家裡的事情能夠說了算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遊少菁,“我們明天就這麼行動。”
“你們,可要十二分的小心。”鍾學馗反覆地叮囑,“一定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劉將……斑斕,這個女人做事有時候可是很莽撞的,您要多多費心,多多照顧她啊……”
斑斕鄭重的點頭,它保證會象一條忠犬一樣,不惜一切的去保護遊少菁這個主人的。即使這一生又一次死在惡鬼手中,也將比以前幾世走的坦然——這一次它不再是孤軍作戰了,即使他死後,遊少菁與鍾學馗也會繼續與惡鬼們周旋,而自己如果有幸再次投胎作一隻野狗,也知道應該要到哪去找自己的同伴。
遊少菁平生第一次在進入學校大門的時候帶着畏畏縮縮的心情——不是由於她擔心昨天請的虛假病假被人揭穿,而是因爲她的書包中,現在正帶着違禁物品。
她趁着沒人注意自己,一溜煙地鑽進了樹叢中,把書包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身上依舊包滿了繃帶的斑斕。“斑斕,記住千萬不要莽撞啊,就算髮現了目標也要悄悄來找我,不許自己行動知道嗎!你現在的傷勢還很嚴重,不能亂動你知道嗎?要不是事情緊急,我是不會麻煩你出來冒險的!”說完給斑斕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反覆囑咐它只能躲着看,不許跑出去之後,放下食物和水在它身邊走了。
……
她很不喜歡連累到別人,有可能的話,她好像希望所有的事情都由她自己去解決。所以啊斑斕,你一定要看好她啊,不然她也許會胡來的。——這是鍾學馗趁遊少菁不再偷偷跟斑斕說的,現在看着這個女孩的的背影,斑斕覺得,鍾學馗真的是很瞭解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