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倪昆駕着夢魘這識途老馬,原路返回出發時的山谷。
見到等了他好幾天的祝玉妍等人後,倪昆不理會婠婠的問東問西,白清兒的請安問好,師妃暄的欲言又止,以及兩個突厥打扮的青年男女的上前見禮,徑直拉着祝玉妍、聞採婷往帳蓬裡走去。
“大人說事情,小孩子不要偷聽,都躲遠點。”
不客氣地留下這一句,他就拉着祝玉妍、聞採婷鑽進了帳篷。
很快,帳篷裡就傳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見怪不怪的婠婠、白清兒若無其事地走開。
師妃暄俏臉通紅,低着腦袋飛也似地逃走。
那兩個突厥男女面面相覷一陣,那面孔狹長,卻自有一番野性魅力的突厥男青年,忽然一把扛起那突厥女子,不理其拳打腳踢,扛着她往山坡那邊的小樹林裡奔去。
直到天黑,倪昆三人也沒從帳蓬裡出來。
午夜。
倪昆雙手枕着後腦勺,大睜着雙眼,怔怔看着帳蓬穹頂。
祝玉妍、聞採婷一左一右偎依在他身邊,四條修長飽滿、白蟒也似的大腿,懶洋洋搭在他身上。
“公子,你有心事?”
祝玉妍修長素手輕撫着他雄壯的胸膛,仰起飽受滋潤之後,愈發嬌豔動人、肌膚透嫩的絕美臉頰,輕聲問道。
以她眼力,以及對倪昆的瞭解,早察覺出倪昆心事重重。
方纔便使盡陰癸派看家本領,服侍取悅倪昆。
這會兒雖然也疲憊得很,但她可不會像師妹聞採婷一樣沒出息,魂兒飛了就沉沉睡去,仍是強打着精神,與倪昆談心。
“啊,是有一點。”
倪昆淡淡說道。
“公子是在北邊,看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
“嗯,很不好的東西。”
“可妾身不明白,連足以淹沒天下的異鬼、屍鬼,都被公子一手解決,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倒公子?”
“呵,本公子現在還不是無所不能的天尊大聖,能難倒我的事情多了去了……”
“如果公子不介意,妾身願意傾聽。縱能力有限,無法替公子分憂,也可以幫公子稍微紓解心情。”
倪昆笑了笑,卻並沒有說出他北上所見。
他看到的那些東西,別說祝玉妍,就算酒劍仙、石之軒,恐怕也都是無可奈何。
說出來又有何益?
白白讓祝玉妍也跟着添堵罷了。
“本公子今天什麼都不想說,就想好好放縱一夜……”
他懶洋洋說道。
祝玉妍嫣然一笑,在他胸膛輕吻一下,又像條美女蛇一般,貼着他的身子,悉悉索索往下滑了過去……
倪昆也就放縱了一晚,發泄了一下沉重的壓力。
次日一大早,他就再度振作,精神抖擻地出去,一板一眼地打着牛魔、虎魔拳,開始了晨間鍛鍊。
煉體境界需要壓制,暫時不能踹破武聖門戶,但鍛鍊一下筋骨皮肉還是可以的。
練完拳,聞採婷煙視媚行地過來,悉心爲他擦汗,還時不時撩他一下,被倪昆毫不客氣地揍了兩下屁股。
清洗一番,換了身乾爽衣服,師妃暄終於過來了,紅着臉向他請辭。
倪昆走後這幾天,師妃暄過得相當煎熬。
被陰後師姐妹、以及陰後的兩個弟子夾在中間,她一個慈航靜齋的傳人,怎麼可能好受得了?
哪怕現在陰癸派早沒心思跟慈航靜齋爭鬥了,甚至連對天下的心思都淡了許多,可長久以來的慣性,還是令雙方不可能真個放下敵意,和諧相處。
就算不會刀兵相見,大打出手,可心理上的彆扭不安,還是令師妃暄頗有度日如年之感。
倘若不是倪昆沒有回來,不告而別太過失禮,她早就獨自離去了。
現在倪昆終於回來,她也總算是能夠向他當面告辭。
“妃暄要走麼?”倪昆本想說,我們也是要走的,何不一起離開?
不過瞧瞧笑嘻嘻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婠婠、白清兒,倪昆差不多也明白了師妃暄的心思,當下只笑了笑,說道:
“那行,山高水長,日後有緣,江湖再見。”
婠婠笑嘻嘻說道:
“我覺着吧,師妃暄你最好還是跟我們一起走。不然就你這倒黴運道,指不定又要撞上什麼無妄之災呢。”
師妃暄假裝沒有聽到,只對着倪昆鄭重一揖:
“倪公子兩次救命之恩,妃暄定有後報!”
婠婠又插嘴:“要以身相許麼?”
倪昆恨恨地瞪她一眼,這妖女,又壞我好事!
你這話一出口,師妃暄哪還好意思提怎麼報答?
果不其然,師妃暄臉頰一紅,羞澀地瞧了倪昆一眼,又對他拱手一揖,然後就飛也似地跑掉了。
“哎呀,師妃暄臉皮太薄,不好意思啦!”婠婠笑嘻嘻說道。
倪昆心中一動,狐疑地看了婠婠一眼,心說這妖女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說這種話,讓師妃暄害羞逃避,好達成她排擠師妃暄的陰謀?
妖女心機,果然莫測。
看來懲戒妖女的事情,得儘快提上日程了。
師妃暄走後,那兩個突厥男女,又過來拜見倪昆。
雖然倪昆相貌年輕,看上去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但這兩個突厥男女曾親眼見證他駕馭萬劍,擊破屍鬼,斬殺異鬼,一舉蕩平屍鬼之災,絲毫不敢因他的年輕而小視他。
桀驁不馴如跋鋒寒,都以拜見武林前輩的禮儀,對倪昆行禮:
“跋鋒寒拜見倪公子,多謝倪公子蕩平屍鬼,救了我二人性命。”
淳于薇更是跪倒在地,對倪昆致以突厥人的最高禮儀:
“淳于薇拜見倪公子。多謝公子蕩平屍鬼,爲我師尊、師兄、部族,報得大仇。”
原來是跋鋒寒和淳于薇啊!
倪昆看了老跋一眼,搖了搖頭:
“你們無需謝我。我殺異鬼、屍鬼,既爲中原,也爲我自己,總之絕非爲你們突厥人。”
他話是這麼說的,但淳于薇還是堅持行完大禮,方纔起身。
跋鋒寒則笑呵呵說道:
“好教公子知道,跋某人並非突厥人。反而跟突厥人有仇。”
倪昆好奇道:“哦?那老跋你是哪族的?”
“不知道。”跋鋒寒搖搖頭,說道:
“草原上大大小小部落無數,根腳、祖宗也各不相同,絕大部分部族,都是哪部強勢,便認哪部爲祖,自稱是哪部族人。
“就好像突厥,不過是無數大大小小的部族聯盟罷了,真正純粹的突厥血統又有多少?
“跋某人沒有這種亂認祖宗的愛好。既然不知道自己那個已經滅亡的小部族,究竟歸屬哪一部,也只好說不知自己是哪族人了。”
難怪你丫是個民族虛無主義者!
倪昆心中好笑,點了點頭:
“老跋這話說得倒也在理。接下來,你們要何去何從?”
跋鋒寒一指淳于薇:
“她要在此爲她的族人收屍,我答應過她師父,要好好照顧她,也只好陪她收屍了。”
倪昆嘆道:
“滿坑滿谷,不計其數的屍體……可收拾不完啊!”
跋鋒寒道:“只收斂一番她親族的屍體,其他人也實在顧不上了。”
倪昆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招呼祝玉妍等人一聲,便要離開此地,返回中原。
臨行前,他對跋鋒寒說道:
“草原上陳屍無數,活人寥寥,這種環境,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又會出現可怕的妖孽。你們還是儘早南下吧。當然,別摻合進突厥和中原的衝突中,就如今突厥殘存的那點力量,中原可以隨便打了。”
跋鋒寒笑道:
“我不落井下石,已經是顧念武尊畢玄的人情了,又怎會摻合進突厥和中原的衝突中?至於淳于薇,她若不聽我的,我也只好打到她服了。”
倪昆對他豎了個大拇指,哈哈一笑,與祝玉妍等人踏上歸途。
數日後。
長城以北,偏關以外的草原上。
“師哥快看,那邊又有好多屍體。”
一位膚色微黑,面容俏麗的年輕女子,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停駐在一座微微起伏的小丘上,朝身後招手。
聽到她的招呼,一個皮膚呈赤銅色,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年輕男子,打馬馳上小丘,放眼望去,果見那窪地裡,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
既有牧民打袍的普通人,亦有穿着皮甲,手握彎刀的突厥騎兵,還有牛羊馬匹等牲畜。
“什麼活死人,果然是危言聳聽。”
遠遠看着那些屍體,那男子冷冷道:
“草原之上,分明是遭了瘟疫,以至於人畜皆死……”
說到這裡,他提醒那皮膚微黑的女子:
“師妹小心,別太靠近這些屍體,免得沾染了疫氣。”
女子微一頷首:
“我知道,不會靠近的。師哥,咱們深入草原也有一百多裡了,一路就沒見着半個活人,差不多可以確定草原上是遭了瘟,沒必要再繼續深入探查了吧?”
那男子沉吟一陣:“再往前探查百里,然後回去稟報唐國公。”
當下兩人又繼續打馬前行,往北查探。
剛剛前出十數裡,那年輕男子忽然微微一怔:
“師妹,我是不是看錯了?怎麼前方好像來了幾個人?”
“呃,師哥你沒有看錯,確實有幾個人,一個男的,四個女的,都是中原打扮……哦,那男的好俊哪!”
“師妹,你皮癢了是吧?”
“嘿嘿,別生氣嘛師哥,人家只是說說而已,世上還有哪個男子,能比師哥更俊呢?”
“好好說話,別跟我發嗲……”
“咦,師哥,你有沒有覺得,那個俊俏公子哥,好像似曾相識?”
“唔……是好像在哪裡見過……”
正回憶究竟在哪裡見過那個錦衣華服,好似門閥貴公子的公子哥時,就見對方衝他們揮了揮手,笑道:
“陳兄,梅姐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聽到聲招呼,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了起來:
“是倪昆!”
“倪家小弟!”
好吧,這對年輕男女,正是陳玄風、梅超風夫婦。
他們當初跟着李秀寧在長安廝混,本擬可以抱着這位無論李淵、李建成、李世民都非常喜愛,人畜無害也絕不會被任何人傷害的未來“平陽昭公主”的金大腿,安全混過李世民、李建成的兄弟傾軋,然後混一個大唐開國功臣的身份,安享榮華富貴。
卻沒有想到風雲突變,秦皇歸來,更有秦俑軍團橫空出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克長安,奪下了那本該歸屬李閥的帝國根基。
這下陳梅二人就有點麻爪了——師父教他們的歷史裡面,沒說過有這一出啊!又來這種攪亂歷史的變化,他們好生辛苦才記下的那點歷史知識,還有個屁用啊!
無奈之下,他倆只好跟着李秀寧北上太原,
長安城中官卿如雲,也沒誰會在意李秀寧這麼一位弱質少女。
因此離開長安、北投太原的行程倒也順利。
倒是李秀寧的未婚夫柴紹,因出身武將世家,又曾做過楊廣已逝的嫡長子“元德太子”的千牛備身,被某位與柴家有矛盾的將官舉薦給了秦始皇帝。
結果柴紹就沒能及時溜走,被迫留在了長安,不情不願地做起了郎官……
到了太原後,李秀寧因其聰慧能幹,被李淵委以重任,時常做些籌措糧草、押運軍輜的差事。
陳玄風、梅超風夫婦,也因武功高強、忠心耿耿,皆得了官身。
陳玄風是五品鷹揚郎將,梅超風也有從五品鷹揚副郎將的官職。
不過雖然兩人的師父黃藥師精通兵法韜略,可他們兩個就從來沒有認真上過文化課。
那點歷史知識,也是爲了混飯吃,才勉強背下來的。
兵法嘛,更是七竅通了六竅。
所以帶兵是不可能帶兵的,於是只能以五品、從五品的官身,繼續做李秀寧的親將。
這一次,則被派來草原打探突厥情報,看看草原上究竟是個什麼情形。
沒想到來草原一看,哪有什麼活死人?
只看到處處倒斃的人畜屍體,這分明就是遭了瘟疫嘛!
情報打探順利,沒想到還意外遇上了熟人——當初那位菜得可愛的小兄弟倪昆。
兩人初識倪昆時,倪昆正值落魄之時,衣襟襤褸、餓得半死,看上去十分可憐,以至他倆都動了惻隱之心,不僅救下了他,還順道將他帶到了襄陽。
如今雙方分別不過一年,再見倪昆時,哪還是當初那個落魄可憐的模樣?
身材高大、瀟灑倜儻、氣質優雅,充滿自信,身邊還跟着四位身姿婀娜、肌膚似雪的蒙面女子。
這派頭,這排場,都趕得上他們在長安城裡,見過的那些門閥貴公子了。
不,論氣質,他簡直比那些門閥貴公子強了不知多少。
陳、梅二人目瞠口呆看着笑吟吟過來的倪昆,一時都有些不敢相認。
“陳兄,梅姐姐,是我啊,倪昆,怎麼,不認識我了?”
見到這兩位在他最艱難時,對他施以援手,並告知了他許多情報,讓他對世界有了初步認知的老熟人,倪昆也是開心,笑呵呵打着招呼。
聽他自報姓名,陳梅二人這才確認,這確實是倪昆。
一時間,兩人也頗有幾分驚喜。
梅超風跳下馬背,幾步來到倪昆面前,上下打量他:
“倪小弟,真的是你?一年不見,你變化好大,姐姐差點沒認出你來。”
你昆笑道:“士別三日,就當刮目相看,更何況闊別一年?梅姐姐不也是更加光彩照人,比一年前更好看麼?”
“真會說話……”
梅超風嘻笑着,正待也誇他兩句,比如長高啦,結實啦,更俊俏啦之類的,就聽陳玄風在旁乾咳兩聲,語氣很是不爽地說道:
“師妹,別太失禮了。”
梅超風這纔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退回陳玄風身邊。
陳玄風對倪昆點點頭:“倪小弟,年許不見,可還安好?”
倪昆笑道:“小弟很好。見到兩位神采更勝往昔,小弟也是安心了。不知陳兄和梅姐姐,來這草原做甚?”
陳玄風道:“我二人如今在唐國公軍中爲將,此次是領了差事,前來草原打探突厥軍情的。倪小弟,你們這又是……”
“我們剛從突厥汗庭那邊回來。”倪昆也不瞞他,笑道:
“兩位也不必再往前打探了,長城以北,偌大草原,從鐵勒到東突厥,沒剩下幾個活人了。如今還剩下的突厥大部,也就只馬邑、雁門那二三十萬突厥人,以及靈武那邊的突厥人了。”
陳玄風、梅超風齊齊一震:“此話當真?”
倪昆點頭:“當真。”
陳玄風追問:“那武尊畢玄呢?”
“也死了。”
“什麼?武尊畢玄也死了?什麼瘟疫這麼厲害,連武尊都會病死?”
說到這裡,陳梅二人不禁一陣緊張。
他二人雖然一直謹慎着沒有過於靠近屍體,可這種令整個草原人畜一空,連武尊都能毒死的瘟疫……
疫氣該不會已經沾染到他們身上了吧?
一念至此,兩人臉色都有些難看,神情也變得有些緊張。
“瘟疫?”倪昆沉吟一陣,灑然一笑:
“不錯,草原確實流行了一種非常恐怖的屍疫。不過陳兄和梅姐姐只管放心,瘟疫已經結束了。現在就算直接接觸那些屍體,也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話雖如此,陳玄風、梅超風還是有些憂心,笑容也有些勉強。
不過陳玄風見倪昆一行從草原深處回來,一副活蹦亂跳模樣,倒也稍有幾分放心,爲免師妹過於憂慮,強打精神岔開話題:“倪兄弟,這四位姑娘是?”
“她們都是我的侍女……”
倪昆也沒詳細介紹,隨口含糊過去,又邀陳玄風、梅超風同行返回:
“我前些日子,結識了唐國公次子李世民,正好這次回去,要順便去他府上叨擾幾日,陳兄,梅姐姐,不如我們結伴同行?”
陳玄風、梅超風早無心再往北去,當下點頭應下,就地折返,與倪昆等人同行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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