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楚陽之前所說,離歌笑這個時候擺明身份只會堅定許知縣殺人的決心。
冒充錦衣衛是重罪,冒充王爺更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許知縣殺他們反倒是有功,反過來說,萬一楚陽真的是王爺,他得罪了王爺能有什麼好下場,橫豎也是個死。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許知縣已經別無選擇。
衙役們結陣步步緊逼,最大程度壓縮幾人活動的空間,離歌笑自然能看出他們的用意,搶先一步發動斬擊,不然他們順勢合圍。
他的自創刀法“天地不平”極爲擅長羣戰,又有燕南天的神劍決加持,每次出招皆有劍氣迸發,刀劍縱橫之下,竟然真的殺出一條血路來。
陸小鳳和花滿樓一左一右,努力維持着離歌笑殺出來的空間。
可無論是陸小鳳的靈犀一指,還是花滿樓的流雲飛袖,本身都不是以殺伐著稱的武學,單打獨鬥或許有高明之處,但落入戰陣之中便有些捉襟見肘。
時間一長,面對四面八方的猛攻,兩人光是護住自身都已經是竭盡全力。
楚陽護着重傷昏迷的將士,冷漠的看着這些想要置人於死地的衙役,心中殺心大起。
“王爺,你若出手殺光他們,待會可就沒人守城了。”
“妖族大軍攻城,可不是一人之力能夠守下來的,任你是何等高手,鐵騎衝鋒之下皆是虛妄。”
“而且這羣衙役之中,並非全是爲非作歹的人,他們當中肯定也有不少人是受到許知縣裹挾才走到這一步的。”
“給他們一條生路吧,王爺!”
身爲盲人的花滿樓感知極爲敏銳,在察覺到楚陽殺意大漲的同時,他便悄然退至對方身旁輕聲勸說。
楚陽是個絕頂高手這件事,他早在極樂樓裡就知道了。
陸小鳳沒能親眼看見楚陽擊退紅粉骷髏,但花滿樓卻把全程都“聽”了下來,只是一直沒有明說而已。
楚陽搖頭道:“如此廝殺下去,先撐不住的是你們,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花滿樓還是於心不忍,不想傷及太多無辜,懇求道:“我只希望王爺晚點出手,給他們一點機會。”
“衙役不是戚家軍,沒有那麼高的凝聚力,傷亡只要超過一成左右,他們肯定會不攻自破。”
金陵城衙役有數千之衆,代表他們至少要造成數百人的殺傷,這又談何容易?
“不要耽誤守城的時機。”
楚陽不覺得他們可以堅持的那一步,不過既然花滿樓堅持,他也願意給對方兜底,這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見楚陽同意,花滿樓鬆了口氣,再度殺入人羣與陸小鳳和離歌笑並肩作戰。
流雲飛袖擊退了圍住陸小鳳的十幾人,花滿樓落在他的身後,陷入苦戰的陸小鳳壓力驟減。
“你跟楚大少……王爺說什麼呢?”
“我讓他晚點出手,少殺一點人。”
“我看你腦子也有點問題,情況都這麼危險了,你還讓他別出手?”
“如果王爺出手,在場衙役又有幾人能活,到時候妖族攻城,我們靠誰去守?”
“話說的沒錯,不過我覺得你多慮了,我和他認識多年,他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
“楚少爺是楚少爺,賢王是賢王,你要是搞不清楚這點,以後還有苦頭要吃!”
“別罵了!我已經很後悔了啊!”
“有些事情或許連王爺自己都沒發現,當他以賢王身份行事時,無意間會變得霸烈,他心裡已有上位者的覺悟。”
“別再說了,接下來的話,你敢說,我卻不敢聽了。”
陸小鳳和花滿樓同時閉嘴,壓住紛亂的心神,專心應對眼前的敵人。
離歌笑殺的忘我,見誰都是一刀。
那日燕南天留在他體內的嫁衣神功並未完全消化,一部分功力潛藏在他的竅穴之中,隨着眼下的鏖戰被激發,化作源源不斷的真元充盈他的氣海丹田。
他的功力徹底恢復到巔峰,且還在持續不斷的提升,登頂武道高峰!
恐怖絕倫的刀勢殺的衙役們膽寒,更讓許知縣亡魂大冒,再這樣下去,他可就要完了呀!
“大人莫慌,我來了!”
就在局面一面倒的時候,本該把守城門的縣丞突然出現,他竟然把守城的衙役全都帶了出來。
有了增援,戰局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你來了,城門怎麼辦?”許知縣急忙罵道。
“大人,還守個屁的城?咱們這點人能守的住金陵?”縣丞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許知縣,“戚家軍都被困住了,南方肯定是要失陷的,咱們現在不帶着兄弟們跑路,難道還留下來等死?”
許知縣目光呆滯,他爲官多年從未想過有一天要棄城,因爲有戚家軍在,所以他從不考慮這個問題。
眼下局勢似乎真要不得已而爲之。
可是自己走了,滿城百姓又該如何?
“大人,您沒見過妖族是怎麼吃人的吧?”
“就跟您平時吃荔枝那般,剝開皮,嘴裡一吸肉就進去了!”
許知縣心底僅存的一絲良知被縣丞嚇的頓時煙消雲散,他伸手牢牢抓抓縣丞,顫抖道:“我平日裡待你不薄,你可不能撇下我。”
縣丞嘿嘿一笑道:“我這不是來接您了嘛,你放心,只要把這幾個人殺了,咱們找個地方躲躲,等妖族一走,咱們再回金陵城收拾殘局,只要有人敢亂說話直接就地格殺,保管沒人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
許知縣痛苦的閉上眼睛。
“來人啊,送大老爺離開這裡!”
縣丞一聲令下,幾個衙役扶着許知縣往外走。
聽到兩人對話的花滿樓氣的混身發抖,心底涌出抑制不住的哀傷,遇上這種父母官,老百姓該何去何從?
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總是對一些事物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那麼收穫失望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經給過他們機會。”
“放心,我不會殺太多人的。”
“離歌笑,回來!”
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回來”,離歌笑便立刻止住殺心,縱身一躍,回到楚陽身旁,無需多言,他自然而然的從楚陽手裡接過昏迷的將士。
楚陽一步踏出,一座神龕拔地而起,他站在神龕之上俯視衆人。
這一刻。
滔天殺意隨着霸氣猶如洪流般傾瀉而出!所有衙役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淹沒,精神在一瞬間遭到了巨大沖擊。
他們沒有即刻昏迷,而是驚恐的看着宛如神祗的楚陽,身軀僵在原地。
許知縣和縣丞亦是如此。
楚陽結出手印,冷聲喝道:“斬!”
恐怖的斬擊應聲而起,如同絞肉機,將前方的一切化作齏粉。
數千衙役形成的包圍圈被斬擊風暴碾出來一個豁口,血肉鋪陳在地面上,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巨人被猛地扯下來一層皮肉,鮮血淋漓。
縣丞和他的爪牙已經變成肉糜,和腳下的青石板融爲一體。
許知縣的下半身消失不見,目光呆滯的躺在地上,他痛的連哀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默默感受着死亡在靠近。
這樣都能活下來,楚陽也不知道他是好運還是倒黴。
那些爲虎作倀的衙役們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運氣差一些的,腦袋被削成了兩半。
答應了花滿樓留手,楚陽自然沒有斬盡殺絕,死的衙役不多,大多是傷殘,等會守城,他們會是第一波消耗品,如果能活下來,他們以往造的孽便能既往不咎。
極致的疼痛會引發腎上腺素,會讓他們處在一種不怎麼痛的錯覺之中,要等一會兒才能夠感受到真切的痛苦。
其餘沒有受傷的衙役看着眼前的血肉地獄已經被嚇傻了,直到遲來的叫喊聲響起,纔將他們拉回現實。
“啊啊啊啊啊!!!”
“我的腿,我的手!”
“我的眼睛!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在密集的斬擊之下,他們每個人都失去了一些器官,有的人眼睛鼻子,有的人是手腳,他們就像是一堆被玩壞的布偶,悽慘的躺在地上掙扎。
受傷的衙役們越是叫喊,剩下的人心裡越是恐懼。
哐當!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丟下水火棍,幾息之後,重物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
前一刻還氣勢洶洶的衙役們,如今都顫抖着跪在地上,希望楚陽能饒他們一命。
不止是他們害怕,就連向楚陽獻上忠誠的離歌笑也在害怕,斬擊爆發的剎那,他在楚陽身上感受不到人味,彷彿對方成了絕情絕愛的冰冷魔神。
走遍大江南北,自詡見過無數場面的陸小鳳吐了,望着那一地的肉糜,他差點把苦膽吐出來。
看不見血腥畫面的花滿樓比陸小鳳吐的還要嚴重,他聽覺和嗅覺極爲發達,是常人的數倍,幾乎鋪滿整個街道的血肉所散發出來的味道,估計能把他的腦子薰壞。
離歌笑扛着昏迷的將士,見這些人投降,於是大喊道:“許知縣夥同縣丞準備棄城,現已伏誅,主犯已死,爾等隨王爺守住金陵城,便算是戴罪立功,不然就算今日僥倖能活,日後也得被推到菜市口問斬!”
衙役們嚇的瑟瑟發抖,紛紛表示願意以楚陽馬首是瞻。
“行軍打仗我不懂,你看着安排,我先去牆頭坐一會兒。”
楚陽將指揮權交給離歌笑,他身爲錦衣衛同知,這點事情還是不在話下的。
“好,王爺先去,我安排好一切就過來。”
眼下情勢十萬火急,離歌笑也不矯情,沒說什麼王爺退後,讓我們先頂上的屁話。
金陵城守不守住的,關鍵就在楚陽身上,就如縣丞之前說的一樣,數千衙役憑什麼擋得住妖族大軍。
楚陽走後,陸小鳳和花滿樓湊到離歌笑身前詢問他準備怎麼做。 Www⊕ Tтkǎ n⊕ C〇
“我與戚將軍也算相熟,知道他的性情,既然他敢帶着戚家軍離開金陵城,那城裡一定有可以幫助守城的東西。”
“比如戚家軍特製的滅妖重弩,一支弩箭就足以射殺一頭靈妖,威力十分恐怖,即便是大妖,也不敢正面攖其鋒芒。”
“我要留下來調配這些衙役,麻煩你們替我去一趟將軍府,看看能不能找到滅妖弩。”
陸小鳳和花滿樓點點頭,結伴離去,離歌笑看着他們的背影,默默祈禱兩人能找到滅妖弩。
隨着許知縣身死,大妖攻城的消息也在瞬息傳遍全城,金陵城裡的達官貴人已經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逃離這個即將被戰爭洗禮的城鎮。
富人的馬車趁着混亂的間隙,爭先恐後的衝向城門,僕役丫鬟們則是拿着大包小包哭喊着跟在後面,生怕自己被落下。
守城的衙役們想要阻擋,卻被馬車撞的七零八落,個個身上掛彩,那些馬都是與妖獸雜交後的異種,力量比尋常武者大得多,衙役們根本擋不住!
“放他們走!”
楚陽站在城頭漠然的俯視這些人,他們只是求活而已,就算離開也無可厚非,只是選了個最蠢的方式。
眼下形勢緊急,楚陽也懶得勸說他們,自己選的路那就自己承擔後果。
“遵命!”
衙役們恭敬回了一聲,然後宛如雕像一般守在城門兩側,不再阻攔富商們離開。
出城的人裡除了坐馬車的,居然還有乘坐轎子的,前呼後擁的圍着一大羣僕役,排場大的嚇人。
楚陽問道:“轎子裡的人是誰?”
一名衙役麻溜的爬上城頭,低聲道:“回稟王爺,那是內閣首輔嚴閣老家的公子,前幾日來金陵遊玩,聽說還帶了好多大人家的公子一起來的。”
楚陽玩味笑道:“就是那位傳聞中的‘小閣老’嚴世蕃對吧?”
衙役乾笑兩聲,沒敢回話。
之所以叫嚴世蕃小閣老,不止是因爲他爹嚴嵩是當朝首輔,身爲文官之首權傾朝野,更是因爲嚴嵩將內閣大部分政務都交給嚴世蕃處理,總言“待我與東樓小兒計議後再定”。
不似閣老,勝似閣老,因此有了小閣老的稱呼。
“死一個嚴世蕃,離歌笑心裡應該能得到一點慰藉,就算是提前收點利息。”
楚陽嘴角微微上揚,看着逃難還要擺排場的嚴世蕃,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你去把這裡的事告知離歌笑,告訴他如果想要親手報仇,現在就可以離城,金陵城我一個人守也可以。”
衙役聽完腦門冒出冷汗,連忙下了城頭消失在街邊。
城門車水馬龍,不斷有人外出,達官貴人先行,然後就是一些店鋪的掌櫃老闆站在城門口猶豫不決。
客棧酒樓、胭脂水粉、綾羅綢緞、車行船行、牙行腳行,打鐵的賣肉的。
比起坐擁金山銀山的富商,這些人放棄的都是些安身立命的買賣,如果不是危及性命,他們哪裡捨得放棄?
“剩下的人不準離開!”
正當他們咬牙準備離開的時候,楚陽大手一揮,一陣狂風憑空出現,吹的人東倒西歪,竟然將巨大的城門緊緊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