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丹藥出現在人們視野裡的那一刻,衙門口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無數貪婪的目光落在木盒上。
冷冷麪色一沉。
“急什麼,又不是不給你們煉,老老實實排隊,按照規定來,要是誰有其他想法,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的命可沒有六扇門的刀硬!”
此言一出,他們終於恢復理智。
在場的都是一些江湖散人,名門大派還沒拉下臉接觸官府,眼前這幾隻臭魚爛蝦,可沒膽子得罪六扇門。
但是也有人對此抱有疑心,在排隊時竊竊私語,怎麼剛剛好在這個時候就有人拿着丹藥出來。
猜疑就像是野火迅速蔓延。
冷冷不滿的看着他們,心裡有些後悔接下這份差事,要不是師父耳提面命,非要讓她來,她纔不喜歡和莽漢們待在一起。
這些人就好像沒腦子一樣。
幾具妖屍有什麼好騙的?
恰好在這個時候鄭大有吃飽喝足從街上回來了,他拍着脹鼓鼓的肚子,然後擠開人羣朝裡面走去,大喊道:“大人,我的丹藥呢?”
“真是個傻子。”冷冷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
一個武學修爲低下的傢伙,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自己身懷丹藥,難道不怕出去被人趁火打劫啊!
鄭大有顯然沒有想過這件事,只看見人越來越多,生怕自己的丹藥打水漂,焦急的看着冷冷。
“把丹藥給那個傻子!”
冷冷沒好氣的說道。
捕快們從煉丹師的手裡接過木盒,然後走到鄭大有身邊,將丹藥塞進他懷裡。
鄭大有貪戀的用鼻子在木盒上嗅來嗅去,那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味快要鑽進他的腦子。
雖然不知道丹藥的效果,但鄭大有依舊是小心翼翼的將木盒收好,正準備離開,耳邊卻傳來冷冷的聲音。
“傻子,你最好把丹藥吃了再走,要是出了城,不出一時半刻,你連骨頭都會被人吃乾淨。”
冷冷重重的哼了一聲。
鄭大有腳步僵硬,像個機器人似的緩緩回頭,脖子像是擰了螺絲。
他心思單純,但並不傻,立刻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排隊的武者們,那些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眼睛紅的像是要吃人。
鄭大有被嚇了一跳,連忙退後幾步,躲到捕快們的身旁,戰戰兢兢的不知道該幹嘛。
“趕緊吃呀!”冷冷見他這個溫吞的樣子,立刻想起了煩人的三師兄,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
“哦,好的。”後知後覺的鄭大有從懷裡掏出木盒,就這一個動作,他就感受到了周圍滾燙的視線。
他性子是有些遲鈍,可不是個傻子,很清楚這種目光意味着什麼,於是二話不說打開木盒,將裡面的丹藥吞進肚子裡。
果不其然。
隨着他這個動作結束,衙門口躁動的武者們變得冷靜,目光也從貪婪變成好奇。
這裡的武者最差也是換血五六次,所以大家都能感覺到鄭大有貧瘠的真元和血氣,知道他是一個連換血都沒完成的菜鳥。
一顆丹藥到底能發揮多少功效出來?
吞下丹藥的瞬間,鄭大有就覺得自己彷彿吞下一顆小太陽,滾燙的圓球順着食道一路滾到腹部丹田,燙的他都有點精神恍惚。
“還不趕緊吐納。”
冷冷再度提醒,她到底還是面冷心熱之人,不想看見鄭大有功虧一簣。
鄭大有感激的看了一眼冷冷,然後盤膝坐下,運功消化丹藥,他的內功是爛大街的基礎功法,行氣路線簡單直接,所以效果非常一般。
即便如此,鄭大有也在瞬息間完成了第一次換血,脖子與手臂上的皮膚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就像剛從桑拿房裡走出來。
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的看着他突破。
“能夠讓人瞬間完成一次換血,丹藥的效果還算可以,只是對我等換血三四次的武者而言,丹藥效力恐怕還是有所不足……”
武者中有人在感慨,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的人都聽得很清楚。
冷冷皺眉望向那個說話的人,直覺告訴她這人有古怪,剛打算把人抓起來盤問一下,鄭大有的氣息突然一變。
“他在進行第二次換血!”
有人大聲喊着。
剛開始這羣人還只是在看熱鬧,但當鄭大有連着進行第二次換血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眼睛都瞪圓了啊。
冷冷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連續進行兩次換血是相當危險的事情,如果底子不好,換血失敗會造成極爲嚴重的虧空,影響以後武道的潛力。
鄭大有的全身冒出一股淡淡的煙氣。
“我的天哪,第三次換血了!”
“他不怕把自己熬死嗎?”
“身體再好也不能連着三次換血啊!”
“年輕人心浮氣躁,不知道操之過急沒有好下場。”
閒言碎語還沒有說完,鄭大有的氣勢又是一變!
這次,就連冷冷都忍不住驚呼,“第四次換血?他還不停下是想找死嗎?那些名門大派的天才弟子也沒有一口氣換血四次的經歷。”
換血是武者打基礎的重要境界,過程越完美,以後的武道之路就能走得比別人更遠,沒人會選擇急於求成。
“不要勉強自己,強行虧空氣血進行換血,幾乎是在斷絕自己的武道!”
冷冷以爲是鄭大有年輕氣盛,搞的有點上頭,不知道停下來,於是出言提醒鄭大有收手。
鄭大有沒有絲毫勉強的感覺,連續四次換血,體內依舊是氣血充沛!
於是他選擇繼續衝關,將冷冷的忠告先放到一旁。
而這一次居然真的沒有之前順利!
第五次換血花費的時間,比之前加起來還要多,並且讓鄭大有生出疲憊的情緒。
不過最終還是平穩的完成了換血。
第六次換血,鄭大有放棄了,眼下擁有的一切遠超他的預料,做人知足常樂,是父親從小教給他的道理。
籍籍無名的傻小子,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成了五次換血的高手!
“丹藥呢?”
“快把我的丹藥煉出來!”
“不用五成,分我三成……不,分我一顆也好,求求你們幫我煉丹!”
衙門口陡然變得十分吵鬧,每個人臉上都掛着興奮的表情。
而在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裡,有人正在秘密關注這一幕。
“陛下,您故意留半截狐屍給鄭大有,其實是看中了他的天賦嗎?”
“你說錯了,他的天賦確實很差,但勝在勤奮,根基相當渾厚,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可是郭大人?”
“就是郭師父!他原本也是天賦平平,三十歲之後突然開竅,後來居上成了一代宗師。”“一代宗師……您對鄭大有的評價頗高。”
“接下來的時代,宗師已經不是武者們難以企及的境界。”
“希望如您所願。”
藏身於陋巷之中的是楚陽和諸葛正我。
眼見好友一個個離去,楚陽在偌大的紫禁城裡又感受到了當初身爲籠中雀的感覺,忍不住偷偷溜出京城,打算出來轉一圈透透氣。
結果半道上就被老狐狸諸葛正我逮住。
諸葛正我並沒有嘮嘮叨叨的勸解楚陽回京,而是提出一起去其他府城看看。
楚陽欣然同意。
路上遇見了鄭大有躲避妖獸相鬥,楚陽一時興起斬了妖獸給鄭大有留了半截妖身,纔有之後的故事。
那半隻狐妖其實是靈妖,而且修爲深厚,即將晉升爲大妖,用來煉製丹藥效果很好。
但作爲武道突破的臨門一腳,這樣的丹藥過於猛烈,換個人可能會承受不住,鄭大有卻很好的吸收了這股氣血。
所以楚陽纔會說他根基渾厚。
“陛下此番無心插柳,很快就會換來意想不到的回報,鄭大有天賦平平,能夠連續換血五次,消息要是傳出去,大明朝所有宗門都會震動!”
“咱們的計劃也能提前實施。”
諸葛正我眼裡精光一閃,笑的像只老狐狸。
楚陽看的直搖頭,“神侯看着辦便是,反正也用不着我出手。”
老狐狸想要釣魚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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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正我忽然問道:“陛下想去哪兒?”
“七俠鎮。”楚陽深吸口氣,笑道:“一切都是從那裡開始的,對我有特殊意義,所以想去看看。”
諸葛正我以爲楚陽是指郭芙蓉帶他出來行走江湖這件事,於是笑道:“郭大人家的那個閨女行事異於常人,她小的時候我還抱過她,可惜後來事務繁忙,沒能常見,一轉眼就成了大姑娘。”
“異於常人?”楚陽嘆息道:“用詞真是保守,我就沒遇見過比她更蠢的人,陪她出來一趟,差點沒栽個大跟斗。”
諸葛正我撫須大笑,他很少看見楚陽這個樣子,着實覺得有趣。
“京中事務就勞煩神侯多費心。”
“陛下放心,老臣應該的。”
楚陽瞥了一眼鄭大有,見他還沉浸在天大的喜悅中,忍不住笑道:“這鄭大有是個好苗子,把他收下好好培養,說不定能有個驚喜。”
諸葛正我點頭道:“正有此意!”
兩人幾句話就改變了一個人的人生……
……
七俠鎮離京城不算遠,楚陽在天黑前剛好趕到。
上次的妖魔之禍讓小鎮風聲鶴唳好長一段時間,最近才稍微恢復了一點人氣。
至少小米已經敢睡在同福客棧的門口。
楚陽伸手一揮,熟睡的小米飄在空中,緩緩飛到一旁落地,然後他纔開始敲門。
老白就睡在大堂,有點風吹草動就能驚動他,這是當盜聖這麼多年練出來的本事。
片刻過後,大門還是沒有打開。
楚陽陷入深深的疑惑,他決定收回之前對老白的評價,對方睡的跟豬一樣,就這警覺性要是幹回老本行,分分鐘就被抓。
得虧他娘是個金牌臥底。
前門不開,只能走後門,楚陽拐個彎從外面跳進院子裡,耳邊傳來幾道微弱的鼾聲。
後院有了一些變化,水井旁邊的草棚沒了,上次妖魔來襲就給打的稀巴爛,楚陽離開後,佟掌櫃也沒重新搭個草棚,索性空出來堆放雜物。
小郭和小貝的房間是毀損最厲害的,經歷了一次大翻新,從一間房變成了兩間,還附帶一個小閣樓,看着還有點意境。
其他地方還是老樣子,楚陽眼裡帶着笑意,坐在水井邊發了一會兒呆。
這個地方很神奇,有種能讓人心安的魔力,等到天下大定,不妨來這裡好好住上一段時間。
寂靜的夜晚悄然流逝,翌日一早,一聲尖叫打破了寧靜的氛圍。
起牀打水洗臉的郭芙蓉,震驚的望着楚陽,手指還在微微顫抖,“不是……你怎麼會在這裡呀?”
“你個大活人坐在水井邊,我剛起牀迷迷糊糊的差點沒被嚇死,還以爲又有妖魔進來了!”
楚陽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這麼些天,養氣功夫沒點長進,遇見事情大驚小怪的。”
郭芙蓉沒好氣的說道:“正常人都會被嚇到的好嘛?”
兩人拌嘴的時候,大嘴和秀才的房間也打開了,大嘴甚至沒穿好衣服,肥嘟嘟的肚腩上掛着肚兜,閉着眼睛吱呀亂叫的衝了出來。
“是不是有賊人?!”
“小郭別怕,我們來幫你!”
李大嘴在院子裡閉着眼橫衝直撞,又慫又莽的樣子把楚陽逗笑了。
站在門邊的秀才似乎認出楚陽,瞳孔猛然一縮,連忙出來拉住李大嘴。
“你拉着我幹嘛,保護小郭啊!”
“大嘴別鬧了,再鬧人頭不保!”
“這麼兇?趕緊報官!”
呂秀才哭笑不得的用手按住李大嘴的頭,扭到一邊,讓他看清楚楚陽。
然後大嘴就不吱聲了,整個人就跟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
門簾被推開,白展堂和佟湘玉一起出現。
佟湘玉喊道:“大早上的,小郭瞎咧咧啥,還沒到開店時間,你這嗓子嚎的人都不用睡了!”
“就是,就是。”老白在旁邊拱火,目光掃到楚陽的瞬間人就愣住了,然後和大嘴一樣打擺子。
大嘴是因爲冒犯到楚陽,整個人被嚇的不輕,老白則是有種貓見了老鼠的感覺。
眼前這位爺上次給人的印象實在太深刻。
“哎呀,王爺,您怎麼在院子裡?”
佟湘玉打了個激靈,然後迅速換上一張笑臉。
楚陽笑道:“本來是想看看你們的,結果敲門敲了半天沒反應,外面又冷又黑,只好躲進院子裡。”
佟湘玉聽完不得了,立刻揪着老白的耳朵訓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