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地後,影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祈禱。
這是一個職業牧師雷打不動的生活作息。不論心情好壞,不論人生順逆,他們堅信自己與神同在,奉祂的旨意與訓誡去改造世界。
如今她身處莎爾的神殿,歷史的古老影子落在半精靈瘦削的肩頭,她口中打結的聖言像是荊棘,讓她滿口鐵鏽與鹹腥,身體搖搖欲墜。
影心在害怕。
她與萊埃澤爾的決鬥定在明天凌晨,正面交手的情況下,她想要取勝是不容易的。而落敗的結局是死亡,假如她死在自己人手裡,那麼也不會得到復活,那麼便是真的死去了。
她說不好究竟到底哪種情緒更叫自己害怕,是對死亡的根深蒂固的畏懼,還是對任務失敗,未能讓莎爾女士青睞的悲哀。
林德與蓋爾來找她進行神力竊取儀式,但影心顯然情緒不佳,出言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我猜這個小團隊很快會出現變動,我們往後也許不再一起冒險,今晚就留給我自己吧,請你們不要打擾。”
影心說着近乎告別的話語,讓蓋爾的心中更加惻隱。
蓋爾與林德負責營地的一日三餐,他們配合得很好,餐飯也相當可口,故而深受同伴信賴。
蓋爾蹲在碼頭用法師之手清洗馬鈴薯,趁此機會,他忍不住質疑一旁的林德。
“帕拉丁,你爲什麼要放任我們的兩位朋友陷入對立呢?她們中任何一人的損失都是不可接受的。”
“蓋爾,這裡沒有誰是孩子,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密斯特拉在上,這該讓我怎麼形容呢?”蓋爾明亮的藍色眼眸裡閃動着真誠的光芒,“帕拉丁,也許是我們這些天的合作太過愉快,讓我忘記咱們都身處險境。也可能是因爲你。”
“我?”
“對,伱總是輕描淡寫,似乎精通每個人的命運,因此我們都不感到憂慮。攻破地精營地的那個夜晚,所有人都在一起歡歌享樂,當時我覺得自己和這個小隊的成員們締結了一段短暫但牢靠的友誼。但現在隊伍裡出現了一道不可忽視的裂痕,你我身爲知情者,難道應該無動於衷嗎?”
“我還以爲你這樣理性的法師,會選擇冷眼旁觀。”林德打趣道。
“天啦,我是個活人,不是什麼冷血動物!而且哪怕出於理性的考量,也應該阻止這件事。”
影心在這時候加入對話,“我來幫忙吧。”
“影心,你怎麼來了?”蓋爾吃了一驚,沒有料到這個牧師會突然出現在身後,“你、你還好嗎?”
“很好。只是想着,我還沒有幫過什麼忙,其實我的廚藝也不壞。”
影心啓封了很多瓶紅酒,酒瓶子的重量加起來都有五十斤,而這些酒都進了大家的胃口裡,涓滴不剩。
小隊成員喝了許多的酒水,每個人都變得很快活。
卡菈克喝多了之後,熱情擁抱每一個隊友,託尼和哈爾辛也不例外,她太需要擁抱了,在今晚她得到了許多,醉眼朦朧得閃爍淚花,心滿意足後就早早躺下打起呼嚕。
多麼祥和的夜晚,連幽暗地域的風都變得溫柔。
醉酒的同伴們睡得香甜沉重。
林德在篝火旁歇息,他被影心灌了幾杯酒,喝得面紅耳赤,同樣倒頭就睡。
夜半三更,他忽然睜開眼,目光清明毫無醉意。
林德坐起身,轉頭看向萊埃澤爾的鋪位——夜晚昏暗的光影裡,洋基妹身上竟然壓着一個高挑的身影,踩住萊埃澤爾的雙臂,又將一把匕首橫在她脖頸上。
經典,影心一個詭術領域的牧師,接受的又是特工間諜式的訓練,怎麼可能老老實實等到天亮和戰士進行光明正大的決鬥呢?萊埃澤爾還真是毫無戒心,睡得夠香甜。
發現被愚弄的洋基妹臉色憤怒,但卻無法掙扎,因爲她稍稍動彈,影心的匕首就會割開她的喉嚨。
“媽的!你這個懦夫!動手吧。”
影心冷笑道:“如果有人問起來,我就說你出現蛻變症狀了,不會有人爲你哀悼,更不會將你復活。”
林德緩步走過來,影心側頭警惕地註釋他的一舉一動。
“別這麼做。”
“我還以爲你會繼續袖手旁觀呢。很抱歉讓事情變得這麼難看,但我必須這麼做。”
“傷心啦?”林德調侃道,“你制服了萊埃澤爾,完全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這下她也不敢再說什麼把你趕走這樣的冷話。是不是?”
他看向洋基妹,這個外星女人咬了咬牙,扭頭羞恥道:“我是不會認輸的!”
影心冰冷的眉宇舒展開來。
營地周圍的呼嚕聲停頓了幾秒,隨後像是恍然大悟般,又猛然吹響。一個個又是打鼾,又是說夢話,演技非常浮誇。
原來大家都沒睡啊。
影心只感覺同伴們躲閃的目光彷彿火焰,燒得她臉頰微紅,於是收起匕首,慢慢從洋基妹身上下來,“我們本來不是敵人,只要你放下自己的高傲,哪怕只有一分鐘,你就會發現,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這裡沒有強者和弱者,只有一羣抱團取暖的冒險者。”
洋基妹嘖了一聲,站起身來死死盯着影心,沉默片刻道:“我的確注意到你的一些本領非常有用。你擅長僞裝,也擅長從死人口中打探情報,也總是第一個察覺陷阱。”
半精靈有些許動容,她柔和俏麗的五官像靜謐的湖光,閃爍着複雜的情感。
萊埃澤爾忽然笑起來,她的笑容就像老虎,很危險,“你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和我成爲朋友。”
“倒也不用這麼急。”
“哼,這只是遲早的事情,因爲想必你也已經注意到我的魅力,美麗、強壯,能輕鬆把威爾撕成兩半。”
裝睡的威爾:?
“噗嗤——咳咳,auhh——”卡菈克打呼嚕的時候笑場了。
洋基妹:“遲早,我們會變成要好的朋友。我和你,Laezerheart,到永遠。”
影心大皺眉頭,隨後上下打量我們的外星朋友,也輕笑道:“要好的朋友,也許吧。”
林德老師在一旁友情提示:“關係好的叫閨蜜,關係差的叫敵蜜。”
長休結束後,所有人都當作無事發生,從大湖吹來的風冰涼但清爽,冒險隊成員在歌聲裡準備了早飯,熱乎乎的燉湯和麪包,讓所有人吃得滿面油光,心滿意足。
“帕拉丁,接下來去哪兒?”
“目標,精金熔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