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內。
寧採臣生好了火之後,便在火堆旁,用門板等雜物,鋪好了一個簡陋的牀鋪。
葉太打掃完佛像之後,感覺再無什麼晦澀的神念傳來,便以仙元震落身上的灰塵,走了過來。
他這乍一釋放雄厚仙元的動作,寧採臣是沒注意到,不過卻讓燕赤霞更加篤定了,這是一個修爲比自己還要身後的佛修。
葉太坐了過來,發現寧採臣竟也幫自己,捯飭好了一處簡陋牀鋪,微笑點頭,算是道謝。
三人烤着火,本應很暖和,寧採臣請始終覺得,這蘭若寺周圍,寒風陣陣似的,止不住抱着膀子搓了搓,道:
“李公子,你有沒有覺得,這裡比郭北縣其他地方,要寒冷幾分呀。”
燕赤霞失笑道:“你一個弱書生,進了狼窩,當然會覺得冷了。”
“狼窩?”
寧採臣先是一愣,而後回憶起來,自己和也太來的時候,天色漸晚,倒是隱約聽到了幾聲狼嚎。
不過這天氣冷,跟狼窩有什麼關係呀。
寧採臣癟癟嘴,看向燕赤霞道:“怪人,咱們有火堆,還三五成羣,羣狼也不敢闖進寺內作妖的,對了怪人大俠,你叫什麼名字啊?爲什麼大半夜的,選擇在這裡留宿,武功這麼高強的,難不成也跟我和李公子一樣,是囊中羞澀?”
燕赤霞並不避諱道:“某家燕赤霞,住到這蘭若寺,已經半月有餘了,不過倒不是囊中羞澀,而是爲了救人。”
“救人?”
寧採臣不明所以,天真的問道:“救誰啊?”
“你啊傻蛋!”
燕赤霞沒好氣道:“真是膽子大,區區一弱書生,竟敢晚上跑來蘭若寺留宿。”
寧採臣愈發覺得這人秉性古怪了,你以爲我想大半夜跑來這荒郊野嶺啊,不都告訴你了,是囊中羞澀了嘛。
遂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而是看向葉太道:“李公子,真沒看出來,你還是一個敬佛禮佛之人。”
葉太烤着火,淺淺笑道:“我以前是靈隱寺的俗家弟子,遇佛就拜,已成習慣。”
“靈隱寺……難怪了。”
燕赤霞嘟囔一聲,想起了前段時間,那樹妖打臉靈隱寺的行爲。
也就瞭然了葉太的根腳,前來此方地界的目的,還有如此禮敬佛相的緣由了。
寧採臣卻也點點頭,恍然大悟道:“原來李公子還有這層身份啊,這下讓小生更心安了,本人乃大宋童生,國氣加身,再有李公子和這位怪人大俠在,即便真有什麼妖魔鬼怪,想來也不敢來找咱們的。”
這話純屬是恭維,因爲寧採臣到現在,實則也不相信有什麼妖魔存在的。
真要有的話,燕赤霞這麼大一個活人,即便他武功貌似還算高強,可是遇上了說書先生口裡,神通廣大的妖魔,在這住了大半個月了,怎麼會一點事兒也沒有啊。
燕赤霞衝他翻了一個白眼,道:“第一,某家叫燕赤霞,不叫什麼怪人啊龜孫兒。第二,某家跟這位李公子,自然不怕什麼妖魔鬼怪,可你嘛,要是舉人文位還好說,區區一童生,死了都沒人埋啊!”
寧採臣悠哉悠哉,彷彿已經習慣了這個怪人的說話方式,向葉太說道:“李公子,既然大家同爲天涯淪落人,不知你明日有何打算啊?今日你於小生,有一飯之恩,不若明日和小生同回寒舍,也好報答一番你,不過家中貧寒,只有些粗茶淡飯,還望不要嫌棄了。”
寧採臣雖然看起來呆愣呆愣的,可實則也不傻。
這李公子昔年乃是靈隱寺的俗家弟子,又常年行走在外,卻過得比誰都要瀟灑。
肯定是有武力在身的,或許還頗爲不俗!
而且作爲一個隨性遊俠的他,剛好盤纏用盡,自己一個弱書生,在邊境獨身行動,確實又有些不大安全。
上一個懂些粗淺拳腳功夫的集寶齋夥計,不都在半路上被人砍死了嗎。
自己藉由報答之名,剛好也能和他一路,人身安全也能有所保障嘛。
葉太雖然肯定不會和寧採臣同行的,但是卻仿若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
“同行的事情再說,只是看寧兄乃腹有詩書的讀書人,卻不惜半工半讀的前來這邊境亂地收債,是否家中有什麼難處?”
寧採臣不好意思的一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半工半讀,也乃是不得已爲之,寧某家有良田三兩畝,可家妻卻有重疾在牀,上還有五旬老母,在下迫不得已也要出門工讀,不然……唉,不然連家妻的藥湯費和學堂的求學費,也交之不上。”
嘖嘖。
燕赤霞瞄了寧採臣一樣,愈發覺得這小子還算順眼了,不拋棄糟糠之妻,要養家,要求學,要出門工讀,還算是個有擔當的讀書人。
葉太也淡淡的點點頭,卻沒有再多言了。
寧採臣有家室,這是蒲松齡原著裡的真實情節。
實際上很多影視劇裡,只是拍出了他和女鬼聶小倩,那可歌可泣,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
原著中的寧採臣,卻是在自己家妻病重之際,和聶小倩展開孽緣,最後將聶小倩帶回家,見婆婆的時候,他那臥病在牀的嬌妻,還在隔屋痛苦咳嗽。
寧採臣就在這種情況下,續絃聶小倩爲妻,在老年的時候,還納了幾房妾。
可謂是走上了人生巔峰。
以現代的眼光看,這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渣男。
但是嘛,在古代看來,寧採臣已經算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三好青年了。
在古代納妾本就沒什麼,從他家妻身染重病,他卻冒着風雨也要出門,爲妻子掙藥湯費,不忍糟糠之妻,就如此逝去,和聶小倩相愛之後,也瞞着家妻,不願她在病中,知道這個事實。
畢竟他要不是一個骨子裡善良的人,燕赤霞和聶小倩,也不會如此看好他,幫助他。
只是在葉太看來,他爲人最大的詬病,也就是那句“平生不二色”了吧。
你說你納妾就納妾,續絃就續絃吧,卻總喜歡標榜自己,說這一輩子,再不愛上其他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應許是文人病發作,是發自內心的。
但是標榜了自己之後,在妻子年老色衰,夫妻熱戀期度過之後,卻又開始納妾。
這就有點那啥了。
不過這也可能是古代文人的通病吧,畢竟就連史冊流芳的唐宋八大家之一,蘇東坡,不也有將自己有孕在身的小妾,送給好友褻玩的黑歷史嗎。
葉太問這話純屬好奇,並不是想要貶低誰,知道答案後,心中也沒什麼膈應。
古代常態嘛。
不妨礙他在寧採臣遇害的時候,隨手救他一命。